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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23 16:12:47) 下一個

禮拜六之前,楊思璐都不太痛快,她的所謂情緒不帶到工作中也根本無法實現。葉倩給周芳芳發了一個文件,並親自打來電話,說文件需要翻譯,並得通過官方郵箱發給烏茲別克斯坦那邊。周芳芳請示楊思璐。

楊思璐說放一放。表情很冷淡。周芳芳回複葉倩。葉倩老大不高興,她在QQ上跟曾帥抱怨。曾帥隻能提醒她,楊思璐心情不好,不要惹她。葉倩說一句,這是工作,不是她家的私事。曾帥跟葉倩同部門過,還算有點戰友情誼,他建議葉倩找喬豐。葉倩回了個厭惡的表情。她討厭喬豐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但為了工作,葉倩還是隻能給喬豐電話,請他協調。喬豐還算給麵子,當即致電周芳芳,好聲好氣請求。周芳芳作為楊思璐的“通房大丫頭”,在中高層那也有點體麵——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周芳芳向楊思璐回報。楊思璐這才給喬豐一個麵子,說:辦了吧。

周芳芳立即翻譯了一通,發給烏茲別克斯坦。

沒辦法,楊思璐就是一萬個不高興葉倩,也得給喬豐麵子,他是二把手,跟萬重山搭班子。給他麵子,就是給重山麵子。楊思璐不想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到禮拜六。曾帥果然找了輛車來接楊思璐。

禮拜六是楊思璐的空窗日。重山一般不會找楊思璐,這是他的“家庭時間”,除此之外,就是加班、開會、走關係,當然,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重山從來沒跟楊思璐提過,但她知道——他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去養發館護理頭發。

重山把頭發看得很重。他頭發至今全黑,他很驕傲,曾經歪著頭讓楊思璐看,說一根白的沒有,像他這個年紀,少見。何況又是在這個職位上。楊思璐則笑著說,我都有白頭發了。重山不信,問在哪。楊思璐低下頭,扒開後腦勺的頭發讓他看,重山伸手撥弄著,好像撥開一片草叢發現珍寶,楊思璐覺得癢癢的。終於發現了。

重山說,我幫你薅掉。

不用。摘一根長十根。

我來摘,種莊稼哪有不除草的。重山堅持。

楊思璐隻好由著他。快準狠,他手起刀落,摘掉了楊思璐的白頭發。偶爾他們就那麽坐著,太陽曬在頭皮上,暖暖的。楊思璐喜歡這個畫麵。歲月靜好的樣子。那是在出差的一個賓館裏,隔著玻璃窗,外麵是雕梁畫棟,假山叢林。

楊思璐知道,因為有自己在,重山總是想往年輕了靠。在頭發之外,他著裝也有變化。比如,前一陣有次開會,他竟然穿了連帽衫。全公司人驚訝。楊思璐則是一邊驚訝,一邊得意。他是因為她才這樣。

楊思璐並不排斥曾帥。他們年紀相仿,學的專業也靠近。可她對他,絕算不上喜歡,隻能說是一個玩伴。工作好幾年了,曾帥一直單身,並且對楊思璐十分迷戀。彼此沒點破之前,楊思璐就這當作是對自己魅力的證明,老少通吃,大眾情人。要把握的,是程度的深淺,必須要常在河邊走,也能不濕鞋。曾帥還沒向她表白過。

曾帥正開著車,他早就拿下了駕照,但一直搖不上號,以他的收入,想買好車也困難。這車是他一個朋友借的,那朋友年輕有為,自己開公司,一年就能賺上千萬。這話楊思璐聽過好幾次,好像他朋友有錢,他也就有錢了似的。典型的粉飾太平。

曾帥最近剛把新房裝修好,他很得意的,說好了幾次要請楊思璐去他家打麻將。楊思璐覺得好笑。打麻將,她倒是會,搭子呢?她既然決定跟重山好,這些情況不能出現,得“潔身自好”。更何況,她跟誰打呢,他們共同的朋友隻有同事。以她現在的身份位置,不可能下了班還跟同事打成一片。找陌生人打又尷尬。

曾帥踩了一腳油門,楊思璐連忙說慢一點。

年終獎差不多能買一輛,曾帥說。

房子也裝得差不多。他又說一遍。意思無非是說,自己馬上是有房有車的人了。楊思璐還都沒有。

她聽得不耐煩。

一會開到香山,兩個人往山上走。剛爬一段,楊思璐鞋子裏進了個石子兒,她扶著核桃樹幹,脫下鞋,倒出來。曾帥瞎過情地問,腳不舒服嗎?我背你。楊思璐覺得好笑,又是小男生的把戲,或者說是三十歲的男人聊發少年狂。背她?典型的沒有機會自己製造機會。

我能走,你開路。楊思璐把鞋子穿好了。

爬了四十分鍾到山頂,曾帥的帶的路有點偏,屬於鳳凰嶺上的偏僻山頭,楊思璐沒什麽方向感,就跟著走。到巔峰都一樣,都是俯瞰北京城。楊思璐來自南方,曾帥是北方人,但歸根到底都是外地來北京打拚,看到這囫圇個的浩瀚風景,兩個人都有些感慨。曾帥買了房子,基本等於定下來,跟北京和解。但楊思璐沒有,楊思璐的心很大,她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楊思璐問曾帥,你這輩子打算怎麽過。

曾帥說,以前想搞學術,現在回歸現實,就是安安分分過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我想要自己的家庭。

楊思璐對這個答案很失望。曾帥問你呢。楊思璐撒了個謊,說,我的理想跟山口百惠一樣。曾帥不懂山口百惠的理想,問那具體呢。

楊思璐說相夫教子。

曾帥笑了。

楊思璐跟他不客氣,說你笑屁。

曾帥忙解釋說,我是為你高興,美女能夠這麽落到實處,不容易。

楊思璐說我一直落到實處。

顯然,他們理解的落到實處的意思不同。曾帥的落到實處,是說一個美女,能夠放低心態,不恃靚行凶,難得。楊思璐的落到實處恰恰相反。她的意思是,她想要的就必須得到。這叫落到實處。

就比如房子,楊思璐認為必須有兩套,一套給自己,一套給父母,是為“一碗湯的距離”,還有兩個妹妹需要照顧。雖然都不讓她漂亮,但她依舊鼓勵她們到北京的四流院校讀書。無他,北京機會多。

楊思璐不能固步自封、不能淺嚐輒止。曾帥的父母可以為他包辦一切。她是得包辦父母。正因為這個分歧,她總覺得跟曾帥談不到一塊。

可跟重山能。重山也是苦過來的。他有時候會跟她說自己的奮鬥曆程,怎麽從一個小縣城讀書出來,怎麽在石油係統攀爬,又怎麽樣的處世哲學,人生智慧。楊思璐願意聽。她願意當重山的小學生。重山也是個好老師。

日正當午,北京城被照得赤白,鳳凰嶺的小道上,突然一群天體攀登者經過,楊思璐下意識地背過臉,曾帥卻盯著看。一會,隊伍過去了。楊思璐說現在的人真不知廉恥。曾帥糾正,說這也算是解放天性,跟去賓館開房的人比,我倒覺得這些人坦坦蕩蕩。

楊思璐被打中心事,有些不樂意,說那你應該去外國,不應該中國。

曾帥說跟中國外國有什麽關係。

楊思璐說隻有老外喜歡光著屁股在大自然裏打滾。

天熱,曾帥脫外套。楊思璐立刻警覺,說你幹嘛。本來沒什麽,可楊思璐一叫,曾帥也覺得不好意思,好像他真要幹什麽似的。

有點熱,他解釋。但說著又把外套穿好。

楊思璐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糾偏道,熱你就脫。曾帥隻好遵命脫掉。太陽太烈,兩個人坐在一棵鬆樹下躲陰涼,喝水。曾帥特別殷勤,稍喝了兩口就去找平地,把背包裏的帳篷拿出來,支好,又叫楊思璐進去。都忙好,他蹲在帳篷口跟楊思璐說話。

時機已到,鼓起勇氣,他說璐璐,要不我們試一試。

楊思璐沒聽懂。不語。

曾帥又說,我這個人簡單,上進,有幽默感,孝順父母,房子也有,馬上車也有……

一連串說下來,楊思璐明白了,他在向她表白。

說完了。楊思璐看著他,一言不發,兀自鑽出帳篷。背好包,才回頭對他說,我當你沒講過,你收回,我們還是朋友。

曾帥不甘心,追著,破罐子破摔,他說璐璐,真的,我這個人其實挺好,為什麽不能試一試呢。

以為是買化妝品?還試用?好不是自己說的。你說試就試?楊思璐駭笑。男人成熟的就是晚,像曾帥這種年紀的,居然還隻是個毛頭小子。他充其量隻是一杯可樂,泡泡冒光後就剩糖水,膩歪。重山才是烈酒,越品,滋味越悠長。楊思璐自認是有品位的女人。

手機響了,楊思璐掏出來看,是重山打來的,是他的辦公號。

嗓音渾厚,他在電話那頭質問:你在哪?幹嘛呢?

口氣很急,顯示著他對她的控製權。

楊思璐不撒謊,說爬山。她跟重山向來說實話,因為知道說謊也沒用。

什麽時候回來?他問。

一會。楊思璐說。

曾帥在旁邊聽著,大概也明白是老大打來的。隻是,他總覺得不至於。楊思璐那麽年輕,怎麽可能喜歡他?自古美女愛少年,這是定律。腦子剛轉了一圈,曾帥的手機也響了。他連忙接,還是萬重山。

你在哪?依舊那句問話。這回是領導對下屬的口氣。

曾帥撒了個謊,說在健身房。

萬重山說,立刻到公司來,有急活。

曾帥隻能說好。

掛了電話,曾帥和楊思璐都有些尷尬。毫無預警地,萬重山橫亙在他們中間。隻是,和曾帥不同,楊思璐除了尷尬,還有些小得意。

重山吃醋了。

不用說,估計是隔壁宿舍的張姐打的小報告。她估計看到曾帥開車來。重山沒說過。但看張姐的升職速度,楊思璐猜得到她的這位鄰居估計是重山的眼線。

就這樣好!他不是讓她去相親嗎?反手給他一勺醋嚐嚐。這次爬山,其實是意外,但無心插柳柳成蔭。

楊思璐要給萬重山一點教訓。

曾帥立刻回公司,果然有一大堆任務布置給他,一忙就是一夜,第二天交到喬副總那,被打回來,改,又忙一天,交上去,又被打了回來。曾帥去找喬豐問具體原因,哪裏不好,好針對性修改,喬豐也說不出所以然,隻說不夠細致,你回去再改。

曾帥沒辦法,領導動動嘴,下屬累斷腿,這份報告來來回回一周,出了十八稿,終於通過。跟著開全員大會,要做年中總結,並且選優秀員工,部門主任提前跟曾帥說,他可能選不上優秀員工,讓他放平心態,原因是,有其他新員工更加優秀。輪這個優秀員工曾帥輪了好幾年。主任又煞有介事地點了曾帥一下,同事們最近對你意見很大,你要注意自律。

開會,曾帥坐在人堆後頭,埋得深深的,萬重山還是把他拎了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故意問:曾帥呢?員工們連忙找曾帥,終於在角落裏把他挖出來。

重山說:曾帥同誌得特地表揚,年輕人都應該學習他的精神,叫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曾帥百口莫辯,隻能受著。

跟著,一周之內,曾帥跟的項目轉手給另一個部門的新晉員工,他仿佛一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所有這些經曆一遍,曾帥才確信,楊思璐和萬重山真有事。但他還是不願理解不肯接受:楊思璐!好端端一個女孩子,怎麽可能喜歡萬重山,那麽一個老男人,還有肚子。

曾帥不服輸,還想硬頂。然而一個下位者,又如何跟上位者較勁。他太過弱小。

曾帥一“出事”,同事們也都躲著他,隻有這天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周芳芳端著餐盤,裝作若無其事坐到他對麵。等周圍的同事都吃完了,他盤裏還剩一隻肉丸,周芳芳才跟他說:一定要注意。

曾帥不知道怎麽接話。

周芳芳又說:有些人沾不得,沾上就撕你一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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