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第一個周末外出休假回到家中,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的床上,一覺到周日的大天亮。九點多了,懶懶地賴在床上,跟老公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琢磨著該起床了。翻個身,沒來由地忽然天旋地轉,如同坐在旋轉木馬上。幾分鍾後也不見好轉,隻好可憐巴巴地跟老公說:“去醫院吧。”
德國的診所周末不開門。如果有急症隻能去醫院。依據以往的經驗,這時的醫院總是人滿為患,等待時間無法預測。不是緊急情況,我是絕對不去醫院的。
而這時的我看來別無選擇了。一方麵我頭暈地如臨世界末日,另一方麵,由於兩個多月前剛剛做過心髒手術,擔心是手術的後遺症。老公匆匆忙忙把兩個孩子的早飯安排好,便開車帶我直奔心髒醫院。
還好醫院就在家附近,開車十分鍾就到了。走進心髒醫院大堂,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個護士在值班。護士問明情況,很快通過電話叫來一個值班醫生。值班女醫生跟我們說,我應該去醫院急診,因為頭暈的原因很多,不能肯定是心髒引起的,最好能先全麵診斷一下。她好心地找來一個輪椅,讓老公把我推到停車位,扶我上車,她自己把輪椅推回去。
醫院的急診部就在心髒醫院旁邊。老公把我扶進候診室坐下,然後去幫我登記。還好,侯診室等待的人並不多,隻有三四個老人。十幾分鍾後就有護士喊我的名字。我單獨跟著護士走進急診病房。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病房:一個大間,中間用厚厚的簾子隔成了四個小間。小間之間互相看不到,但隔壁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沒想到,在這麽注重個人隱私的德國,居然還有這種狀況。也許,人得了急病,就顧不得許多了。
護士讓我躺在病床上,忙著給我測血壓心跳,做了心電圖,給我抽血,同時在我的手腕上裝了抽血管,為下一步有可能的檢查做好準備。做完這些後,她讓我等待醫生的到來。老公這時也獲得允許,來到我身邊。等了大半個小時,聽到隔壁的聲音來來往往,沒有醫生出現。我左手被插著血管,右胳膊上帶著量血壓的裝置,移動不得。老公出去找到護士,詢問醫生還有多久才能來,得到的回答是:“要等到血液檢查的結果出來。另外,現在十幾個病人,隻有一個醫生,至少要等兩個小時。”我跟老公說:“你先回去看看孩子們吧。我反正暈暈忽忽地隻想休息。”老公囑咐我幾句後先回家了。
我閉著眼睛,頭暈似乎好些。迷迷糊糊之中,來了一位年青的醫生,自我介紹說是內科醫生。我把自己的情況跟他說明,並表示擔心是心髒手術的後遺症。他看過我帶來的手術材料,也看過當天的檢查結果,安慰我說:“這種心髒手術出現後遺症的可能性非常小。我不認為您的頭暈和心髒手術有關。頭暈的原因很多,經常和耳朵有關係。過一會兒神經科的醫生會來給您確診。”
這一會兒過了好長時間。這期間,隔壁似乎來了個老大爺。大約因為被安排進來後,沒人及時關照他,他便大聲在叫:“Hallo, hallo, ...”直到有護士趕到,問他有什麽急事,他問為什麽沒人管他。護士說,騰出空馬上關照他,並問他為什麽來急診?他的回答竟然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雖頭暈,但還沒糊塗,心想:“難道有些老人出於孤獨,沒事找事地大星期天地來看急診?真是這樣的話,真正的急診病人可就要被耽誤了。”
有心情關心別人,說明我頭暈的症狀減輕了。年輕的神經科女醫生終於來了,這時老公把孩子們安排好,也來了。女醫生讓我坐起來,眼睛跟著她手中的筆上下左右地轉動。還讓我站起來,試著走幾步。最後,她跟我說要做個小實驗:我坐在床邊,老公站在我的背後,她站在我麵前,讓我忽然向左邊倒下。這下可出問題了,我頭頂上的天花板快速地旋轉起來,我的世界末日又來臨了。我抑製不住心中的恐慌大叫起來,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我試圖閉上眼睛回避現狀。但女醫生堅持讓我睜著雙眼經曆一切。我疲憊不堪,卻見女醫生頗為輕鬆。
“好了,”她跟我說:“您的頭暈很讓人難受,但是不礙事。您隻是耳朵中的平衡液體出了點問題,沒關係的。您不必住院,隻要按照剛才的方法,左右躺倒,耳朵的平衡問題就解決了。”可是,這種躺倒實在是太讓人難以忍受了。我虛弱地問:“隻能這樣嗎?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得到的回答是:“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我隻能帶著比來時更加暈糊的腦袋被老公帶回家了。回家的路上,我堅決地跟老公表示,絕對不用這個解決方案。
回到家,也隻能躺在床上。為了能早日脫離苦海,我食言了。我試著坐起來,咬著牙,狠心地把自己摔在左側。不好,我又控製不住局勢了。看來隻能借助於自身的修複功能了:睡覺。我盡量迷迷糊糊地睡著,不能翻身,因為一翻身,頭暈就加重。我多希望太陽升起的時侯,一切都過去了。
周一早上,周日的情況再現。原本打算上班的老公隻好先跟公司請假,帶我到家庭醫生診所。我被老公攙扶著走進診所,護士見狀,忙把我安排到一間有床的侯診室等候。這種待遇我還是第一次享受。
沒過多久醫生就來了,向我詢問情況。我說明了昨天曾去過醫院,但頭暈沒有減輕,神經科醫生開出的方案又不敢用。想到家庭醫生這裏問問,有沒有別的辦法減輕症狀。我知道我的家庭醫生善用自然療法,對針灸也有一定的研究。家庭醫生告訴我:“我知道這種方案。但不是人人適用。我總不能對八十歲的老人用這種方案吧?您如果不適合用這種方案,那就不必用。”他詳細地跟我解釋為什麽我會頭暈:人耳朵中掌管平衡的液體有一定的黏度。如果因為種種原因,液體產生固體結晶,液體本身的流動性就會受到限製,調節平衡的能力就會下降。這時的大腦以為有什麽外來幹擾就會做出過激反映,處於重新調節狀態。等到新的平衡點找到後,頭暈的症狀自會消失。神經科醫生的方案是通過主動晃動,使大腦盡快找到平衡點,減少這段混亂的時間。如果靜養,三四天之後人也會正常。“所以啊,”他總結說:“這是一個純動力過程。我就是給您針灸了,也沒什麽作用,您還以為是針灸的功效呢。如果實在難受,您可以服用暈車藥,可以緩解症狀。”
出了家庭醫生的診所,我算是看到了曙光。回到家,趕緊服用暈車藥,過大半個小時,症狀果然減輕。這樣,躺躺睡睡,間或吃一片暈車藥。星期四的早上,醒來之後,不管我怎麽翻身,頭腦都清清亮亮的。我知道,這次我終於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