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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兒》065 愛不夠

(2019-11-17 15:40:54) 下一個

小桃家目前的主要矛盾是娃兒。

豆豆。

郝穆豆。

小桃對冠峰不滿意,認為他對女兒的愛,不夠。可這話又不能從她嘴裏說出來。於是隻能用其他方式,間接、側麵表達。一來二去,就有點找別扭的意思。

小桃會故意給冠峰安排些活兒,比如,抽尿不濕的時候,她會讓冠峰來幫忙,保姆見了,大驚失色,連忙要整個接過去。小桃就會說:“他是爸爸。”實在如果晚上鬧騰,小桃更是會叫冠峰一起操心。隻要他稍微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她就會“戰鬥到底”。

自從豆豆來家後,小桃和冠峰開始分床睡。豆豆時不時鬧騰。盡管有住家保姆,小桃還是會起來。連帶地,冠峰受影響。他晝夜顛倒的毛病在他創作遇到瓶頸之後算剛恢複,孩子來了,再次打破新規律。實際上,穆小桃要求不高,但凡冠峰表現出一點真心實意的愛,她就會鬆口。

問題在於,真心實意裝不出來。他總是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說好聽點叫仙風道骨,說難聽點就是二百五。

亞玲來看過小桃兩次,豆豆是她和小桃一起抱回來的,感情自然與深點兒。不過亞玲也提醒,“嫂,弄不動,就交給保姆,一樣。別顧了小的,忘了大的。”

小桃一肚子苦水,歎息:“你大哥當丁克都當麻木了。”亞玲也看出大哥的不積極。多少年沒娃兒,冷不丁來一個,生分。她隻能勸嫂子慢慢來。又說冠峰,其實也就是個孩子。小桃幽默一把,“那我是兩個孩子的媽?”亞玲道:“你家三個孩子。”小桃詫異。亞玲補充,“你也有孩子氣。”

那邊廂,唐念巧和郝彤矛盾也大大的。主要集中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念巧發現郝彤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她的成功教育經驗,郝彤是一點不肯接受。甚至反著來。

或者幹脆說:“媽,咱晚點荼毒行麽。能不能讓娃兒過個快樂童年,才剛落地,就要被您洗腦。您適合一份工作。”念巧問是什麽。郝彤道:“月嫂,方便近距離洗腦。”

可氣的是,女婿孫誌明還兩麵三刀,這邊說好,那邊就站在彤彤那邊。念巧無奈,人家是兩口子。更糟的是,她的另一半郝季鵬,郝總,也沒站在她這邊呀!隻有兒子彬彬堅決維護她,“媽,他們不配上哈佛。”聽兒子這麽說,念巧眼淚快下來。這兒子沒白生!這兒子沒白疼!女兒跟媽,就是個仇!

不過,女兒生育之後,她也碰著喜事了,用季鵬話說就是,女兒給她帶來了財。

女婿誌明在婚後立馬出手相助——本來就助,現在加把火,上天了,資金到位,又能跑路子找人,公司裏,季鵬管得這一支異軍突起,成為公司最承重的部門,吸納民間資本數額大得驚人。當然,其中也有胡斯楞的功勞。一時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為了犒勞自己,談生意方便,郝季鵬入了套別墅,靠山,有水,念巧送孩子上輔導班也還算便利。整個家欣欣向榮,誰見了季鵬都說羨慕——女兒嫁得好,兒子聰明,事業有成老婆知書達理還漂亮,他郝老三是標準的人生贏家。胡斯楞也入手了一套房,公寓,獨住。季鵬偶爾過去,都是喝茶,或者幾個朋友聚會,斯楞那儼然成了個據點。

巴黎的故事沒再發生。

季鵬感覺自己很偉大,一碗水擺得平,對得起所有人。

不過,跟彤彤結婚後,隻要是胡姐叫的局。孫誌明就不去。季鵬得知,氣道:“這小子!”斯楞點破了,“搞得跟怕撞見老丈人什麽不可見人的事似的。”

季鵬兩手一攤,“就是嘛,光明正大!”

搬進去不久,念巧在清掃後院草坪的時候就遇到個中年婦女,叫周凱麗。她家院子比念巧還大。孩子卻比彬彬小點。兩個人一見如故。原因很簡單,都是雞娃的人。都把娃兒看得重。

周凱麗有段感慨深得念巧的心。說這話的時候,周凱麗站在草坪上,抬頭看看天——是個陰天,雲層迭起,有點壓抑,她拖著悠悠地調子,“沒意思。”

念巧不懂她意思。

周凱麗收回眼神,朝念巧一笑,“放眼看看,都住著千萬的房子,都開著百萬的車,都穿著一萬多的羽絨服,都拎著好幾萬的包,出國都是頭等艙,學費三十萬頂天了,還比什麽?隻能忙活娃兒。娃兒好,才是真的好,娃兒好,這輩子打下來的基業,才能守得住,整個家才能站得穩。”越說口氣越慎重,仿佛她是太後,有整個帝國要傳給兒子。

念巧心有戚戚!天下的媽是一國的,對於教育娃兒,她們懷揣同一份焦慮。尤其現在郝老三事業更上層樓,更顯得念巧雞娃有先見之明,因為說到底,娃兒,代表的就是你的基因、能力和未來的可能性!財富是成倍的,焦慮也是成倍的。她唐念巧不僅僅抓的是現在,而是郝家未來五十年的繁榮昌盛!她不知道苦?彬彬學高爾夫,學冰球,她就帶著孩子一會海南,一會哈爾濱,整個中國從南到北跟逛菜市場似的;她不知道累?彬彬學英語,她就跟著把英語拾起來,直接考了個口譯證;她不知道艱難?彬彬練遊泳,她也跟著報名,自己先拿下中年組冠軍,順帶去美國考了個ASCA(美國遊泳教練協會的國際牌照)。開玩笑!她不但要贏一輩人,還要贏下一輩人!她不能像郝老二那樣鼠目寸光,更不能像穆小桃那樣,弄個孩子玩兒,純粹以娛晚景。反正不是自己的親後代。

錄像設備架好了。

所有內容必須錄製清晰,回家要繼續研究,這是數學大師課,說老師提名過某著名大獎,念巧費了大勁搶到。胡梅沒搶到。念巧的理解是,可能財力不足了。隻是沒點破。她同情胡梅和恬恬,可她也不能替她繳費。

念巧占了一個位子。旁邊來了個人。黑皮鞋。念巧不看他。她要做一個心無旁騖的高冷貴婦。

“彬彬媽媽。”有個聲音在耳邊蕩。

聽著耳熟,念巧抬頭。高高大大一男士,夾克衫,棒球帽,黝黑臉龐,卻是翔翔爸爸。念巧立即不好意思,挽了一下頭發,笑著打招呼。

“沒位子了。”翔翔爸說。

念巧連忙把三腳架移了移,“我這有,不嫌棄的話,湊合用。”人真不客氣。從雙肩背包裏拿出器械,照排實理地弄起來。念巧餘光觀察,翔翔爸的攝影器材,高級。跟他本人一樣。

一整堂課,唐念巧就沒聽進去幾個字。老於站在旁邊,她心思都在老於身上,都在自己身上。她立刻對自己有了極其嚴格的要求,坐也要坐直了,體態要優美,麵部表情要控製,既不能太嚴肅,又不能太放鬆,要有一種淑女的氣度。整個人要傳達出四個字:從容優雅。

實際上,堅持到一半,念巧腰就酸了,腿就麻了,她反問自己,這幹嗎呢。就一個翔翔爸,至於麽。再一想,我也不是為他呀,我本來就是個淑女。極富魅力。於是,挺直腰板,繼續堅持!樹活皮人活臉,要的就是個臉麵、體麵!

小忙一幫,順理成章,翔爸提出請彬媽吃飯。彬媽禮貌拒絕。淑女當然不能一次就同意跟陌生男人單獨吃飯。隻不過,等到翔爸發出第三次邀請。彬媽還是“勉為其難”同意了。

日子定下,念巧心情大悅,仿佛有個好事在眼前,接下來的幾天都成了好日子。季鵬和郝彤也跟著受惠。郝彤問老爸,“媽更年期是不是過去了。”季鵬道:“一陣一陣地。”郝彤道:“可能住大房子還是舒坦。”

季鵬立刻歸為自己功勞,“她有什麽不舒坦,丈夫成功,女兒嫁得好,兒子優秀,吃香喝辣風風光光,她要還不舒坦,群眾都該暴動了。”他不懂念巧的焦慮。

他頂多看五年、十年,念巧要看五十年。

郝彤隨即道:“爸,我可說好了,你做媽的工作,我兒子,我管,她管她兒子就可以了,我不指望然然去什麽哈佛耶魯,家門口大學上上,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什麽祖產家產,大小都是他的,守著就行。”

季鵬懶得聽娃兒的事,於是一禿嚕嘴,“隨你。”

郝彤又說:“爸,投資那事,誌明就不摻合了,忙照幫,還跟以前一樣。”季鵬的心咯噔一下,拉下臉來,“彤彤,嫁了人就不幫爸爸了是吧,光顧自己小家?忘了爸爸當初是怎麽支持你的。”郝彤道:“不是不幫,是誌明的錢都盤在鏈上,不能動,剩下一點老底,全是生活費,您忍心讓你女兒外孫喝西北風?”

季鵬還是繃著臉,不樂。郝彤繼續做工作,“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一個家,得四麵開花,不能孤注一擲。”

季鵬心痛,“隨你!”

郝彤打趣,活躍氣氛,“爸,你可別傷媽的心呀。”

季鵬轉臉對女兒。郝彤說:“胡阿姨來了幾個電話,誌明都不敢去,為啥?”

“那你得問他!”季鵬站起來。小小激動。

郝彤拉他回來坐,“要能去他能不去嗎?那肯定有什麽不能聽不能看得呀。”頓一下,又說,“我不是紀檢委,就提醒提醒,適可而止。”

季鵬道:“什麽都沒有!自己思想肮髒,把別人想得跟他一樣。”鼻孔一張一翕,“你就這麽不相信你爸爸?我郝季鵬是誰,真要動那心思,絕不會偷偷摸摸!”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著不如偷不著。”

“放肆!”

郝彤縮脖子,“這不關起門來說麽。”

“嘴巴上把鎖!你爸爸馬上要選人大代表。”季鵬硬著脖子,又恨道,“這個龜孫!見麵我抽他!”

“別,”郝彤偏著頭,為丈夫說話,“爸,以後您用詞也得注意,別張嘴就龜孫王八蛋的,他是龜孫,我成什麽?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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