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進僵在那。
一時不曉得怎麽處理。他忽然發現,原來桂圓不是沒有脾氣。這幾天的周到禮貌都是撐的。
前麵都是序幕,正文才剛剛開始。他用他那設計集成電路的大腦迅速思忖籌劃著,很快,似乎找到一點出口。
他這麽理解,如果桂圓真想離,何必演那麽大出戲。既然演了,那就不是真打算離,而很可能是撒嬌任性。想出出氣。
隻是,麵對代桂圓核彈級的要求,齊進不曉得怎麽抵擋才有效。
“對不起。”他捉住她的手。五指緊扣。這三個字是萬能藥。他就是再沒經驗,也曉得拿來用。
桂圓眼淚嘩啦又來一道。他還知道對不起!
“把我當什麽?”她質問。
齊進腦子打了個彎,“不是不告訴你,告訴你,怕你多想,奶的事太突然,本來醫生說還能活個兩三年,誰知道得個感冒,突然惡化……”齊進又環顧這蒼涼的屋子,“你看這,都準備好了……不過你多想我也理解,都怪我,我向你道歉,是我考慮不周協調不利,你打我,罵我,懲罰我,都成。你別不理我。更不要離開我。”
桂圓深呼吸。齊進太厲害。她原本以為,他隻是個木訥少言的理工男,她吃定了他,咬死了他。可聽他著一席話,有漏洞嗎?沒有。他平時修BUG修慣了,嚴絲合縫。哦,不告訴她還是為她著想。邏輯理順了。然後打感情牌。嗬嗬。層層遞進。桂圓一上來就無法招架。
“你把我當什麽。”她進一步問。對付這種人,你不能模糊詢問。他裝傻。
“寶。”齊進說。
桂圓冷笑一聲,“老家有衝喜這個說法麽。”
齊進有些激動,“真沒有,真不是,你別一想就多。”
桂圓道:“真是這樣也沒關係,救人麽,就當做善事,不過誰也不能演戲演一輩子,委屈你,也委屈我。”
齊進一咕嚕從被子裏爬起來。桂圓嚇了一跳。
空調在吹。桂圓感到一陣冷風灌入。
人矮了一截。桂圓仔細看,才發現齊進半跪在床頭。
“我的錯。”齊進態度先虛下來。
桂圓不動。堅守陣地。
齊進伸出雙手,從被子底下探尋桂圓的腿。摸到了,抱緊。“我的錯。”聲音更加誠懇。道歉一萬次就能成功似的。
“不要這樣。”桂圓想要伸手把他撥開。沒用。他仿佛溺水者抱住救命稻草一樣。“你想怎麽樣都行。”齊進又說。
“我不想怎麽樣!”桂圓急於脫身。
敲門聲響。跟著傳來齊進媽的聲音,她問熱不熱。
齊進微微轉頭,答了句不熱。沒事。畢竟還不到十點。桂圓趁機抽出雙腿。逃了。
齊進見這招不奏效,隻好撕開了說:“桂圓,我對你是真的,奶奶的事,真是意外。誰會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在你之前,我不是沒有相過別人,也有人喜歡我,願意跟我在一起。可我不喜歡。你是我第一個動心的。我欠你的,你想讓我怎麽還都沒問題,既然在一起,就不要輕易說分,我覺得離這個字很重。換成我不會這麽說。”
是的。桂圓也覺得這個字含在嘴裏分量千斤。隻是齊進這麽一說,她自己也點迷惑。她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的確,在他下跪懇求她的一刹那。她是感覺到分外滿足。
她暗暗告訴自己,再有一個台階就好。最後一個台階。隻要他給出來。她就下。
桂圓不做聲。空調聲呼嘯著。
是個老空調。見證著新感情。桂圓覺著,她和齊進的感情有待生長。
“你還是把我當外。”桂圓道。
“沒有。”
“你是不是覺得,說了,我就不會同意結婚,”桂圓道,“說明你心裏還是有鬼。誰家都有老人,借小輩婚事衝一衝,也是常有的。在你心裏,我就那麽不懂道理。”
齊進為難,“我就是覺得對不住你。”
“覺得對不住就不該做!”桂圓聲音稍微大了點。
齊進媽又問了一聲。
兩個人都連忙說沒事。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桂圓有種不詳的預感,她的婚姻,難道就這樣死亡了?是笑話,也是悲劇。
好一會兒,齊進起來,穿上褲子,套上背心。開門出去。桂圓的心一沉。完蛋了。
跟著,齊進端了杯水進來,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再遞給桂圓。桂圓說不渴。
“我喂你?”齊進問。桂圓詫異,說不用。“想喝什麽?”他又問。桂圓不理他。齊又出去了。這回不知拿了個什麽東西過來。
他走到桂圓麵前,突然在她脖子上擠了一點東西。涼涼的,粘粘的。迅雷不及掩耳,齊進把嘴貼了上去,吸。一瞬間,桂圓感覺全身燥熱起來。
老江湖。桂圓腦海裏突然出現這個詞。一時間,她不曉得是該推開還是享受,半推半就之間,她不知不覺墜入黑色溫柔鄉中。
桂圓和齊進從老家回來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亞玲嚇了一跳。桂圓二話沒說,從媽家搬出來,搬到自己家——從此以後,她自己買的房子就叫娘家了。急得亞玲追問:“怎麽著?就這麽著了?”
桂圓一言以蔽之,“不提了。都是誤會。”亞玲不解,怎麽就誤會。再深問。桂圓不解釋。
亞玲有點生氣。她矛盾的心態連她自己也鬧不清。當初桂圓打算離,她怕得要死,連忙勸和,現在桂圓不計較了,她又煩得要死。她覺得女兒實在極端,怎麽一下這頭,一下那頭,得循序漸進呀。
亞玲問兒子,“你姐腦子是不是有病。”桂寶道:“不用問,肯定是那男的把姐搞定啦。”亞玲不滿,“哪個男的,搞什麽定?”桂寶道:“媽,你不懂。”亞玲氣得用快遞紙殼子拍他。
蜜月省了。不是齊進不安排,是桂圓實在沒時間。分校剛成立,業績壓力大,她得趕快步入正軌。她這個負責人才能立得住。剩餘一點時間,桂圓帶著齊進走走親戚。齊進也有心給大家道歉。
先去看大舅。
帶的禮物是鹿茸。客戶送給齊進的。齊進轉送。
小桃一見,笑,“你大舅現在可不需要這個。”冠峰麵上有點窘。小桃又問:“奶奶的事怎麽樣啦。”齊進笑說:“本來說能撐兩三年的,沒想到……”欲言又止,看看桂圓,又補充,“反正,得謝謝大舅媽。”
小桃道:“還叫大舅媽!”齊進無措,不明白意思。桂圓提醒,“叫大媽。”齊進隻好學著叫。從大舅那出來,齊進才問:“大媽不是大伯母麽。這是大舅母,怎麽也叫大媽。”桂圓道:“不是一個意思。她這是比媽還大。”齊進謔了一聲。兩個人都笑。
到小舅那。齊進送的是電子產品。一個內測的機器人。能回答人的話。念巧看著新鮮,放在茶幾上。她問齊進,“它叫什麽名兒?”
齊進連忙說叫小胖。
念巧隨即問:“小胖小胖。”
小胖真答了一聲。
“世界上最好的大學是什麽?”
小胖答:“清華北大。”
念巧著急,“世界上,我說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學。”
小胖還答清華北大。
念巧指著它看桂圓,“看看,機器人就是機器人。”又教育機器人,“是哈佛,全世界最頂級的高等學府是哈佛,明白了嗎?”再指揮齊進,“這程序得寫進去。”
季鵬在旁邊聽著實在不像。隻好打斷他老婆,問外甥女桂圓,結婚之後有什麽困難,盡管說。桂圓打趣,“小舅,我的困難,恐怕您幫不了,得小舅媽出手。”
“什麽困難?”念巧問。
桂圓說:“我們分部剛成立,招生人數不夠,小舅媽,您人脈廣,多留意生源,給您提成。”
念巧得其所哉,立刻捏著嗓子,跟桂圓傾訴起來,說來說去,其實重點隻有一個,她說彬彬馬上要參加區運動會,到時候請桂圓務必來捧場。
女人們說話,男人們到一旁抽煙。季鵬問了問齊進的工作情況。又問打算什麽時候要娃兒。他自己生了二胎,所格外關注別人的生育狀況。他也有資格關注。齊進隻說聽桂圓的。
客廳裏,念巧忽然小聲,一隻手去摸桂圓小腹,“怎麽樣?”眼神裏都是故事。
桂圓羞赧,“舅媽——”
念巧不諱言,“那麽著急結婚,還當你有情況。”
“沒有。”桂圓否認。撐住了。
“那得趕緊有。”念巧笑嗬嗬地。她勸桂圓生育,一來是因為女人本能,能談的,除了教育就是生育,二來是中年婦女的本能,她愛八卦,這第三,她想著隻要桂圓懷孕,那她就自然比大嫂跟桂圓近一點。原因很簡單,都是媽媽。大嫂穆小桃不是。介紹對象那一戰,小桃至今沒解氣。
又一個周末。齊進和桂圓回她娘家。齊進加班,中午吃飯來。桂圓安排好學校事務,提前回來幫老娘做飯。亞玲問她去大舅小舅那的情況。桂圓一一答了,手上忙著摘芹菜葉子。
亞玲輕描淡寫,“你大舅又要辦畫展了吧。”
“好像是。”
“他忙。以後少去。”
桂圓一時不理解老媽的意思。
亞玲又問小舅家的事,“見到彤彤沒有。”
“不在家。”
“你們這一代,兄弟姐們少,表親就算親的,得多走動。”亞玲揉麵。
桂圓不解,“人家有親弟呢。”
“那是仇,你小舅媽生彬彬,彤彤什麽樣你又不是沒見過。”
“都好幾年了,該想通了。”
亞玲絮叨,“你小舅媽再生一個,也沒什麽不對,找個寄托,老了就孤單,有個娃子在眼跟前晃,挺好。你大舅還不願意抱。”又是兩茬事。
桂圓問:“那當初如果是小舅生一個,過繼給大舅呢。”亞玲的手停下來,說這個倒沒想過。過一會兒,才說不對,“你大舅是丁克,是主動不想要,年輕時候隻想著畫畫。不存在自己生不出來硬要過繼。”
討論生娃兒這會兒,桂圓琢磨琢磨。她明白了老媽不讓她去找大舅的真正緣由。大舅是丁克,過得還挺好,她怕她跟齊進去勤了,耳濡目染,一不小心也不要娃兒……
嗬嗬,根本多餘。她代桂圓結婚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娃兒。這個基本方針暫時不會動搖。不過,老媽這麽一點,她反倒心疼大舅、大舅媽。齊進是穆小桃找的。老媽這麽做,是歧視,多少有點不知恩圖報。
於是她故意說:“齊進有個領導,特想要大舅的畫。”
“找你大舅要。”
“別,人是賣錢的。”
“他是你大舅。”
“剛才不還說不讓我去麽。”
亞玲著急,“是不讓你去打擾他,去辦事,為自己男人,有什麽不行的。咱們現在是一家子,得共同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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