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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美人餘:第五章(14)

(2019-06-30 14:44:52) 下一個

餘嘉覺得立人最近心情不錯。

原因她猜想:一是女兒去國外讀書,一進校就拿了個羽毛球比賽冠軍,還沒正式升本科,便當了回小名人。

當然要感謝元凱,都是他的朋友招呼,打點,又臨時做陪練,思思才能取得好成績。元凱的朋友在學習、生活上也幫助思思很多。括號,女性朋友。

餘嘉沒多問,但憑借直覺判斷,那女的應該暗戀元凱。要不然,怎麽元凱一說,思思是他外甥女,那女的立刻聞雞起舞。思思進步,立人自然高興。他為女兒驕傲,虎父無犬女。

其次,在工作上,立人似乎不再那麽糾結,《資本論》放下了,現在改看古書,最近在看敦煌學的東西。是他一直感興趣的。餘嘉中文出身,字認識得多,可惜丈夫愛看的書,她基本插不上話,過去的《在資本論》,現在的敦煌學。她沒去過敦煌,她隻知道飛天,還有就是餘秋雨散文裏描述的那點外國人偷文物的事。

夫妻倆依舊分房睡,依舊沒什麽話說。即便如此,餘嘉卻還滿足,氣壓升高,天氣晴朗。

一點一點進步吧。

出版社最近一陣忙亂。新來個社長,三把火燒起來,全社都跟著轉,孕婦和媽媽們怨聲載道,“累倒”好幾個,像餘嘉這樣年富力強的,隻好頂上,所有的會都要跟著開,開完還要整理錄音。好歹不錯,來了個小孩,能幫著餘嘉弄。張主任也忙。部門人忙到晚上十點才下班。餘嘉到家,立人已經睡了。

餘嘉跟思思通了視頻。思思驚詫,“媽,幾點還不睡,爸又折騰?”餘嘉懶得解釋,隻讓女兒一切小心。隔天又去上班,忙了半天。事情告一段落。總算得了個調休,餘嘉飯隻吃了幾口,就回家衝到床上補覺。

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她聽到外麵有動靜,喊了一句。狄立人回應。餘嘉連忙起身,去洗手間收拾收拾,出來,見電視前的小茶幾擺得一趟明,五六塑料袋開著口子,都是鹵菜,立人喝著小酒,用筷子夾花生米吃。立人招呼她一起。餘嘉受寵若驚,拿了筷子,坐在丈夫身旁。

 豬耳朵、鴨舌頭、雞肫、豬蹄子……簡直開了熟食鋪子。電視打開,看焦點訪談。立人又要給餘嘉斟酒。餘嘉隻好又去找小杯子。

滿上後她問:“有好事?”

立人微笑不語。停一會兒才道:“老大要帶我。”

餘嘉下意識說好事好事,等這句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發現不太對勁,“帶去哪?”

“青海。”

“什麽時候?”

“快了,算借調。”

“那我得收拾收拾,那邊海拔高,你還行,可能得適應適應,”她自顧自說,“我們單位不知道放不放人,算隨任。”她開始打算未來。

立人打打斷她,半笑著,“又不是出國當大使,隨什麽任,你還是幹你的工作,我一個人去。”

餘嘉愣住。心裏像打了個炸雷。她又被撇下了?立人要一個人去。

“去多久?”

“不好說。看老大幹多久。”

“你得有人照顧。”她聲音有點發顫。

“放心,組織會照顧我。”

“能行麽。”

“怎麽不行,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幹嗎非要黏在一塊,老夫老妻,有什麽不放心的。”

“兩地分居……不好。”她臉上發燒,可能是酒勁。

“以前我在這,你們在省城,我看比現在還好。”

“夫妻就得擱一塊,長期兩地分居會出問題。”

“什麽意思?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你自己?”立人麵色忽沉,放下筷子,“思思出去,讓你跟著,你不願意,我出去不需要跟,你又非要跟,為什麽總是逆潮流而動?工作也給你安排好了,孩子大了,咱們都好好沉下心拚幾年不好麽?這幾年最關鍵,上不去,就是下來。人要有理想,不然活什麽勁。”

“我是在幫你,不是害你。”餘嘉苦口婆心。

“紅軍長征婦孺有的都留在根據地,不是不想帶,是不能帶,那是青海,高原,我是去做工作,不是去旅遊。硬帶就是拖累。”

“你是不是早就覺得我是拖累。”餘嘉悲愴地。

立人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餘嘉說出這話,“是,拖累,你是拖累,你一家人都是拖累。可我告訴我自己,該做的得做,就算是責任。我認。但我也是人,我也會累,我也得透透氣。”

餘嘉震驚到極點,外表反倒平靜,“我能理解,你現在上來了,有地位有頭有臉,我還是家庭婦女,我們差距大。”

“你什麽意思?”立人怒,“別把我說得跟陳世美似的,我在外麵可沒頭緒,就想簡簡單單幹幹事業!就這麽難麽?!”

“我和你的事業有衝突嗎?”

“你怎麽就不明白!”他著急,“我們變了,時代便了,天時地利還有人一切都變了。”

“我沒變。”

“我變了!行了吧!”他猛然往後一靠,放棄一切的樣子,“你都沒感覺嗎?咱倆這日子過成什麽樣了?有意思嗎?”

“有問題解決問題,”餘嘉道,“可以改。”

“不用你改,你沒錯,我也沒錯,女兒長大了,你有你的自由,我有我的自由。沒必要非綁在一起。”

餘嘉眼眶發紅,手顫抖著,“你這樣……我很難受……”

“我就不難受嗎?!”立人大聲,“你以為我想胡亂解決生理問題嗎?你以為我不願意有人能心靈溝通嗎?你知不知道你的所謂賢惠讓人覺得很壓抑?你知道女兒為什麽一定要出國嗎?她跟我說了,受不了你的管束,我們都是你奴隸!你知道女兒把你比作什麽嗎?說你是盤絲洞洞主,你編的這個溫床,能把人纏死!憋死!你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樣嗎?”說著,立人隨手抓起沙發邊放著淘寶貨,幾件同款不同色的彈力褲,“這種東西都要買買退退,真的,放過自己,別活得那麽累,我們還有多少日子?”

餘嘉哭了。

淚水裏滿盛恨意。

這麽多年,對女兒對丈夫,她的付出都白費?不,白費還算好的,現在是起了反作用。他們都恨她,討厭她,迫不及待離開她。她犯了什麽錯。她不過是要營造一個家庭,一個社會單元,一種體麵,過一段不偏不倚符合公序良俗的生活。可到頭來,怎麽全成了她的錯誤。

立人站起來,長長呼了口氣,如釋重負地,“真的,分開吧。”

又是一記炸雷。

他有備而來。

瞬間,餘嘉的五感全部封閉,整個人像沉入無邊黑暗中。分開。是分手嗎?還是離婚?這是她生平最厭惡的詞。居然從立人嘴裏說出來。停了三秒,她才逐漸看清眼前景象。立人還站在那。她的恨意終於慢慢從胸腔上浮,沒過喉嚨,她想喊,想大吵大鬧,可嗓子卻像被封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你再想想。”立人很平靜。

餘嘉猛然抓起一塊豬蹄,朝他砸過去。

正中前胸。

襯衫染了塊油跡子。

狄立人不戀戰,抓起外套,帶上敦煌文獻和《資本論》出了門。他打算在單位過夜。

睡不著,翻來覆去。餘嘉沒弄清楚“分開”兩個字的含義。是暫時分居,冷靜冷靜,他去他的青海,她留守大城市,還是算提出離婚。分居她還能承受,要是離婚,她想好了,最壞的打算,無非一哭二鬧三吊,她要找組織評理、做主,諒他狄立人不敢胡來。

她害怕離婚,不願意離婚,離了婚,意味著她前半生的徹底失敗!能被人笑死!不過她仔細分析,她相信立人也不至於離婚,離了婚,崩管他是不是變心出軌,輿論也會認定他是陳世美。一朝中了狀元,就移情別戀,拋棄元配發妻,罪大惡極!

餘嘉深感慶幸,她還有社會輿論可以仰仗,還有最後一張牌。立人走仕途,名聲比命還重要。

夜深了,屋子裏靜得可怕。餘嘉腦子亂哄哄地,她不想再想,索性起床,拿起那半瓶酒,灌。醉了就能睡了。可黃湯下肚,她卻反而更清醒,在床上折騰到淩晨才眯一會兒。

她後悔給了他一豬蹄子。

天亮了,餘嘉危機感更重。立人一個電話一個條消息也沒來。她現在不能去找他。衝突剛起,必須冷處理。可她又覺得心裏難受,想找人排解排解。跟餘義說?她怕弟弟炸毛。找餘爽不可能,就算餘慶沒死,爽也不是好的傾訴對象。蕊倒懂事,可她沒經曆過婚姻。

隻有餘夢能懂。

餘嘉跟張主任請了假,又打給餘夢。餘夢心情不錯,立刻說來接她。

餘夢說找個地方吃飯,餘嘉說沒心情,讓餘夢開車回家。

進門,餘夢泡好茶。她一路沒多問,看嘉姐眼泡子腫,知道有事。估計問題出在老狄身上。除了他,餘夢不曉得眼下誰還能讓嘉姐哭。

餘嘉端著茶杯,接連歎氣,好多話不能說,她一時又撒不好謊。

“怎麽了嘛。”餘夢挽住她,“你現在還有什麽不滿意,孩子出去了,老公要升了……”

餘嘉腦中叮鈴一下,打斷她,“你怎麽知道他要升?”

餘夢得意地,“我的老姐,老狄托我找過關係。”

“找什麽關係。”

“找關係表忠心,對他老大忠心。”

“你找了嗎?”餘嘉直起身子。

“找了,”餘夢口氣輕倩,得意,“好像還有點作用。”她幫了立人的忙,可得讓餘嘉領這人情。

“誰讓你幫的?!”餘嘉失控,大聲。

“不是……”餘夢傻眼。

“瞎幫!胡幫!”餘嘉嗓子啞了,“他現在要去青海!我們又要兩地分居!”

餘夢委屈,立人跪地磕頭請她幫忙,她幫了,卻在餘嘉這落了一身不是,這夫妻倆怎麽兩條戰線。

餘嘉在氣頭上,餘夢隻好勸,“怎麽這樣……我真不知道……消消氣消消氣……你都不知道這事嗎……你說我這做好事的……怎麽……”

嘴上說著,餘夢心裏也犯嘀咕,去青海有什麽大不了,就是去南極,不也能跟著。哦,她明白了,是老狄要撇開餘嘉。問題由來已久,這隻是個爆發點,剛巧,她餘夢做好人,撞槍口上。找誰說理去!

事到如今,她隻能站在餘嘉這邊,跟著啐道:“這老狄,太不像話!放心啊嘉姐,怎麽弄上去的,我再著怎麽給他弄下來。”餘夢自認有翻雲覆雨的本事。

“行了!還添亂!”餘嘉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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