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非說喜歡長頭發。”小公園,餘爽和康隆並排坐著,餘爽忽然抱怨起來。
康隆不說話,他不否認,這就是他的喜好,並不算錯誤。但他並不討厭短頭發的餘爽。
發尾有一部分燒焦了。餘爽不住地用手捋著,反倒顯示出幾分女孩氣。
“對不住。”康隆說。反射弧有點慢。
“你不用道歉,”餘爽說,“隻是有點不明白,長頭發就一定好看?”
“是好看……一點。”他是實話實說的性子。
“洗頭多麻煩,像我這種油頭,要每天洗,如果是長頭發,不但浪費錢浪費洗發水更多的汙染環境,還要浪費很多時間。有意義嗎?”這才是真實的餘爽。
人如其名。爽爽利利。
“沒想那麽多。”康隆說。
“你們男的是不是總是自我感覺良好。”餘爽突然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地。
康隆木木然起身。餘爽心想,很好,差不多該被罵走了。誰知他站起來,後退半步,突然彎下腰,拔了一隻鞋。從裏頭取出個增高鞋墊。
好幾公分高。白色塑料,麵子上有一層泡麵墊。
“一米八以上,也很辛苦的。”說著,他麻利取出另一隻增高墊。抓在手裏,朝垃圾桶走去。
餘爽忍不住笑,她突然覺得這個栗子博士有點意思。康隆回來,第一句話是,“一米七六,穿鞋的時候。”
她已經原諒了他。從這一刻起,兩個人才算真正見了麵,仿佛在烤肉店的那兩個不是他們本人,而隻是他們精心設計的偽裝。他們談了各自的成長、喜好、經曆,目前的狀態,甚至連經濟狀況也談了。餘爽想不到康隆也這麽直接。哦不,甚至可以說是生硬。
有什麽就端上來,不扭扭捏捏。足夠真誠,足夠直接,足夠有效。兩個人在小公園裏走了三圈。
餘爽問,你抽煙麽。康隆道:“以前抽,現在不抽。”餘爽問為什麽。康隆隻說不想抽了。
公園一角有個童樂園,不少媽媽看著孩子在玩耍。可能是夕陽作祟,或者是黃昏感傷的情緒,看著小朋友們和媽媽歡歡鬧鬧,餘爽忽然有點鼻酸。
康隆問她怎麽了。
餘爽深吸一口氣,道:“我媽剛過世。”
他常常地哦了一聲。元凱沒提這事。Sad news。
“我是因為媽媽去世才開始找人的。”餘爽補充。
停頓三秒。算默哀。
“我也是。”他說。
“什麽?”
“我也是。”又說一遍。
“也是什麽?”
“我媽也剛走不久。”
餘爽驚詫。白元凱沒提過。資料研究不夠徹底。
“抱歉。”她說。
“不用說對不起。”他勸她。
“那麽……巧。”她破涕。
“緣份。”他的口氣依舊生硬。
“你也是因為媽媽去世才開始找人的?”餘爽追問。
“算是吧,不想一直這麽一個人過下去。”他保持了直白的風格。餘爽喜歡。
破天荒。餘爽願意試試看重新戀愛。夢和爽高興得要開一瓶酒慶祝。爽道:“還是等嘉姐一起。”餘嘉周六有空。白元凱得到消息也很高興,餘夢誇他不愧是上流男士,手裏有一把好牌。她甚至指望將來元凱能為她引薦名流。她好大殺四方。
餘爽對上流社會四個字卻嗤之以鼻,“什麽上流社會,就是個書呆子,研究栗子的。”
餘夢道:“你這樣的人,就適合找個讀書的,搞研究的,留著被你欺負。那樣的大老板大富豪大官員,複雜的人際關係,你應付不來。”餘蕊問他們下次約會什麽時候。餘爽哎呦一聲,說這次還沒消化呢,怎麽就下次了,我胃口小,吃一頓,夠消化一個月的。
餘夢一聽來興趣,湊到餘爽旁邊,盤著腿,“說說。”
“說什麽?”
“具體情況,細節。”餘夢有無盡的好奇心。
餘蕊端著茶,也湊到旁邊,洗耳恭聽。
“沒什麽。就一男的。”
“都達標了?”
“湊合。”
“身高多少?”
“不到一米八。”
“長相呢。”
“普通人。”
“那就是性格好。”
“有點生硬。”餘爽拿起酸奶,吸。瓶子裏滋滋地。很快見底。
“有錢?家境特別好?”
“湊合吧,比我強點,也強不到哪兒去。”
“到底什麽地方吸引你。突然就湊合了?”餘夢著急。
“他媽也剛去世。”
“什麽?”
“他母親剛去世,跟我情況差不多。”餘爽換一種說法。
“就因為這個?”餘夢表示不可思議。
“同是天涯淪落人。”餘蕊獻上一句。
算總結。
“相逢何必曾相識。”餘爽接龍,起身。
她心情不錯。
餘夢的一天早晨就安排好了。上午,收拾東西,做瑜伽。離婚分的兩處房子,她暫時都托管出去,讓中介租,打理,她按月收錢。餘爽留她住。在找到新男朋友之前,餘夢覺得跟閨蜜膩在一起挺不錯。
下午,她約了翁悅去推顴骨。
翁悅上次說想去開下頜角,她沒陪,這次怎麽也得出現,全程陪同。做這種事,也隻有找翁悅。爽是肯定不做的。蕊沒有時間,而且她還算年輕,護膚就行,本身底子也好,用不著這些囉嗦工夫。嘉姐呢。她還停留在抹抹玉蘭油就好的階段,任憑老底已經吃得吃力。餘嘉信奉自然就是美,雖然整個人看上去已經不那麽自然。
餘夢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自然,也是要付出成本的,美的自然,一定一定是經過雕琢的。隻是雕琢得盡量不露痕跡罷了。原生態的自然,十個有十個會是觸目驚心的荒原。
不過,餘夢是有尺度的。比如翁悅就問過她,“你考慮過隆胸麽?”餘夢堅決拒絕。很多東西,哪怕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男人。她們曾經一起嘲笑過卡戴珊,那張臀部放酒杯的照片被她們作為反麵教材。在美這個問題上,翁悅和餘夢達成了驚人的一致。
西方人美得太過寫實,東方人不行。真正有吸引力的東方女人,是要美得含蓄、有風骨的。
顴骨很重要。顴骨內推和下頜角手術翁悅打算一次做了。餘夢聽了谘詢,膽戰心驚,她勸,“磨骨可是四級手術,有危險吧。”
謝天謝地,她是母胎美人,不需要受二茬罪,隨著年齡小修小補即可。
翁悅的態度卻很堅決。她臉大,是方寬臉,現在流行的是鵝蛋臉、瓜子臉,做肯定是要做,不過這次來,還是以準備工作為主。兩個做下來,十二萬。錢不是問題,翁悅還是擔心效果,說再考慮考慮。時間再約。餘夢一方麵欽佩,一方麵又有點看她不起。為了變美,吃奶的勁都使上,究竟姿態難看。看來又有新計劃。餘夢拐著彎打聽清楚了,翁悅突然來大城市,也是因為情傷。世上無秘密,何況在她們這個小圈子。不過翁悅手裏一直有不少男人,她的傷害從哪裏得來的,尚不能確定。
谘詢完。兩個女人做了個簡單補水。餘夢陪她來其實另有目的。不過,即便提,也要提得很隨意,靈機一動的樣子。並排躺在美容床上,餘夢笑說,上次那個胖女人,你還跟的她來往?翁悅沒反應過來,問什麽胖女人。餘夢道:“日餐店的。”
翁悅對上號,說偶爾還見。
“她還是副會長?”
此言一出,翁悅明白了。胖女人是女企業家協會的副會長。
“還當著呢。”
“刺繡也有她。”
“旗袍會也有她呢。”
餘夢笑笑,說真活躍。“什麽時候也我弄個社會職務。”她不說請幫忙。說弄一個。信手拈來似的。
翁悅沒接茬。餘夢沉默,算表示不高興。過了一會兒,翁悅才說:“女企業家協會不是不能進,可你得先有個企業。”言下之意,你不夠資格。餘夢有個文化公司,皮包的,比貿易代理公司還虛。
“別的呢?”她問,不肯放棄。
翁悅道:“經開區顧問,企業做起來自然會有。”意思說你還是不行。頓一下,繼續,“其餘的,旗袍會刺繡會,看得上嗎?沒權重。護士協會你怎麽不考慮?”
餘夢恨得牙癢癢,誰要參加什麽護士協會,她很少跟別人提自己的出身。翁悅用餘光察覺出閨蜜的不自在,道:“讓老欒過給你一個運轉良好的公司,或者你參與參與,進女企會應該不成問題。”
翁悅刺激她。她已經知道餘夢和欒的事。老欒自己跟她說的,還拜托她幫忙關照。翁悅嘴上答應,心裏卻有點嫉妒。都離婚了,還關照個屁。她就這麽命好?男人都為她神魂顛倒?
餘夢一聽她提老欒,瞬間明白幾分,既然翁悅能知道她有情傷,估計她和欒的事也透風了。若在過去,她可能會反過頭問她,諷刺她。可現在是她求人。她要弄個社會職務,方便行走江湖。去哪。報名號,女企會的。再弄個名片。響當當。
總不能對外介紹是家庭婦女。
該低頭的時候要低頭。餘夢嗬嗬一笑。服了個軟。等到都弄完,上了車,她負責把翁悅送回去,然後才去晚上和姐妹們的飯局。又是冷不丁一句:“我跟老欒分開了。”
突然拋出個真相。赤裸裸地。翁悅有點不適應。她習慣了餘夢的曲裏拐彎,話裏有話。
“真遺憾。”她抓住餘夢的手。
“別妨礙我開車。”餘夢輕打她一下。翁悅連忙縮回來。這一瞬間,兩個人忽然好得跟一人似的。原因很簡單,她們現在都是單身女人。叨在同類,應該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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