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事過去了,冠峰恢複狀態,小桃又投入到桂圓的婚禮籌備中。本地這一場,她要主導。紅娘的位子,她也從老呂那奪了過來。她是第一紅娘,老呂當第二紅娘。
亞玲知趣,要求司儀說拜高堂的時候,也要拜小桃和冠峰。不過,當小桃聽說念巧可能來不了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念巧一定在躲她。
亞玲解釋,“不怪,抽不開身,要帶彬彬去比賽。”小桃問比什麽。亞玲說鋼琴。小桃白眼,“手才那麽丁點兒小,彈得出音兒麽。”亞玲說深圳。
小桃道:“瞧見了吧,誰的孩子誰疼。”說得好像桂圓是她的孩子似的。
小桃又說:“我跟冠峰說了,百年之後,得給桂圓留一筆。”
亞玲打趣,“呦,不給親侄子,給外儂,不合適。”
小桃硬氣,“我的錢,我想給誰給誰,高興撒了,高興燒了,管著麽。”
念巧在生季鵬的氣。孩子轉學的沒辦妥,目前隻能在原幼兒園貓下來。念巧憋著股勁。桂圓的婚禮當然重要,可是,彬彬的未來更重要。
日子她看了,桂圓辦事那天,剛好是外小的遊園活動,她提過讓桂圓改期,說兩天後才是黃道吉日。被小桃駁了回來。
念巧隻能舍棄桂圓。直接說怕季鵬會生氣,所以編了個借口,說去深圳比賽鋼琴。
午飯時間。手機放桌上,念巧一邊刷群,一邊喝湯,冷不丁發出冷笑。
季鵬心裏不滿,嘴上不說。彤彤道:“媽,好事要分享呀。”念巧指著手機道:“家長的素質決定孩子的前途,就這種家長,打著不走拽著倒退,你能指望他孩子怎麽樣。”
季鵬聽不下去,端碗起身去廚房。
郝彤湊過來看,發現老媽手機上有個班級群。家長清一色在報孩子的作業情況。
家長們紛紛用這樣的句式:XXX作業已完成。
念巧也參與了,標準回答。巧彬的家庭作業,在練琴的間隙完成了。
惟獨丁子奇爸爸,給出的回複是:丁子奇作業沒有完成。
郝彤胡盧而笑,說:“不是沒優點,起碼實事求是。”
過了一會兒,丁子奇爸爸又在群裏發了些帶兒子去歐洲玩兒的照片。
終於,班主任馬老師出擊,回了一條信息:丁子奇爸爸,這是班級學校交流群,請不要發與學習無關的信息。
念巧哼哼,“怎麽就跟這種學生家長混到一群裏。”季鵬去盛湯,本來打算再喝一碗,聽到念巧的“義憤填膺”,立馬站在廚房裏把湯喝了,排骨和海帶來不及吃,倒回鍋裏。他吃完飯就要出門。迅速收拾,穿鞋。
“等會!”聲音來自背後。念巧叫他。
季鵬轉過臉,表情為難。
“知道你有事!”念巧說,“天大的事,兒子的事還是得擺前頭。”郝彤一見這架勢,趕緊撤。回自己屋。季鵬隻好坐下來。
念巧從手機裏調出備忘錄。
“孩子要培養,你不能有一搭沒一搭,徘徊在圈養和放養之間是沒有前途的。”念巧的開場白很強勢,頁麵調出來,她繼續,“先說一下理念。”
季鵬點頭。由著她說。
“你以為我帶孩子去彈鋼琴,學體育,隻是為了虛榮?身體第一,沒有好的體力,什麽都白搭。在這個基礎上,合理利用時間。”
季鵬苦笑笑,說了兩個是。
念巧道:“我說一下最新的作息時間。”
季鵬提溜著嘴角,不可思議,“軍事化管理?”
念巧不理他,念自己的,“早上,六點半叫早,六點四十五起床,七點洗漱完畢,七點一刻出門,早飯在路上吃了,路程十二分鍾,聽英語。”
季鵬直縮脖子。總理都沒這麽忙。
念巧繼續說:“周一周三,四點半接到,路上十五分鍾,語文朗讀,到輔導班,跳繩五分鍾,英語聽力十分鍾,開始練琴。”頓一下,“周二周四,四點半接到,遊泳一個小時,回來六點吃飯,飯後洗澡,七點學英語,我們的英語已經落後了。背單詞,不能光會聽說,還得開始逐步寫,胡梅女兒,十二個月就開始接觸英語了。”
季鵬插一句,“胡梅女兒多大。”
“馬上幼升小。”
“也要上哈佛?”
“她目標小點兒,清華複旦,最少南大。”念巧道,“她老公是南大的。”父女同在一所學校是美談。
念巧在手機上劃了一下,繼續,“九點熄燈。周五下午,三點四十接到,去英語輔導,課件跳繩,六點半樂高課,八點半到家,背單詞,九點熄燈。周末,固定的課程,按部就班。英語不能丟。其餘見機行事。”
季鵬倒吸一口冷氣,“你確定兒子能承受。”
“所以要鍛煉身體。”
“我是說,”季鵬食指點太陽穴,“這兒,精神上。”
“那沒問題。”念巧很有信心。她鎖上手機。
“數學怎麽樣?”季鵬展現爸爸的關心,“二十以內加減法會了麽。”
念巧冷笑一聲,“你別以為小班娃兒會二十以內加減法就是厲害。”她站起來,做了個瑜伽動作,“什麽叫水到渠成,什麽叫羅馬不是一天建成,什麽叫聚沙成塔積少成多,積累到一點程度,小宇宙自己會爆發,我告訴你,這不僅是一個數學問題,任何學科都適用。”
季鵬一個頭兩個大,連說了三個行。
念巧不顧及丈夫已然聽不下去,強行總結,“學前數學,意義不大;語文,漢字太複雜,書寫困難,隻能循序漸進;英語,最合適孩子的發育規律,最好入手,最好提高。”
季鵬站起來,“那就抓英語。”他必須走了,實在不想聽。
念巧追他到門口,“見到大哥,再讓他想想辦法。”季鵬表情很為難。念巧改口說算了。
季鵬道:“你就不能跟老師說說,桂圓結婚,怎麽也得露一頭。”
念巧道:“我給二姐打了電話,她理解。”
季鵬說:“嘴上理解,心裏能理解嗎?你生孩子人家第一時間來,還做巧彤的工作。人是怎麽對咱們的,咱們呢。”念巧道:“說了多封點錢。人不到,錢到,心意都在錢上。”
季鵬剛想說話,念巧阻止他,“這錢我出。”
開著車,郝季鵬漫無目行駛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不知怎麽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生二娃這道雞血,似乎並沒有給他的生活提高到新境界,他沒有煥發青春,取而代之的,是更嚴重的擠壓。當然,當初要老二,是他和念巧的共同決定。念巧為此付出了巨大努力。
要的時候,季鵬認定了,念巧是愛他的,且愛得很深。試想,如果沒有如此深切的愛,誰會在如此高齡,三番五次冒險,為郝家誕下傳人。可是,季鵬現在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念巧的愛,她愛孩子,愛給孩子打雞血,愛成功,勉強說愛這個家吧,但就是不愛他郝季鵬。他幾乎不記得兩個人上次發生關係是什麽時候。她對彬彬,圈養,對彤彤,介於圈養和放養之間,對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放養。他們曾經一起創業,可現在,念巧對他的工作完全不感興趣。季鵬過去不理解,念巧念過那張作息表,季鵬理解了。她確實沒有時間。
無暇他顧。
開累了。季鵬想去二姐那坐坐。又一想,不成,桂圓要結婚,事估計不少。去大哥那呢?更不切實際。他不想看到嫂子那張臉。找狐朋狗友?商業夥伴?似乎也不合適。去公司坐坐。被員工們看到還以為他婚姻出問題。
思來想去,季鵬打了個電話給孫誌明。誌明讓他來念念茶室,說有老朋友在。季鵬沒多想,驅車前往。
半個小時後,他站在茶室門口,換了鞋,拉開玄關,俯下身子,再一抬頭,第一眼看見誌明的肚子,再看,一個穿著淡紫色連衣裙的女人坐在那兒,臉靠近桌上擺著的繡球花,也是淡紫。
珠聯璧合的樣子。
“什麽時候回來的?”季鵬問。
“才到沒幾天。”
“女兒放假了?”
“畢業了。”女人說。
誌明插話,“斯楞姐不走啦。”
季鵬盤腿坐下,心跳得亂。多年不見,胡斯楞似乎變化不大。季鵬突然自慚形穢,怕自己老得厲害。直到胡斯楞笑著說,郝總越活越年輕,季鵬才重新恢複自信。她叫他郝總。都有麵具。躲在麵具後麵比較安全。
手機響。是念巧打來的。季鵬連忙起身到玄關外接。胡斯楞側耳聽著,季鵬好像說正在開會,會心一笑。待季鵬回來。誌明說:“斯楞姐準備殺回來。”
手機成靜音了。
“哦?在哪高就。”
誌明道:“我倒想吸納人才,請不起。”
郝季鵬滿血複活,那種揮灑自如的勁頭又出來了,“胡總這樣的人才,一般人請不起,請了,那帶來的業績,肯定就能超過一般人。”
胡斯楞嗬嗬道:“我就是一般人,”頓一下,“不對,比一般人還不如,都老太婆了。”
兩個男人連忙否定這論斷。
胡斯楞又說:“聽說要小二子了?”
否認不好,承認也不好。綜合考慮,還是承認。用笑聲承認。季鵬擺手,不不不不。
“有勇氣,有能力。”胡誇。
“你呢。”郝反問。
“離了。”胡很直接。
茶室裏忽然沒了聲音。
誌明打趣,“瞧瞧,我還沒結呢,愁!”
季鵬坐在那,覺得體內的小宇宙,不斷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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