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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兒》053 保持距離

(2019-10-23 16:07:19) 下一個

是日,桂寶和璐瑤在電影院準時碰頭。

取票的時候,她跟桂寶靠得近,一轉身,忽然發現排在後麵的婦女,眼神鄙夷。璐瑤瞬間明白了。婦女肯定覺得,她一個老女,怎麽能找嫩男。婦女以為她在跟桂寶談戀愛。

左璐瑤下意識往旁邊站了站,保持距離。可又一想,管她屁事,你越這麽想,我越要做出來。於是,她索性挽住桂寶的胳膊,作親密狀。桂寶愣了一下,取出票子,任由璐瑤挽著進場。他認為這是姐姐挽弟弟。親情式。

坐第六排。

時間到,燈關了,一片黑暗。廳小。全場除了他們,隻有第三排有兩位觀眾。一男一女,應該是情侶。

電影放了十分鍾,情侶吻起來。左璐瑤忽然明白前麵那對為什麽會選擇看紀錄片——圖人少,是她和桂寶影響了人家的黑燈約會。不過,他們似乎也在乎後方有人觀看。你看你的,我玩我的。在影片無聲的時候,他們的聲響會呲出來。嘴唇激烈碰撞著。

左璐瑤有點不好意思了。桂寶也難受。但都沒動,忍著。等到那兩人倒在座椅上,桂寶實在忍無可忍,站起來要去敲打他們。璐瑤拽住他胳膊,小聲說算了。桂寶哼哼,重重坐下。來看紀錄片,本來是圖清靜,是藝術享受,結果人直接在眼前給你演愛情電影!低俗!荒謬!

一會兒,情侶又直起身子。還在吻。不過換了一種吻法。啵啵啵。一下是一下,像魚吐泡泡。

紀錄片無聊。愛情電影倒是高潮迭起。

左璐瑤訕訕地,低聲,“挺厲害。”

桂寶偏頭,黑暗中,他看不真切她麵部的細節。隻大概知道,哪是鼻子,哪是眼睛,哪是嘴巴。

“我比他厲害。”桂寶吹牛。

“真的假的。”左璐瑤捏著嗓子,聽上去有點少女意思。

“當然,”桂寶逞強,“不信你試試。”說著,他摩拳擦掌,動動屁股,調整坐姿,假模假式仿佛要動嘴。

刹那間,左璐瑤眼皮啪嗒關閉,臉四十五角,向他。她來真的?!桂寶停在那兒,一張大嘴上下左右為難,吻下去?不合適,不吻?更不合適!太不禮貌!所幸心一橫,捏著鼻子吃棵蔥!就當做善事!健身房裏常有這事,他還吻過一個女會員呢,年紀跟璐瑤差不多……七八個念頭在桂寶腦海亂竄,跟哪吒鬧海似的。

一秒兩秒過去,她不動。他不能再等下去。要麽叫醒她,說吃不下去她這口菜,好意思嗎?真作孽,璐瑤姐本來就沒自信。唉,就當給她加油!代桂寶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去深海潛泳,最怕空氣稀薄。

眼一閉,頭探過去,啵!最大磁場吸鐵石。一下吸住了。無處逃脫。

璐瑤吻得很深。幾秒鍾後,桂寶似乎有了新的體驗,索性沉醉在這深沉的吻裏。葷菜素菜都得嚐嚐!這一回吃的是豬肉頭,他媽夠勁兒!

終於,啪!四片唇分開了。儼然盤古開了天地,分清了陰陽。乾坤定了。

桂寶木木地。左璐瑤慌忙站起來,說要去廁所。然後,就沒再回放映廳。

郝彤訂婚之後,唐念巧第一個直觀反應是:女兒不聽她的了——過去也不聽,但好歹能見著人,現在是人都見不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郝彤現在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男人,還有即將出世的孩子。

訂婚第二天,她就叫了搬家公司來,一鍋端,直接去了新家。根本沒有依依淚別的環節。連被子褥子都帶走了。床板裸露,空空蕩蕩。

念巧難受。那感覺仿佛:家是一口牙,郝彤一出去,缺了一塊,漏風,牙齦都有涼意。從生物學角度講,郝彤現在要跟老媽平起平坐了。念巧抱怨了幾次。季鵬勸,“在,煩,不在,又想。你矛盾。”念巧道:“你不覺得你女兒特別絕情。”季鵬道:“正常。女兒跟爸爸親,你不是還有彬彬麽。”

念巧還有一點不滿意。結婚過後,彤彤去建小卡都沒她陪同。於是,她隻能全身心投入到彬彬的教育中。逢賽季,她要帶彬彬去哈爾濱參加冰球比賽。臨走前,她叮囑季鵬注意女兒,又叮囑郝彤注意她爸爸。一家幾口,都單獨行動。念巧怕出荒唐事。

唐念巧一走,孫季鵬輕鬆一大截。是心的輕鬆。沒人管沒人問了。他想放肆地做點“出格”的事。比如,約胡斯楞單獨吃個飯。這是念巧在的時候,絕對不允許的。

有意思。

敢約她吃飯,也說明自己的光明正大。都是朋友嘛。胡斯楞不應該和其他朋友有區別。

何況,他是真感謝她。郝彤結婚,財產層麵,是桂圓出麵談的。合作層麵,是胡斯楞拉的線,一一拆解,就比如平台前一陣資金困難——那時候誌明和郝彤還沒結婚。胡斯楞去說,孫誌明考慮再三,注資了。困難度過去。大家關係更緊密。誌明還幫他跑了關係。拉纖,找靠山。

實際上,這些才是郝季鵬給孫誌明的真正大考。他是出題人。誌明是考生。胡斯楞監考。

胡斯楞從外地回來,郝季鵬去接機。接到人,直接開餐廳去,他定好了桌。在車上,胡斯楞就笑問:“今天不用早回去。”季鵬大呼嚨說沒事。斯楞又問:“念巧不在家?”季鵬提氣,很大男子主義地,“她在家我該見朋友還是見。”說了又有點窘,於是找補,“我是真謝謝你。”

“謝我什麽。”

“彤彤和誌明的事,你幫了大忙,咱們的隊伍壯大了。”

斯楞莞爾,“都是緣分。”

季鵬歎,“真羨慕這些年輕人,想幹嗎幹嗎,想愛,就他媽愛。”髒話掩蓋尷尬。

胡斯楞沒吭。車快速行駛。車廂內靜悄悄,直到分坐在餐桌兩邊。郝季鵬喝了點酒,才突然說:“你是我朋友。”

“當然。”斯楞立即認證了。

“一輩子的朋友。”

“那是。”

“人生能有幾個朋友,”季鵬上頭了,“哦不,一個,”他伸出右手手指,“一個就夠。”

季鵬突然越過桌子,右手抓住她左手。她猛一縮,手抽回來。依舊端莊。季鵬詫異。他原本以為她不會躲。他借著酒勁壓低聲音,“你真就對我一點感覺沒有。”

斯楞停了幾秒,“有。”

“那為什麽。”他眼睛朝上看,身子恨不得俯在桌上,“我們可以秘密地,不讓任何人知道。”

“不可以。”

季鵬哀求地,“我忍不了了。”

“不行。”

“那你為什麽回來?!”他自作多情地問。

“克製一點,”斯楞說,“越過那道線,就不美好了。”

郝季鵬愣在那。好一會兒,激情慢慢從腦中散去,仿佛像大風吹散了霧霾。天清日朗。他逐漸恢複理智。也許胡斯楞說得對,越過那道線不難。難的是永遠守在那條線邊上。胡斯楞又說:“現在不挺好麽。”

季鵬意氣用事,“要麽我離。”真下了本兒。能說出這話,不易。念巧在他不敢。

“我給不了你未來。”胡斯楞很堅定。

“我是人,必須忠於自己的感受。”他咬牙切齒地。

“忍一忍,”胡斯楞給他建議,“再過幾年,你想法可能會變。”

季鵬衝,“我永遠都不會變!”

談話進行不下去。那就喝酒。斯楞剛被貓咬過,打著防疫針,不能喝。季鵬獨飲。喝完了,她開車送他回家。她知道他家在哪兒。念巧不在,彤彤不在,她可以當一回負責任的司機。夜色將晚,萬家燈火。胡斯楞開門,把人運進去,稍微收拾收拾,就要離開。

門廊站著個人。是李姐。斯楞不知來者何人。李姐看到斯楞也莫名驚詫,連忙解釋說看到家裏亮燈,就來拿一下橡膠手套,說幹活要用。胡斯楞微微點頭。李姐老鼠一樣竄進廚房,拿了手套,訕訕地笑著後退,走人。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

公公五七,桂圓特地趕回去,陪齊進走完全程。這次來她才知道,齊進把工作辭了。公司不許請那麽多假。他的意思是,剛好也打算跳。索性遞交辭呈。

如果在過去,桂圓肯定發火,這大事,怎能不跟她商量?可是現在公公的事擺眼跟前,她又不好發火了。人家是大孝子,辭職是為了給老爹守靈。她要發火、質疑,就是要讓他不孝。萬萬不可以。

還有件事她也覺得奇怪。直到上火車,齊進都沒提他老媽的後續安排事宜。他不提,她也不好主動問。可不問似乎也不太恰當,齊進會不會認為她裝傻?她是兒媳婦,更應該主動表示關心。一路上,桂圓都在想措辭,找時機。齊進在睡覺,這些天他太累。等車快到站,他才醒來,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桂圓直問:“媽怎麽辦,要不要接過來。”態度非常誠懇。

齊進說現在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你不合適?還是誰不合適?”桂圓追問。

“媽不願意來。”齊進口氣微微不耐煩。

桂圓說:“我先表明態度,我隨時歡迎媽來,爸走了,媽一個人在家,就算有親戚,住得不遠,那也是親戚。隻要媽肯來,我們兜著。”說罷,桂圓在心裏為自己表現叫好。做兒媳婦,能大公無私敞開大門歡迎婆婆,夠可以了。

誰知齊進並不領情,還是那句話,“是媽不肯來。”

“為什麽?”

“不合適。”齊進還是那話。

“是覺得我們照顧不好她?”桂圓打破砂鍋。

“別想那麽多。”

桂圓不得不剖開了說:“爸走了,媽不來,人家不會說你的不是,背地裏隻會說是我使壞,說我容不下人。”

“不是誰的問題,現在不是要解決這個問題。”齊進的話有點拗口,“怕別人說,怕別人就別活了!”他斜著眼。

“到底是什麽問題?”桂圓軸。

“她說沒資格來,沒立場來。”齊進下巴點地,一字一頓。

“你是她兒子,她是咱媽,她沒資格誰有資格。”桂圓死咬。

齊進沒等她說話便搶白道:“媽是怕你為難怕給你壓力,”欲言又止地,歎息,終於一鼓作氣,“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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