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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美人餘:第五章(15)

(2019-07-01 14:50:11) 下一個

餘嘉暫且在餘夢這住下。吵也吵了,鬧也鬧了,女方得有點姿態,至少餘夢這麽認為。

立人借調,是她幫了忙——倒忙,餘夢覺得自己有義務幫餘嘉修複夫妻關係。將功補過。雖然這個過,實在太冤。

餘嘉怕餘夢惹禍,強調兩條:一,不要再去找領導,不要把立人死摁住,那樣的話,影響了立人的仕途,他隻會更恨她。夫妻關係更沒有轉圜的餘地;第二,不管怎麽鬧,她希望餘夢把握住底線。她不要離婚。

餘夢自己離過婚,沒感覺有什麽大不了,不過她能理解餘嘉——她雖然貴為餘郢子“四大美人”之首,可這些年熬啊累啊,疏於管理,江河日下,雖然還點古典氣質,但已經跟時下的審美差得遠。

如果離婚,那真叫打了無準備之仗。

被動。

不妙。

而且有的話餘夢沒問餘嘉。沒法問。但餘夢心裏有答案——她想問餘嘉,你還愛立人嗎?他那麽厭惡你,你還愛他?他究竟為你做過什麽?你到底是愛的是他這個人?還是愛他的地位?又或者是愛作為他妻子的地位?想到這兒,餘夢覺得自己好笑,人是社會動物,這些能分開來看嗎?荒謬。

餘夢直接去單位找立人。狄立人不能不理,不看僧麵看佛麵,他忌憚她背後的男人。於是連忙說,找個餐廳,忙完馬上到。

餘夢不客氣,選了個特貴的日餐館,坐等立人上門。午飯時間,狄立人笑嗬嗬到了,似乎完全沒受家庭糾紛影響。

餘夢狠點了一通,前菜、湯品、海品、烤品、炸品、飯品、水果、甜點,一個不能少。

她替嘉姐點,吃不了,兜著走!

闔上菜單,餘夢嗬嗬道:“行啊,領導,這招借刀殺人,玩得漂亮。”

話還沒落地,立人便接住了,“別別,餘老師,冤枉!借哪把刀殺哪個人呀?這不都得往前奔麽。咱能不明事理嗎?艱苦的地方,人不願意去,我去,基層事多,人嫌麻煩,我不嫌麻煩!不拈輕不怕重,舍小家為大家,我還覺得光榮呢。”

餘夢高舉雙手,輕輕鼓掌,“真不愧是當領導的,弄得我都一愣一愣的。”稍停一下,又說,“我就問你一句,你跟嘉姐,怎麽弄。”

立人深歎一口氣,氣氛立刻肅穆,“這麽多年,我想你也知道,我和餘嘉的情況,跟你和老欒的情況不差多麽,你對老欒什麽感受,我就對餘嘉什麽感受。”

餘夢有點吃驚。她沒料到立人如此推心置腹,而且還拿她和老欒打比方。她煩透了老欒,那麽,狄立人也就是煩透了餘嘉。隻不過,她是女的,他是男的,女的提離婚充滿正義性,事實上她也抓住了一個小辮子——老欒出軌、家庭暴力。不知不覺地,餘夢有點動搖了。情感上,她倒向立人這邊,有什麽,不愛了,就放手;理智上,她又必須站在餘嘉這邊,她是帶著任務來的。她立了軍令狀。

於是餘夢反駁,“別跟我打馬虎眼,我跟欒承運,是有原則問題,你們有什麽問題?就算古代七出,也得有個理由吧。”

立人隨即道:“談不到一塊,沒有共同的誌願共同的理想,精神上無法溝通,生活上沒有共振、共鳴,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嗎?是,外人看,好像是我飛黃騰達了把老婆甩了,能這麽看的人我隻能說他們不懂!他們庸俗!不是我想怎麽樣,這是命運的安排,我一步一步走到這兒了,她還在原地踏步,距離是明擺著的,別人能視而不見,我們能自己騙自己嗎?過去困難,相濡以沫,還有個共同的東西麵對,還有孩子。現在都幸福了,孩子麽留學,她戶口也弄過來,工作安排得好好的,她弟上學,老家人看病,七七八八的事情,我不都安排了麽?我說過不顧麽?就算分開,不是仇人!還是朋友!該做的我一樣不會少做。餘老師,你是經過見過的,一定明白我的感受,我們多大了?再不拚再不闖,就等著進養老院吧。”

狄立人的話,餘夢無從反駁,她險些被說服了。都是實話,接近真理。但她不能被說服,“那你說要分開是什麽意思?”

她直接問關鍵點。要他名詞解釋。

“你對老欒什麽意思,我跟你一樣。”

“不行,”餘夢話有千斤重,“你要硬來,我就再找領導打招呼。”

立人連忙伸手,“別啊!餘老師!有問題解決問題,我知道你跟餘嘉好,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一條裙子……可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幹嗎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餘夢道:“反正不行!至少現在不行。你這事,是我打招呼惹出來的,你要硬來,餘嘉恨我一輩子。我跟你說我要早知道你弄這屁事,壓根我就不會幫你說!你這是陷我於不義你知道嗎。”

立人皮笑肉不笑地,“沒那麽快沒那麽快,就是有個意向,我這馬上下基層,正好,都冷靜冷靜。”

“反正,那兩個字,你別提。”

立人說:“不至於,真不至於,餘老師,你看看這篇文章。”說著,他從手機上轉給她。餘夢低頭看,名字叫《放妻書》,說是敦煌的文獻。講古代人離婚的。“你給餘嘉也看看,人得通情理。”

餘夢聽不下去,起身要走。

立人勸,“別走啊……沒吃完呢……齁貴的……”

餘嘉躺在沙發上,一手支著頭。

餘夢給她念《放妻書》。“……凡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夫妻相對,恰似鴛鴦,雙飛並膝,花顏共坐;兩德之美,恩愛極重,二體一心。……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餘嘉苦笑,喃喃,“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餘夢勸,“真的,別想太多,在我這住兩天,回去。他不敢!你這樣的賢內助,他去哪找?等過一陣,他去荒天野地裏吃吃苦,就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管男人像放風箏,不能拽太緊,繩在手裏就行。”

餘嘉苦笑笑,問:“回去?”

餘夢肯定地,“得回。”

隔二日,餘嘉打道回府,下午下班提前走一會兒,到家,打掃,做飯,等立人到家,她已經好菜好飯等著。

見到他,她沒說話。他放下包。她起身去廚房盛飯。夫妻倆跟演啞劇似的,電視也不開,無聲吃飯。

立人先吃完,用筷子扒拉桌子上的剩骨頭。

餘嘉道:“放那吧。”

立人放下碗筷,道:“我過幾天走。”

餘嘉嗯了一聲。她沒法反對,反對無效。

“《放妻書》看了嗎?”他突然問。

都什麽時候了,還問這個。餘嘉怕他說出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八個字。她又嗯了一聲。

立人跟著道:“一千年前跟一千年後,情況差不多。”

終於還是來了。餘嘉感覺自己全身的皮緊縮,肉壓得難受。立人轉過身子,對著她,“如果你同意,我淨身出戶。”

餘嘉心一陣狂跳,像要蹦出來。

“你說句實話,是有人了嗎?”餘嘉不敢相信自己能問出口。在餘夢那她就的反複思量,如果立人堅持離,外頭有人的可能性很大。“就是網上找的那個?”

“沒有。”立人單舉一隻手,作發誓狀。

“那為什麽?”她聲音顫抖。

“《放妻書》沒讀明白嗎?”他掏出手機,開讀,“結緣不合,反目生嫌,貓鼠相憎,狼羊一處。”

“哪裏生嫌,哪裏相憎。”

“不討論了,你再想想。”立人起身,拿起沙發扶手上擺著的《資本論》第三卷,進了書房。

一晚上沒再出來過。他闡述完畢,剩下的,就是她考慮,她決斷。

餘嘉越想越氣,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是如此待遇,如此下場,哪怕她是老狄家雇傭的一個保姆一個老媽子,也不能說解雇就解雇!這等於拿她的臉在地上摩擦!她怎麽回去見江東父老!憋了好久,餘嘉終於站起來,走到書房門口,敲了兩下。

她沒進去。隔著門板,大聲表態,“我不同意!我不離婚!除非我死!”

態度很堅決。

書房裏靜悄悄地,沒有回應。

餘嘉深呼一口氣,她曾經深以為傲的婚姻,真的走到了生死關頭。

列車上,餘爽坐中間。靠窗是個小姑娘,拿著本書,認真閱讀著。靠過道坐著康隆。小姑娘叫餘春兒,是餘慶的大女兒,餘爽的親侄女。餘慶老婆、丈母娘、丈母大想把剛生下來的小女兒過繼給爽。

餘爽再三考慮,又經談判,決定帶大侄女回去一起生活。她不想當小侄女的媽,更不想過繼,她可以幫忙,幫忙照顧大點孩子的生活。侄女就是侄女,姑姑就是姑姑,她不要混淆視聽,不要李代桃僵。

她覺得和春兒這樣的關係就很好,她已經上小學,有自己的判斷,知道人物關係,她撫養她,純粹是因為看在死去弟弟的麵上,顧著一點血肉親情。她不指望春兒回報,她想好了,若幹年後,春兒會有自己的生活。她和春兒之間,應該是平等的。

盡管餘慶老婆反複叮囑春兒,“那邊條件好,要聽話,以後就叫姑媽,是姑也是媽。”

春兒懂事,少言寡語,但登上列車之前,她已經開始叫餘爽姑媽了。餘爽覺得別扭,糾正,“就叫姑,我姑,姑姑,”又補充,“也可以叫孃孃,阿孃。”她不想添那個媽字,盡管她眼看就要承擔媽的責任。

餘爽覺得很對不住康隆。家裏憑空多了個孩子,她和康隆的關係又一大轉。她不能讓康隆幫她背包袱,不能拖累他,這不公平。

康隆端著盒飯過來。遞給春兒。餘春兒道:“謝謝姑父。”清脆響亮。

餘爽聽著別扭。

趁飯後康隆去車廂結合處透氣,餘爽更過去。

“委屈你。”她說。

“唔。”

“當姑父了。”

康隆嘿嘿一笑。

“你有自由。”餘爽說。

“什麽。”

“我這的情況你也看到,不能拖累你,這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

“要不你走吧,跟鬆子博士。”

康隆愣住,又笑,“拖不拖累得我說了算,也許我喜歡呢。”頓一下,補充,“甜蜜的負擔。”

餘爽一時不曉得怎麽應對。反正,態度她表明了,他如果一意孤行,那就是願打願挨,“那隨便你。”

餘爽轉身回座,卻發現春兒不見蹤影。餘爽頭皮一緊,“春兒!”她大叫。康隆回來。餘爽焦急地,“剛剛還在……”康隆安慰他別急,列車沒停,是封閉的,人不可能丟。兩個人連忙分頭找。洗手間門口,餘爽敲門,喊春兒。裏頭卻傳出個男人聲音,“等會!”連忙說抱歉,繼續找。洗手間門鎖著,她又敲,叫春兒名字。

“姑媽,我在!”是春兒。

餘爽的心這才落下,放回肚子裏。

“亂跑什麽!”她發火。

“肚子疼……”春兒答。

正式當姑媽不到一天,餘爽已經感覺到肩上的擔子、心頭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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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先閱讀:美人餘: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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