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四月的 星期天,天氣沒有辜負它在四月的壞名聲,陰沉沉、冷清清的,太陽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吃過中午飯 ,老公帶著兩個女兒去博物館。我本來留在家中,準備打掃衛生。但精神狀態卻似乎和天氣遙相呼應,頭沉沉的,靠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一陣清亮的電話鈴聲把我從半夢半醒中驚起。我懶洋洋地自報家門,聽到話機裏傳出一個怯怯的聲音:“請問是於醫生嗎?”
在這裏叫我於醫生的隻有中國人。德國人管我叫於女士,或者熟悉以後叫我的名字——“Hong(虹)”。
十年前,老公得到一份公派獎學金到德國來讀博士。我帶著當時三歲的大女兒家庭團聚跟著來了。在那之前,我在國內二線城市的一個醫院做了幾年的婦科醫生。到德國後,先是熟悉環境,照顧老公和大女兒,之後小女兒出生了。
養育兩個孩子讓我手忙腳亂,老公忙著賺錢養家,家務事大多落在了我身上。
那時的德國號稱非移民國家,父母親到德國來探親最多隻能一次性呆三個月,幫不了我們太多。能夠接納小孩子的機構又十分緊張, 很多有小小孩的德國母親都隻能自己在家帶孩子。當時由於我的德語不過關,又缺乏在德國德的工作經驗,不可能找到合適的工作,也就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混成了家庭婦女。
小女兒上學以後,我給她找了家全日製的學校。這樣我就有時間幹點兒自己想幹的事情了。原本想能夠再從事原來就喜歡的婦科醫生工作,但打聽到做醫生的前提是要有這裏的學位。
而這裏的醫科學位非常難拿。首先醫學院的入門要求就很高。想進醫學院得有優秀的高中畢業成績(相當於我們的高考成績)。入門之後的功課負擔極重,畢業之前要通過兩次國家統一考試。即便是畢了業的醫生也不一定馬上能找到合適的從業機會。
這一切的一切對於四十出頭的我來說,障礙太多,困難太大。後來勞動局的人勸說我做一個職業培訓,可以很快地從事助產士的工作。這個工作雖然不像醫生那麽高大上,但已經很接近我的願望了。
所謂的助產士,類似於中國的產婆。在這裏,助產士是一種自由職業。她們可以對孕婦和初產婦上門服務,做一些心理上和身體上的輔導。服務的費用由保險公司支付。一般的公保公司都有這個項目。我生小女兒的時侯,由於人生地不熟,沒有利用到這個保項。
由於以前有工作經驗,我很順利地拿到了營業許可。剛開始因為沒有人了解我的能力,我沒有顧客,感到很鬱悶。
做為一個常年的家庭婦女,我的交際圈子非常有限,除了認識孩子們朋友的家長外,最大的活動就是每個周末陪女兒去中文學校。
一次跟別人聊天,偶爾說起剛拿下的許可。正好有人說起剛到德國的某某懷孕了,需要找助產士。因為語言不通,擔心與德國助產士有溝通問題,而我應該是最好的人選。我立刻和她取得聯係,對她精心輔導,整個懷孕生產過程非常順利。產婦對我很滿意,碰到別的中國孕婦就大力推薦我。這樣,我慢慢地有了自己的顧客。得益於相近的生活習慣和語言優勢,我們城市懷孕的中國媽媽大都請我來做助產士,而且,因為知道我做過醫生的經曆,都稱我為“於醫生”。
不過,現在電話裏的這個聲音讓我覺得很陌生,我便耐心地回答她:“我是。您是哪位,找我有事兒嗎?”
“我叫黃麗麗,我懷孕了,有事兒想請教。”
“請講。”
“方便到您診所嗎?”
“我沒有診所。一般都是我到顧客家。”
“能否到您家呢?我這裏不太方便。”
本來想拒絕,但聽到說話聲中傳出來的無奈,便告訴她我的地址。好在我住在城中心,坐電車比較方便。我在電話裏詳細描述怎樣到我家。她應該是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