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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美人餘:第三章(1)

(2019-05-26 14:24:20) 下一個

餘嘉牽線,狄立人跟白元凱通過一次電話。確實有合作空間。

元凱客氣,也用心,很快便聯絡了搞數據標注創業的朋友,通過遠程分配任務,提高了殘疾人就業的工作效率。與此同時,元凱還介紹了自己正在做的人工智能,立人把開發區有關企業一整合,元凱去做示範,先小規模在試點,幫船舶、風電、軌道交通企業進行智能優化,提高生產效率。此舉受到企業歡迎,立人也因整合有功,得到領導表揚。

領導送他四個字:與時俱進。

這幾乎是狄立人調任大城市以來得到的最高褒獎。

革命不分前後,職位沒有貴賤,都很重要,可狄立人一直想換個崗位,目前的崗位很難出彩。提了一次,領導拒絕,勸他好好幹。現在突然冒出些成績,立人認為,總算夯實了基礎。將來逢大年,調動機會增大。所以,他更感謝元凱。兩個男人在會上見過一麵,公事公辦。八項規定以來,立人很少在外麵吃喝。事情都落定,立人定要請元凱來家裏吃飯。餘嘉擔憂地,說實在想請,就在外麵擺一桌,何必來家裏麻煩。

立人臉色稍變,“幹嗎?我這個家見不得人?就是一個樸素的人民公仆的家,不醜!”餘嘉連忙說不是那意思。隻好張羅。單獨請元凱一個人來,有點怪,餘嘉又請餘爽作陪。爽當即答應。餘蕊搬走,餘夢整天不沾家,餘爽的工作量減少,周末不用加班,康隆還沒從以色列回來。她無聊。

餘嘉有點緊張。這是她來大城市後,第一次招待“外人”。她左思右想,極力維護體麵。收拾清爽之後,還不忘買了一束雛菊,放在電視機旁邊。這是個家,要簡樸要溫馨。

一個早上餘嘉除了煮菜,就是在客廳裏收拾。

立人嫌晃眼,“別亂晃了行麽?至於麽,又不是接天神。”他什麽大陣仗都見過。餘嘉道:“總得給人個好印象。以後還要合作,對你的工作也有幫助,是用得著的人。”立人道:“菜瓜打鑼,一錘子買賣,我永遠管殘疾人?”餘嘉跟他解釋不通,忙自己的。

到時間,餘爽和元凱一起來了。是元凱接的爽。

一進門,立人就開玩笑,“哦,一對。”

餘爽忙擺手,不是不是。餘嘉訕訕地,“小爽有男朋友,博士。”立人道:“白總也是博士嘛。”白元凱笑說:“博士滿地走,學位隻是個經曆,得實幹。”思思從屋裏出來,她很愛往元凱身邊偎,又要合照。元凱今天沒戴眼鏡。思思說他像韓國明星孔劉。

餘爽進廚房跟餘嘉談談家裏的變化。男人們在客廳說話。思思繼續作業。

“小蕊搬到哪去了?”餘嘉問。

“沒細說,說離得不遠。”

“你不問問。”

“隱私。”

“一個人住?還是跟她那些個演員朋友合租?”

餘爽道:“都沒說,我要去看,她不讓。”鍋裏魚頭在煮,餘爽拿筷子去撥了撥,又說,“還別說,前幾天一劇裏還看到蕊那同學了。”

“哪個同學?”餘嘉對不上號。她對餘蕊的私人生活了解得沒有餘爽深。

“長得像王凱的那個。”

“演了什麽。”

“演個火族王子,一頭紅毛。”

餘嘉沒興趣問下去,轉而問夢怎麽樣。餘爽隻說也快搬出去了,最近老外出。餘嘉歎,“自己給自己找事,離婚,噯,是好離的麽。”餘爽反問:“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是夢姐,你老公在外麵有頭緒,然後還對你動手了,你離不離?”

餘嘉語塞。內心深處,她抱定不離婚原則。可被餘爽這麽一問,好像不離婚有點太沒骨氣。她隻好迂回地,“也不能一有點頭緒就離,謝杏芳不也原諒林丹了麽。衝動離婚,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動手就更難以定義,不排除有時候是失手。小欒我們都算了解,應該不是動手的人。”

餘爽直接地,“你意思是夢姐無理取鬧?”

“也不是這麽說。”

“欒承運關起門來什麽樣。咱們也不知道。就跟姐夫似的。”餘爽朝門外看看,“跟姐夫一樣,現在看是人民公仆,關起門來,沒準就虎狼了。”笑著嘿嘿笑。

“別扯。”餘嘉柔聲反對。

“三十狼四十虎。”餘爽嬉皮笑臉解釋。

無心之語,卻點到餘嘉痛點。哪來的狼,哪來的虎?立人現在要麽加班,在單位住,要麽在書房睡,他們基本算分居……可這種事,跟婆婆都不能說。更別說外人。餘嘉心裏苦。不過,今天元凱來了,立人高興。難得有人能跟談馬克思。元凱還帶了酒。中午一頓不夠,兩個人邊喝邊談,從《188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德意誌意識形態》《雇傭與勞動資本》,到《法蘭西內戰》《神聖家族》,再到《哲學的貧困》《黑格爾哲學批判》,狄立人旁征博引,天馬行空,忽而嚴肅,忽而大笑,這種釋放,是他在單位從未有也不可能有的。有些知識,連元凱也不知道,不過好在他基礎硬,足夠聰明,做個捧哏的不成問題。

立人還對餘嘉呼來喝去,不是上菜,就是倒茶,要麽偶爾嗬斥一句,“你懂什麽”。在外人麵前,餘嘉不能薄丈夫麵子。立人醉了。她得擔待。從立人突然顯現的放浪形骸中,她深刻認識到原來丈夫心中累積了那麽多壓力,隻有借助酒,借助元凱這麽個不相關的、他圈子以外的朋友,才能是釋放出來。

餘爽也第一次見這樣的姐夫。男人一喝酒都變王八蛋。她不滿立人對嘉姐的呼來喝去。可餘嘉那麽殷勤的忙碌又人餘爽無話可說。都是心甘情願的。

聊到天黑喝到天黑。紅的白的啤的。

立人已經醉得躺床上呼呼大睡。元凱隱約有點意識,但僅僅夠說出自己的家庭地址。餘爽喝了點紅酒,酒氣沒散。餘嘉認為自己有義務把客人們安全送到家。餘爽道:“姐,你別送了,叫個代駕。”餘嘉不放心。新聞裏剛播過代駕做局。“別說了,開小白的車回去,免得還得來拿。”餘爽問那你呢。餘嘉說你別管了。她打算無論多遠都坐公交車回來。旅客昏昏沉沉,先到餘爽家。餘夢下來接,一個勁大呼小叫問怎麽回事,誰灌的。餘嘉不多解釋,隻說高興,都多喝了兩杯。第二站,是去元凱的住處。後座,白元凱已經徹底沉入夢鄉。

一車子酒氣。

餘嘉有點後悔。這個局是她組的。她是“罪魁”。路程過半,白元凱忽然從後麵撲上來,餘嘉嚇得失了方寸,車頭亂擺,她隻好趕緊踩刹車。車子猛停在路邊。白元凱彈回後座,繼續他的睡眠。餘嘉驚魂甫定,喊了他兩聲。沒回應。她整理好,繼續開車。

好不容易到地方。餘嘉才發現白元凱住在著名的高檔小區。社裏中年婦女沒事就談房子,買房子、換房子,拾級而上,從普通換到高檔,就是人生目標。其中一個說,“買房子,買的是地段,更是買鄰居。”另一悲歎,“所以,我們那個小區,我從來不出門。鄰居,個頂個討厭。帶孩子的媽媽,個頂個難看。我跟說差的小區,那男人娶的老婆都醜一點。”停一下,補充說明,“我算例外,誤入歧途。”

把人扶上去又是個大難題。餘嘉個兒不高,元凱卻身強力壯人高馬大。

“能走嗎?”她問他。他隱約唔了一下。她把他胳膊架在肩膀上。還行,能走路,好容易開了單元門禁,上了電梯,任務完成一半,誰知白元凱哇的一口,餘嘉連忙閃躲,衣服上還是迸到點髒東西。元凱趁勢要倒地,餘嘉隻能死死把他拽住。他要髒了,她還得幫忙收拾。不知道幾點才能到站。終於,到家門口了。

餘嘉從他褲子口袋掏鑰匙。沒有。

再看看,一串鑰匙掛在皮帶扣上。老派的掛法。伸手取。餘嘉才感覺到尷尬。君子慎獨。女子更是要防授受不親。白元凱一陣掙紮,他還在醉鄉,上衣卻撩了起來。

腹部如巧克力板。平時沒少擼鐵。

餘嘉感到臉上一片燒。這東西,在現實生活中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不去健身房,立人肚子上又早都隻有一整塊。海綿似的。突然給她見到點葷腥。餘嘉不自在。吃素吃久了,胃口小很多。

她迅速取下鑰匙,拉下他上衣,挨著個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開門。怎麽都不是,一頭汗。

白元凱靠坐在牆角,稀裏呼嚕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終於,找對了。餘嘉不自覺碎碎念著,說進門進門。架起元凱,往裏麵送。剛進踏進玄關,麵前站著個人,套個大T恤,兩條腿光溜溜。披頭散發。

“哪兒去了!”燈光下,她睜不開眼。餘嘉嚇了一跳。連忙把元凱往她懷裏一送,鑰匙放在當門小台子上,說了句再見。鼠竄。那女子還在身後喊,“別走呀!就在這住沒事……”

坐上夜班公交。餘嘉還覺得頭皮發麻。也是,白元凱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女伴呢。那光著腿的女人,八成是他女友。餘嘉有點後悔今晚的“送佛送到西”——看到不該看的。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她在心裏碎碎念著。她覺得這一晚簡直像鬧了鬼。

誰知隔天小白來電話,一表示感謝,二是特地解釋,說頭天晚上家裏的那女人是他堂姐——在國外隨便玩慣了,回國還是一派豪放作風。

餘嘉沒做任何評價,她隻是感到奇怪,這種事,何必再提。

是姐是妹是女鬼,與她何幹?

電話裏,餘嘉笑著,“年輕人,享受生活應該的。”

口氣像大姐。她躲在這種身份裏才感到安全。

白元凱道,“你不信?”

餘嘉隻好順勢說:“青年才俊,沒個人照顧也不行。”沒待元凱往下辯解,她便說還有事,匆匆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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