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很成功,可惜餘慶沒能挺過術後最危險的三十六小時。那一夜,餘爽會永遠記得。她趴在弟弟床前,扶著他胳膊,到了下半夜,餘慶的體溫越來越高,餘爽哭著叫、頂點,體溫開始下降,越來越低,正當餘爽懷抱著希望的時候,餘慶停止了呼吸。他到頭來也沒醒。直接去天國找媽媽了。
餘爽撲在弟弟身上縱情大哭,天地茫茫,宇宙洪荒,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跟她有直接的顛撲不破的關係。她像被切斷了信號的發報機,陷入黑暗中,找不到出口。
絕望,徹底的絕望。
餘慶老婆得知丈夫死訊頓時暈了過去。他丈母娘隻好先顧著女兒,拉到急診,送湯喂水,女婿沒了,她不能再沒有女兒。何況肚子裏還有一個,眼看就到預產期。丈母大(da 第二聲)在家照顧孫女孫子,抽不開身。所有的善後事宜,幾乎都是康隆在跑在弄。
餘爽恨!恨弟弟不聽話,恨弟妹勸不住弟弟!這不就是活活被累死的麽?為了多掙兩個,猛加班!窮家破業,就別生那麽多!兩個不夠三個?!當閏土?!
餘爽同情弟妹,看餘慶老婆那大如母蟈蟈的肚子,她也不想不出以後這個女人怎麽辦,這個家怎麽辦,三個孩子、兩位老人、一個女人,又沒有工作,天……餘慶連人壽保險都沒買,她提醒過他好幾次,有一回,她甚至都要幫他簽單。餘慶堅持不肯,說用不著,他馬上轉運,財源滾滾……結果呢,上天給他來了個急轉彎,人直接被甩到地底下去。
一切對餘爽來說,是悲劇,是噩夢。她過去從來不信命,看她現在也想問問老天,到底是怎麽了,這二年損兵折將,活活把她剝成孤家寡人!怎麽活?!
後麵的事隻能先放放。喪事辦出經驗。哭完,人燒了,餘爽領了弟弟的骨灰,由康隆陪著,大侄女和二侄子跟著,去老家把小慶埋了。跟他老媽葬在一處。餘郢子老少皆感慨萬分,吊唁者不絕。見康隆,郢子裏的人沒多問,不過私下都認準了是餘爽的另一半,紛紛感慨,一奶同胞,弟弟的福氣被姐姐占了不少。又聽說餘慶還有個遺腹子。郢子裏免不了又有傳聞,認為有可能是那即將降生的孩子命硬。還沒出來,就克了父。
在郢子裏辦喪事,消息自然傳到大城市,嘉剛從倫敦回來,就聽到這壞消息。夢從新加坡回來就直奔爽家,家裏隻有蕊在。她們不由得感歎爽命苦,可事情發生了,眼下能做的隻有兩件事:一是隨禮,是餘郢子的老傳統,禮數得周全;二是等爽歸來,再聚在一處,好生安慰。
當得知康隆一路追隨,餘夢當即誇讚,“這就難得,遇到這種大坎,真不是錢的事,身邊得有人。”
是的,這一點,餘爽深有體會,她帶著侄女、侄子暫回大城市,一路都是康隆照看。從去到回,前前後後那麽多事,康隆無怨無悔做著,她欠他太多。醫院的錢都是他墊著的,更別說耗了多少神費了多少力。餘爽意識到身邊有個人的重要性,就算她再堅強,也會有無助的時候,也會想有個人靠一靠。康隆不失時機地扮演了這一角色。這不是戀愛兩個字能夠概括的。
餘爽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風平浪靜時不容易看清,隻有到困難時,風高浪急那一刻,才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兩個人在一起,得能一起經事!大難臨頭不各自飛,才是真的珍貴。可是,她和康隆的君子協定,不是說誰也不欠誰的嗎?要公平,要自由,要過爽利的生活。這一圈走下來,她欠康隆的就多了。怎麽還?欠錢還有還清的時候,人情債,格外難還。
坐在列車上,餘爽長歎。她閉上眼。好多事情還是不自覺浮現在腦海。怎麽辦,以後這孩子怎麽辦?三個孩子都姓餘,她做姑姑的,能不管嗎?弟媳婦那麽年輕,這麽守著一輩子寡?現實嗎?可是,她帶著三個孩子,又怎麽再嫁呢?無解!頭疼!睜開眼,康隆帶著大侄女二侄子玩手機遊戲。她很想對康隆說一句謝謝。可又覺得兩個字感謝實在單薄,說不出口。
剛出站,嘉夢蕊就跟爽抱在一處,痛哭。這眼淚是為哀悼餘慶,過去,她們似乎從未感覺這個頑劣的男孩有什麽重要,可現在,卻是他讓姊妹們再次緊緊團結在一起,說一千道一萬,大家都姓餘啊!
短暫的調整。
這是餘爽家死第二個人丁。接二別連三,爽原本是唯物主義,可現實的打擊令人恍惚,她開始懷疑,人是否真的有命數。康隆分析,古人雲,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爽不耐煩,“說人話。”蕊感興趣,在旁邊央求康隆解釋。康隆一手拉著一個孩子,爽的侄女侄子來這幾天,都是康隆帶著玩,這個博物館,那個公園,不亦樂乎,孩子跟他也親。康隆隨即道:“一命二運,是天時,這是有科學道理的,其實就是把人本身也看作一個天體,在你出生的那一刹那,宇宙其餘天體對你的影響,鑄就了你這個人,鑄就了你的物質形態,這是先天的,就是命。”頓一下,繼續說,“運呢,就是你在接下來的生命中,其餘天體對你的影響,有好有壞,十年一個大運,所以說十年河東轉河西。”
餘爽和餘蕊都聽得入迷。餘夢從外麵進來,餘嘉從廚房走出來,也坐在旁邊聽。
康隆繼續說:“三風水。就是指地利對人的影響。”
餘夢插畫道:“小康,回頭去我家看看風水,我老覺得那房子陰。”
餘嘉嘀咕,“你還看,走著大運呢。”
康隆繼續說:“四積陰德五讀書,這兩個講的都是人和的範疇。什麽叫積陰德?”
“做好事不留名。”餘爽道。
“對,”康隆撒開孩子的手,“積陰德,它的理論基礎是因果論。這個世界是有因果來推動運行的。你去陰德,就是說讓你去造一些好的因。做好事,做善事,積累多了,就有增大有好的果的幾率。”
“那讀書呢?”餘嘉問,她對這個感興趣。思思正在倫敦讀書。
“讀書,是增長你自己的智慧,是從自身入手來提高,讀書其實就是一種修行。修自己的智慧,修自己的德行。那當你的智慧、德行提高了,也是可以轉變運氣。”
餘蕊輕輕鼓掌。餘夢也笑說,小康這能上百家講壇了。餘嘉要請康隆幫算命。餘爽一麵說他算得不靈,一麵又說:“那你意思是,我這麽倒黴,是因為我命不好,也沒有智慧,沒有德行,沒做善事?”康隆嘿嘿笑,“還是得從人和下工夫。”
餘夢一把摟住爽和蕊,又伸手去抓嘉,問:“這還不夠人和?”康隆笑嗬嗬說是泛指。
幾個人又坐了一會兒,陪得差不多,餘嘉和餘夢還有事,她們叮囑爽別多想,改日再來看她。不過臨走之前,兩個人都加了康隆的微信。又待了一會,天黑了,孩子們準備洗澡休息,餘爽也累了,倒在沙發上眯瞪著。蕊在,康隆不好留宿。餘蕊送康下樓。她趁機說:“康哥,以後還得你多照顧照顧爽姐。”康隆說知道。餘蕊道:“我可能要跑組,不能在這常住,等我搬出去,你如果方便的話,就搬進來。”
“餘爽說的?”
餘蕊苦笑,“她現在哪有心情計劃。我的建議。”
康隆哦了一聲。
餘蕊加把火,“你是男的,又那麽儒雅紳士,主動一點不吃虧。”康隆不好意思,摸摸後腦勺。餘蕊又問:“你那麽會算,怎麽不算算你跟爽姐。”
“我跟她?”康隆停住腳步,“乙庚合金。”
“什麽意思?”
“她對我有吸引力,但跟我在一起可能會喪失自我。”
“怎麽喪失?”
“當不了頭兒?不做女強人?可能是這樣。”康隆笑著說。
餘蕊打趣說那也挺好,“我呢,幫我算算。”
“現在?” 康隆詫異。
餘蕊已經在手機備忘錄上打出八字。
康隆看了,又上排盤軟件查四柱。看完沉吟不語。
“幹嗎?短命?”餘蕊緊張,但麵上看不出。他們走到便利店門口,燈光映著。
“沒有。餘慶的才是短命。”
“你這是馬後炮。”
“他是三亥衝一巳。”
“不早說。”
“說了也沒人信。”
“我的怎麽樣。”餘蕊繞回自己。
“挺好。跟李嘉欣一個八字,辛日主。”
“什麽意思?”
“辛金,取象是珠寶,以後能嫁個有錢人。”康隆一本正經地。餘蕊咯咯笑,心說按這說法,倒是求仁得仁。
車來了,康隆跟餘蕊道別。剛開出去十幾米,手機接連跳信息,康隆點開看,餘嘉和餘夢都報了自己八字。請他算算。一路無事。康隆分別看了。
餘嘉是戊土命,包容性強,但命帶比肩,和丈夫關係不好,可能到不了頭。
餘夢是丁火命造,正逢著天克地衝。不過康隆吸取教訓,回複得十分和緩,他說餘嘉是敦厚包容的命格,能包容丈夫,生活幸福,說餘夢天生吸引男性,且有一個特別大的有點,她長壽。
都是二位愛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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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先閱讀:美人餘:第五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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