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結合部出身,卻習得一身的“知書達理”。
餘嘉佩服婆婆。不過匪氣還在,立人媽抽煙,也打麻將。跟立人結婚多年,餘嘉和婆婆始終維持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關係。
隻不過,從前餘嘉對立人,那是“下嫁”,婆婆待她熱情,後來多年生不出孩子,婆婆又冷淡下來,再後來生了思思,婆婆轉為不冷不淡。隨著立人職位層層上調,婆婆再度熱情——對自己兒子。對餘嘉,淡得仿佛白開水稍微加了點鹽。
餘嘉開門進屋,客廳裏大燈沒開,隻有一展飛利浦節能燈。沒人。餘嘉換了脫鞋,去女兒屋瞅瞅。思思睡了。再去臥室。立人酣然。難道人走了?還是根本沒來,餘義看錯了?餘嘉換了衣服,往洗手間走。
推開門,感應燈驟亮,婆婆一座塑像般坐在抽水馬桶上。餘嘉嚇得叫了聲媽,連忙退出。從樓下到樓上準備一路,臨了還是措手不及。她穩住心神,看看客廳,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立人媽突然到訪,按說挑不出什麽來。她是個好主婦。
一會兒,婆婆從洗手間出來。
餘嘉憋不住尿,隻好說媽您先坐,趕忙鑽衛生間。立人沾了嘔吐物的衣服已經洗了,還有思思的褲子、襪子,她的文胸,都掛在洗手間欄杆上,正滴水。
婆婆代勞。
餘嘉莫名的覺得不好意思。她解釋不清,為什麽把丈夫和女兒一個人丟在家裏,她卻晚歸。隻是,婆婆不問,她也不能主動解釋。那樣更顯心虛。婆婆來得反常。為什麽不提前打電話,為什麽不讓我們去接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嚴不嚴重?是跟爸吵架還是怎麽?爸一個人在家怎麽弄?
都不能問。來了就來了。既成事實。不接受也得接受。
餘嘉快速洗臉,淡妝卸了,她不希望婆婆看出她化了點妝,尤其是口紅。她的人設就是一個樸樸素素的主婦。她也確實就是。唯一一次“放風”卻撞在槍口上。
立人媽走到客廳,站著,指了指茶幾方向,“我睡沙發。”
餘嘉連忙說不。她要讓媽媽睡大床。隻是,家裏就兩房一廳,思思住小間次臥。主臥立人躺在那,總不能讓婆婆跟立人一張床。
為調配,餘嘉道:“我叫他起來。”
立人媽連忙阻止,“不用不用,立人辛苦,好不容易睡一會,沙發放開一樣。我睡沙發。休息吧。”
態度很堅決。
餘嘉拗不過。隻好多抱了兩床褥子墊上,又拿出一床新被子,填上記憶枕。婆婆老便秘,睡眠也不好,聽不得聲,見不得光,睡得淺,對枕頭要求高——當然也是隨著立人職位的升高而提高的。過去,隨便墊個衣服,或者不墊——平躺著也能睡著。
躺在床上,餘嘉怎麽也進入不了睡眠。旁側傳來輕輕鼾聲。她想起來,又不能動。
她對今天自己的表現不滿意。沒準,婆婆已經在內心私藏的小本子上給她減了一分。餘嘉相信,長久來看,這對她和立人的恩愛,是不利的。
剛下了車餘爽就對餘蕊說,以後這種聚會她一定少參加,沒有意義。
餘爽揉揉肚子,“沒吃飽。”
餘蕊問她怎麽不吃。
餘爽道:“聽話聽飽了。”
餘蕊知道她不喜歡聽談戀愛結婚生孩子養孩子的話題。她能理解爽,房子已經沒貸款,工作不錯,獨立自主,沒有必要為因為結婚委屈自己,可她又多少覺得餘爽有點一根筋,或者說她不喜歡男人,是因為她得不到男人的喜歡而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
餘爽不會打扮,不知道發揮自己的優勢。她總是把自己打扮成最普通職場女性,大翻領子,冬天就套一隻棕色皮靴,半短不長的頭發,不化妝。不得不說,餘爽本身底子很好,皮膚白,有光澤,但餘蕊認為她這麽糟蹋下去,也支撐不了幾年。
不過餘蕊喜歡餘爽,因為跟她構不成競爭關係,且餘爽身邊有不少優秀男士。都可以列為她的考察對象。何況餘爽大方,每次聚會後,都會邀請餘蕊來家裏住幾天。
有一回房東收房,餘蕊一時沒地方住,是餘爽大方接納了她,給她提供了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屋簷。
那時候餘爽媽還沒來伺候女兒。爽爸幾年前去世。餘爽還有個弟弟,叫餘慶,原來也在大城市工作,但結婚後嫌壓力大,舉家遷往一個中型城市。
餘慶娶了個村鎮老婆,生了兩個孩子,如今一家子都吃他。餘爽氣不打一處來。親家盤踞在餘慶那,餘爽媽隻好來投奔女兒。
一來不打緊。她覺得女兒太需要自己,房子雖大,亂成一窩糟。餘爽照顧不好自己,生活上完全沒有主見,人越養越幹黃。爽媽來了之後,力挽狂瀾。餘爽麵頰逐漸豐潤,日子越過越順溜。餘爽似乎也不想著再找。娘倆越黏越緊,中間根本容不下個男人。
餘嘉嘴裏都是老公、孩子,餘夢喜歡暢想愛情,餘蕊嘴巴緊,什麽都不說。餘爽一開口就是我媽這我媽那。爽媽沒怎麽露麵,也硬生生被她耳提麵命成個名人。母女倆同仇敵愾,一提到弟媳婦家就不屑,餘爽看不起沒事業心的女人,餘爽媽對那種生吃老公的家庭婦女更是深惡痛絕,提到兒媳婦,她總是用一種說書的口氣:七年沒上班啦——要命!提到兒媳婦的爸媽則是:多少慢性病,糖尿病!冠心病!都沒有退休工資。她有退休工資,有醫保,雖然長期吃丹參滴丸,偶爾吃速效救心丸,絕對不給兒女造成負擔。爽媽就當沒養那兒子,丟給親家當上門女婿。餘爽爭氣,她有女萬事足。
到樓下。餘蕊轉頭要去7-11。
“幹嗎。”
“不能空手。”爽媽在,得尊敬長輩。
“瞎講究!上樓。”
餘蕊又堅持一下,餘爽假裝發火,餘蕊隻好投降。兩個人往樓上去。
“阿姨。”餘蕊懂禮貌,點頭,身子微微弓。
“哎呀,這小蕊吧。哎呦天呢,怎麽這麽漂亮,嘖嘖嘖,爽,你學著點。”餘爽媽是個熱情的女人。餘蕊被說得不好意思。雖然她漂亮是事實,可被這麽熱捧,又是大半夜,還那餘爽當襯托,實在不妥。
餘蕊道:“阿姨,爽也漂亮,她就是不屑打扮。”
餘爽媽道:“那不行,得扮。”
餘爽不耐煩,“行了別說了,有吃的麽。”
“沒吃飯?”餘爽媽詫異。跟著進廚房一通搗騰。端上來兩碗麵。素麵條打底,上麵臥著塊豬蹄,幾條青菜環繞點綴。
餘蕊飽飽的,可架不住盛情,隻好陪餘爽稍微吃一點。
一入口,是老家的味道,比飯店的菜不知貼心多少倍。
“怎麽樣?”餘爽媽問。餘蕊點頭,看旁邊的爽兒,大快朵頤不抬頭。餘蕊忽然有點羨慕餘爽,沒娘的孩子可憐,她媽去世得早,她爸再婚,她和妹妹雖然能正常讀書,但內心總有很強的漂泊感。
比起餘爽,餘蕊出人頭地的願望更強,隻是她沒有足夠的智力考重點大學,隻能劍走偏鋒,走演員路。
隻是豬蹄一入口,餘蕊才真正明白餘爽為什麽一直不肯“長大”。老媽把她照顧得太到位、舒服。不光是吃。吃完了洗澡,水放得好好的。
餘蕊甚至被餘爽的內衣嚇一跳。粉紅色,小豬繡花。
“你的品味?”蕊問。
“我媽買的。”爽答。
在媽媽心裏,她還是個小公主。她隻負責出去賺錢,家裏的一切,老媽包辦。洗完澡沒立刻睡覺。爽媽幫爽和蕊吹好頭發。蕊塗一係列麵霜,爽媽對爽說:“學著點,”又拉餘蕊,“你教她點。”
餘蕊笑著把一道道流程拆解,細細說來。餘爽打斷,“媽,你多此一舉,我又沒化妝,自然不用那麽多流程。就潔麵,水,晚霜,OK。”爽媽無奈對蕊,“什麽都想簡單。圖懶省事,行,有我在。我給弄著,以後我不在,怎麽辦?怎麽弄?”
幸福的女兒。餘蕊甚至有點嫉妒爽了。爽的天真、大度、大咧咧、不設防,都源自爽媽。爽媽是爽和現實世界接觸的媒介、橋梁。爽媽是她的經紀人。
爽被過度保護。
一邊說著,爽媽已經把床鋪鋪好,又給爽和蕊各塞個暖寶在被窩,臨睡前再拿出來。這樣被窩溫度恰好,不太冷,也不太熱。女兒們要上床休息。爽媽對蕊歎:“真不知道能找個誰。”餘爽知道老媽又要嘮叨,被子一拉,頭蒙上。
爽媽無奈笑笑,對蕊擠擠眼。餘蕊會意,跟爽媽打了個OK的手勢。她領了命,幫爽留意男人——其實爽周圍何嚐缺少男人,她隻是不需要男人罷了。
夜深了。
餘蕊今晚跟爽一張床。爽聽到老媽離開,伸出脖子,喊:“媽!藥!藥吃了吧!”餘爽媽噯一聲作為回應。餘蕊端端正正躺好,仔仔細細體會著別人家的溫暖。
沒幾分鍾,她還想跟爽說幾句話私房話,一轉頭,餘爽已經發出輕微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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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先看版:美人餘:第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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