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壞孩子

周五下班路上拿出手機翻《文學城》，偶然讀到了博主劍門奇石寫的文章《我的小偷同窗》。文章寫得很好，通過講述一個“壞孩子”的成長經曆，讓人不禁感慨人生百變，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家長和老師的態度有時候會改變其一生。

說起“壞孩子”，我非常有感同身受。由於從小學習成績總是在班裏名列前茅，又聽話，我屬於老師非常喜歡的孩子，所以從小學到高中總是被老師安排與班裏“最壞的孩子”同桌。

我成長的年代感覺比《同窗》這篇文章描寫的故事稍稍錯後幾年，生活條件稍微好一些，雖然物質還是不大豐富，倒是不缺吃少穿。不過老師，家長，社會對待孩子的態度是一樣的，不好好學習就是壞孩子，就該打，就會被老師冷嘲熱諷，被同學瞧不起，恨不得周圍所有的學生家長都知道。

記得剛上小學，我的同桌叫高強，成績不好，上課不注意聽講。其實我真的不記得他有多麽搗亂，或做過任何讓人討厭的行為，隻是上課愛做些小動作。照現在的說法也許他有ADHD（Attention Deficit / Hyperactivity Disorder），先天注意力缺陷或多動症，可以找專門的兒童心理醫生谘詢一下。可那時的班主任，總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對男孩諷刺挖苦，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什麽高強，你爸媽也真會給你取名字，明明是矮不強！”

由於老師常常這樣說，在同學們的眼睛裏，他也就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壞孩子。我回家有一次在飯桌上給爸爸媽媽學班上的事，說我們班的“壞孩子”怎樣怎樣，爸爸看了看我，嚴肅地說，“學習不好怎麽就能叫人家壞孩子，應該說學習後進的孩子才對。”這句話當時對我影響很大，讓我改變了對學習不好的孩子的看法。

四年級下學期，家裏搬了家，我也跟著轉到了新家附近的一個學校。

入學的第一天，新的班主任給全班同學介紹，說我成績如何如何好，是個好學生。介紹完畢，她朝講台桌旁邊說，“好啦，你不用在這坐了，搬過去跟新同學同桌，好好學學，看人家是怎麽學習的！”

我剛進教室有些害羞，隻顧低著頭，這時才注意老師的講台桌旁邊擺著一張小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坐在那裏。那個時候的孩子，尤其是男孩，都還沒有什麽好衣服穿，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這個男孩把頭發好好理一理，穿上現在孩子的名牌運動服之類的，他絕對是一個挺帥的男孩。

男孩低著頭，自己搬著他的課桌跟我走到教室最後一排坐在我旁邊。他一直沒有說話，但可以感覺到他很高興，可能是因為我的到來無形中使他得到了救贖。

我們後來同桌的一年多時間，也一直沒有太多的交流。沒想到他後來竟然給我寫了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書”。

當時我考上了全市重點初中，有一天做完課間操，班裏有一個外號“小麻雀”的同學舉著一封信給我，說是剛才路過傳達室，裏麵管收發的大爺讓她轉交給我的。那好象還是我第一次收到信，有點莫名激動。打開來，心跳得就更加厲害，以至於接下來的課都聽不進去。

他在信中說自己小學畢業後就當了兵。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小的年齡當時就能當兵，估計是留過兩年級，家裏為了送他當兵又給他虛報了年齡。寫信的時候他說他剛從天安門前站崗歸來，非常想念我，控製不住給我寫這封信。

那個時代，我們被教育，男孩女孩之間寫信是一種早戀行為，是“壞孩子”幹的事，是絕對不可以的。於是我這個一向聽話的好孩子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媽媽聽了，倒是很耐心地跟我談，說這個年齡學習為主，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耽誤了學習，讓我給男孩回封信，告訴他我已經把這件事跟家長談了，現在還在上學，沒有時間和他交往。我於是照媽媽說的做了。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好青澀，好傻，估計現在這個年齡的孩子處理這樣的事情應該會成熟的多。不知道那個男孩收到我的信後想了些什麽，後來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關於他的消息。

到了高中，我又“有幸”被安排跟一位上一年級留下來的男生同桌。這個男孩更“壞”，從來不學習，上自習課就是跟前後桌的男生講話。我的桌子椅子下麵總是滾著足球，籃球。男孩的父親是一位高管，他可以說是個“官二代”，家庭條件很好，花錢很大方，所以很受班裏“壞孩子”們的青睞。我一般是低頭學習，和他互不幹擾。到考試的時候，他會戴上一幅滑稽的大眼鏡，斜眼瞄我的試卷，緊抄。有一次考試過後，老師讓全班同學互相舉報誰作弊了，並讓作弊的同學主動承認都哪些地方作弊了。我這位同桌察覺到了我的兩難處境，很大方地跟我說，沒事，你盡管告訴我你都舉報我抄你哪幾道題了，我也承認一樣的就是！把我都逗樂了。

也是這位同桌，後來又犯了大事，和外校的一個女生談戀愛，遭遇了第三者，他一氣之下用刀子捅了搶他女友的男孩，據說把人家的腸子都捅了出來，被警察銬在公園的一棵大樹上過了一夜。他父親和班主任還被傳喚到了事發現場。不過他很快又回到了學校，聽說是他父親找人花了很多錢把這件事私了了。

有趣的是，前幾年我回國有機會和高中同學聚會，見到了這位同桌。人家現在當了警察，打扮得很體麵的樣子，平時又注意健身，在幾個發福的中年人中身材保持得最好，看上去要年青五六歲。聽說還娶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媳婦。吃完飯他還專門走過來，說是老同桌，讓別人幫我們拍張合影。

那天一起吃飯的說老實話記憶中都是當年班裏的“壞孩子”，由於沒有考上大學，留在了本市，現在居然都混得象模像樣，有武警大隊長，這局長， 那科長的。看看人家，守在父母身邊，一幫當年的“壞朋友”經常還能聚在一起喝喝酒，打打球，也挺讓人羨慕的。倒是當年那些好孩子不知現在都去了哪裏。

[安納]

有趣的回憶。我們那個年代很多壞孩子後來都還算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