當世界都在說話，我們是否還能安靜

前幾天，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位女同事。出於好奇，我在 Google 上敲了她的名字，意外發現她在一個寫作平台開了付費賬號，堅持更新文章。點進去讀了幾篇，雖然閱讀量不高，卻在我心裏泛起了漣漪。

一起工作時我們並不是特別合拍的人，性格、節奏、表達方式都截然不同。但我知道她是一個心裏有觀點的人，隻是那些觀點在例行的會議與日常工作裏，並沒有太多出口。如今看到她在網絡上認真寫作，我才恍然發現：也許寫作，就是她為自己爭取的一個發聲的空間，是她在現實世界裏得不到的部分。

我也一直想找一個適合練習英文寫作的平台，這次特地花了一晚上的時間研究了一下。它與文學城類似，隻是加入會員後可以靠閱讀量賺錢。

但瀏覽得越久，我卻越感到一種隱約的壓力：為了表達、為了展示、為了被看見——似乎人人都在急著把內容推出去。寫得好不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更新頻率；觀點是否成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博眼球、吸引點擊、帶來訂閱。

越看，我越感到疲憊。

大量文章來不及沉澱就匆匆發布；大量觀點還在發酵就被放上網絡；大量分享並不是為了記錄，而是為了爭取注意力。寫作被轉換成可量化的產出，說話變成一種可變現的技能。甚至不少人為了吸流量，不斷暴露自己的隱私與經曆，好像有了故事，才算有了價值。

我腦子裏又浮現一個最近常想的問題：我們非要表達嗎？表達的意義是什麽？

我自己也寫中文博客，也曾在朋友圈裏熱衷分享生活片段，那時的動機很單純：記錄、抒發、整理心緒。而如今，當信息以海嘯般的速度撲麵而來，當“表達”成為一種被期待的行為，我卻越來越懷疑自己寫的東西是否真正有價值，也越來越不確定：我們寫，是為了誰？說，是為了誰？

前幾年自媒體風靡的時候，我還買過一本“如何成為 influencer”的 Kindle 書。讀了幾頁就停下。內容都是如何吸粉、如何寫標題、如何靠推廣鏈接賺錢。誇張的收入數字讓我感覺那不是在教人寫作，而是在販賣焦慮。在這個時代，想影響別人太容易了，也變得太不值錢了。

甚至在完全免費的平台，如文學城，也存在著微妙的“流量焦慮”。一些博主為了被推薦、為了更多點擊，會不斷刪文、改題目、挑時間重新發。有很多次我早上看到一篇文章，下午再點進去卻變成“文章已刪除”的痕跡。這顯然不是為了職業或收入，隻是為了多一點存在感，多一點被注意的感覺。

人到中年，我開始更珍惜時間，也開始反思：什麽才是真正值得寫、值得說、值得花時間表達的？

也許，一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持續輸出，而是持續感受。去讀一本能讓心沉下來的書；看一部能讓自己完全投入的電影；或者隻是在冬日裏，捧一杯咖啡，靜靜坐著。

寫作當然可以繼續，但不必急；表達當然可以進行，但不必為了迎合；分享當然可以發生，但不必以“被看見”為目標。

表達，本該是一件從心裏自然流出的事，而不是被算法或平台推著走。最有價值的表達來自安靜、真實的生活，是內心紮實的體驗與反思。也許沒有流量，也許不會帶來成千上萬的閱讀，但它讓我們更清楚、更穩、更接近真實的自己。

寫作、閱讀、生活，其實都不需要趕。在沒必要表達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選擇沉默。安靜，不是缺席，而是另一種深刻的存在。

（寒流來襲的周末，捧上一杯熱咖啡，坐在車裏靜靜觀看風雪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