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數據標注這一仗幹得漂亮,狄立人被領導欽點,跟著出去調研。
機會千載難逢,多少人往領導身邊鑽都沒機會,偏讓立人趕上。不過,餘嘉還是為立人擔憂——她擔心他做出頭鳥。
收拾箱子,立人叮囑把《資本論》帶上。這書現在是他的枕頭。走哪兒帶哪兒。大領導對《資本論》脫口而出,他也要努力追尋這種境界。
思思還在學英語,時刻準備著脫離父母的管控。這麽多年,她跟媽媽生活在一起,沒學會餘嘉的隱忍,反倒格外討厭這種隱忍。她一心出去見見世麵,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女兒鐵定要走,餘嘉隻好找餘夢谘詢,她倆兒子早早就出去了。餘夢立刻表示沒問題,住校,孩子們可以相互照應,美國那邊也有擔保人和朋友。“能出去還是出去。”餘夢這麽勸,“現在的孩子,得有世界眼光。”餘嘉聽著,嗬嗬笑,她沒說立人想讓思思去英國。
餘嘉打從心裏不認同立人和餘夢的看法——海歸就業率還不如國內院校。如果有世界眼光,就應該讓孩子留在國內,適應複雜環境。這裏才是原始叢林,能訓練生存。
趁立人出差,餘嘉抓緊時間把“該辦”的事情辦辦。
比如,把私房錢好好整理整理,該買理財的買理財,該存定期的存定期。這事平時也能弄,但立人在,她總感覺自己像犯罪——偷偷摸摸不痛快——狄立人也有私房錢,她永遠裝不知道。
再比如,她叫弟弟餘義來家吃飯。立人在,除非年節,或者逢要事。她輕易不讓餘義上門。這些年,餘家沒少麻煩立人。光餘義求學,從高中到大學,再到研究生,立人托了不少人,賣了不少麵子。雖然立人沒提過,夫妻嘛,幫忙是天經地義,可她知道,狄家老少都瞧不上他們餘家。因此,少出現為妙。包括她爸媽,她弟弟。不過如今餘義讀研,將來若能找到個好工作,或許能幫上立人的忙。
餘嘉這麽布局。
“我想讀博。”思思去華爾街上課。家裏就餘嘉姐弟二人。
“讀。”餘嘉手上忙著折垃圾盒子。材料是超市的宣傳單。
“姐夫能不能……”
餘嘉攔話道:“也混了幾年了,跟導師關係還沒搞好?”
餘義委屈地,“不是沒搞好……這不人微言輕麽……沒姐夫有分量……博士就招一個人……多少口子排隊……沒有抵實關係……就照著八年抗戰考吧。”
餘嘉雖然怨弟弟,“有分量”三個字卻敲中她心。
立人有分量,等於她有分量。一並光榮。
“怎麽不出國讀讀。”餘嘉建議。餘義或許可以和思思“打包”出國。她好有個眼線。自家弟弟,究竟放心些。餘義撓撓頭,說這倒沒想過,打算留意看看,雙管齊下。姐弟倆聊著,不小心聊到餘爽、餘蕊。
餘義說蕊已經搬出去。這事餘嘉都不知道。她來大城市後,生活狀態跟其他幾個人不一樣。消息總是滯後。餘嘉猜想餘蕊有動靜,但又不想傷弟弟的心,隻好勸說,“你現在就好好讀書,其他的別想,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有了事業,什麽都不愁。”
餘嘉又交代弟弟,讓他春節早點回。她看情況,未必回娘家。立人爸媽住在他們省城的房子裏,等於跟立人妹走得近,過年現在很少回老家,她隻能跟著去省城侍奉。
不上班後,除了男人出去辦事、見人,能有點自由空間,餘蕊幾乎全天候跟史同光膩在一起。
史同光的情話表裏經常有一句,“寶貝,你是我的。”
第一次聽有點霸道總裁的意思,聽多了則有點竄味。老實說,他們磨合得不錯,史對她也還成,他們很快就進入過日子的狀態,很有點老夫老妻的樣。基本是餘蕊料想中的夫妻生活。
不過她總覺得史把她“用”得太狠。他像是一個在沙漠裏渴了太久的人,一口氣恨不得能喝一桶水。可她餘蕊是酒啊,得品!哪能一味牛飲!暴殄天物!
錢,老史給到位。一次給仨月,平時出去他花錢。但餘蕊感覺不好。她老覺得史同光在“買”,她在“賣”。這種感覺,比當初跟老祖在一起還糟糕。那時候她就是為了錢。目標明確,隻求早點收工。現在不是,她跟老史,一開始就奔著結婚去。
不正常。她不要被“金屋藏嬌”。
這日,老史要出門。餘蕊已經換好衣服,等在門口。
“幹什麽?”
“陪你。”
“不用。”
“沒關係。”
“都是些糙老爺們。”
餘蕊一笑,“能吃人?又不是沒見過。”
“你就在家,貓還沒喂呢。”老史找理由。
餘蕊不好再堅持。魚死網破不是她的風格。看來,她的感覺沒錯,史同光不想讓她出現在朋友麵前。他沒打算讓她“曝光”。老祖還肯介紹點關係。老史沒有給她過一條線索,他的關係,全都抓在手裏,不放。
晚上老史到家,餘蕊還在生氣,隻不過她的生氣不是那麽激烈,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老史還是捕捉到了一點異樣的氣息。他隻能坐下來,手臂圈住餘蕊,又回到早上那個話題,“不是不讓你去,是那些人,亂七八糟。”餘蕊嗤之以鼻,什麽人她沒見過?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她擺著一張冷麵孔——
這個理由讓人不能接受。
“我的錯。”史同光突然舉起手來,做投降狀,“是我有私心,我怕那些小子們對你……”
“什麽。”
“見色起意。”
餘蕊不說話,心裏舒服點。
“是我不自信。”史同光順著這條線索繼續往下,“以前沒找過這麽漂亮女朋友,怕人搶。”
話說白了,氣順下去點。
這是真話。他們始終沒拿到桌麵上來談,現在老史自揭傷疤剖心剖肝地提了,餘蕊那口怨氣倒勻,能心平氣和聊天了。
“我總得發揮作用。”
“你有作用呀!”史同光又開始油嘴滑舌,“你是定海神針,沒你,我立馬天崩地裂六神無主!”
餘蕊果斷瞪了他一腳。
同光一個翻滾,跌到床下。
元旦放假,餘爽給蕊打電話,請她“回家”住兩天。餘蕊勸她好好過,不才剛開始過日子麽。餘爽堅持,“回來,就住兩天。”
“康隆呢。”
餘爽支吾。餘蕊意識到問題嚴重。“吵架了?”
“不是。”
“不說了,掛了啊。”
“蕊蕊——”餘爽嗓音不大正常。餘蕊意識到問題嚴重,便跟同光“請假”,回去陪爽住幾天。
時機正好。在大城市,爽那就是她娘家。她跟老史現在雖然沒到真正吵架的地步,可因為見不見朋友的事,究竟有點不痛快。她去爽那,理由正當,也算個姿態。
她最近有點受不了老史,“耕地”耕得太厲害,餘蕊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有性癮。年紀輕輕。她不排斥那些方麵的事。可照史同光那麽做,不對頭。再進一步想,她覺得這個男人並沒有打算跟她天長地久。
在期不用,過期作廢?!媽的!
停一停最好。
家裏跟被打劫似的。餘蕊叫了一聲爽。餘爽回應,聲音從臥室傳出來。
“太不像話了吧。”餘蕊來到床前,說著就要打電話像康隆興師問罪。
“別打!”餘爽製止。
“到底怎麽回事。”
“分了。”餘爽利索。
嗔目結舌。
大刀闊斧,像餘爽幹的事。
“不是……”
“他三觀不正。”
餘蕊給餘爽一個擁抱。這問題她可解決不了。
餘爽繼續,“幸虧住一起試了試,不然還不知道他是這種人。”
“到底怎麽了?東西他砸的?”
“我砸的。”
“瘋了。”
“他大男子主義。”餘爽激動,“認為男人就是比女人強,男人就應該主導,就應該當家,那事兒都要在上麵。”
餘蕊忍不住咳嗽一聲。最後一句是關鍵。
“就因為那事兒?”
“不是哪一個方麵,是全方麵,處處,anything,everywhere! 他還讓我結婚不要那麽拚命工作,男主外,女主內。怎麽,他能幹的我不能幹?他能賺錢我不能賺?”餘爽忿然,她生平最恨被男人瞧不起。
“他真這麽說?”餘蕊懷疑真實性。
“大概這意思。”餘爽添了油加了醋。
“怎麽打起來的?”
“打遊戲。”
“嗯?”
“他不讓我,殺了我十盤,認為這是天生的智力優勢。我死十回也是死有餘辜。”
歎一口氣。完全小孩子過家家。爽在這方麵總這麽幼稚。
“真分了?”
“果斷止損。”
“會不會是他心疼你,為你考慮?”
“‘致橡樹’聽過麽。”
“歌?”
“詩。”
想起來了。“跟那有什麽關係?”
“我和他,是樹與樹的關係,不是藤纏樹的關係。”
餘蕊無奈,隻好換個姿勢,攔住餘爽的手,“親愛的,你知道男人為什麽要結婚麽?”
“傳宗接代,作威作福。”
餘蕊搖頭,“現在不像以前,女人也受教育,也能做事,自己能養活自己。男人在家裏作威作福,不是沒有,有,但少多了。”
“那結屁婚!為了不要錢的妓女?”餘爽尺度大開。
餘爽晃晃食指,“為了一個窮極無聊的頭銜。”
“頭銜?”
“家長,至少名義上的。”餘蕊循循善誘,“男和女,天生是有差別的,這個你得承認吧。”
餘爽勉強承認。
“男人身強力壯,願意做事情,那你讓他做好了,跟他搶什麽呢?”餘爽指了指客廳,“你們家飲水機上的水,是不是輪流搬,活也輪流幹。”餘爽點頭,說是平等原則。餘蕊笑說這有什麽好平等的,他能幹,你讓他幹,你就說你搬不動,夠不著,達不到,學聰明點,幹嗎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餘蕊又一笑,“天底下男人能做的事,有幾個女人不能做的? 有什麽大不了的?”
“就不想讓他占上風!”餘爽道,“我受不了他那個得意樣子!”
餘蕊說:“親愛的,以退為進懂不懂?女人做的事情,男人還有做不了的呢。”
“什麽……什麽事情?”
“生孩子。”
餘爽實在不能苟同。
“你被洗腦了。”餘爽道。
“女人多偉大。”餘蕊感歎。
“煩都煩死了,每個月都流血!”
餘蕊一笑,“親愛的,這就是生命啊!哪天不流血了你試試?一個女人不流血了,不犧牲了,那就代表她已經不被自然寵愛,甚至都不算是完整的女人。如果我們不流血,跟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這是女人的權利、驕傲。”
餘爽有點蒙。觀點新鮮,她第一次聽說。
餘蕊道:“放聰明點,相互理解。女人可以靠的人有四個:爸爸、丈夫、兒子、自己。男人呢,除了自己,隻有爸爸可以靠。像康隆這樣的,爸爸還靠不上,很辛苦的。”停一下,繼續,“他那麽辛苦,還願意給你靠,為什麽不笑納呢。”
餘爽失神。“不該分?”
“不至於。”餘蕊道,“要善加利用。”停一下,又批評,“還有那事,有什麽好糾結的,他要在上麵就讓他在上麵,你好好享受不就得了。幹嗎勞神費勁。”
“不是……我……”
“生孩子很累的,”餘蕊笑著,“前期讓他們男人辛苦辛苦有什麽?牛不耕地,怎麽能開花結果。”說得跟她生過似的。
“不是……那個……”餘爽語無倫次。
“打個比方,不抬杠。”餘蕊說。
餘爽湊到餘蕊衣服前,動動鼻子,“你談戀愛了?”
“沒有。”餘蕊想保密。
“有。”
“神經過敏。”
“一股男人的……臭味。”
餘蕊拉起衣服聞聞,“哪?有麽?”
“百分之一百。”餘爽篤定。
“你幻覺。”還不承認。
餘爽撓她胳肢窩。餘蕊隻能認了。她最怕癢。她不想瞞。
“什麽樣人?”餘爽好奇。
“就一普通人,跟你的大教授不能比。”餘蕊說。
“讓給你讓給你,”餘爽道,“一堂課,也就三分鍾。”又扯到那事兒上。
餘蕊大笑,樂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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