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
小說連載
電話裏，陳卓忍不住問：“怎麽這時候來，天涼快點再來不更好。”
“明天到。”陳天福固執。
“來幹嗎。”
“看病！怎麽？不給治？！”陳天福咆哮。他工人階級出身，保留了在機械廠工作的習慣——廠區噪音大，說話靠吼。
陳卓不得不從。老子終究是老子。
劉小敏安慰他，“自己爸怕什麽，既來之，則安之。我正好也想見見爸。”陳卓對小敏投以感激的目光。“本來就該見，隻是一直事多，耽誤了，來了正好，總不至於比見李萍還困難吧。”小敏眼神溫柔，笑微微說。
陳卓感覺劉小敏和他比，多了幾分柔軟的力量。
徐正到家裏來談他和小捷的未來，是王素敏提議的。她是女方媽媽，得把關。周末一大早，徐正便拎著東西上門。小捷坐在沙發上，神情落寞，多少讓徐正生出點保護欲。在愛情這件事上，劉小捷和徐正可謂琴瑟和鳴，他們有共同的興趣愛好，相似的品味，小捷性子裏的傲嬌和軟弱，都令徐正著迷。可一談到婚姻，兩個人似乎都有些束手無策。
“坐，別站著了。”王素敏讓徐正坐下。
徐正隻好坐下，手裏還端著茶杯，“阿姨，我對小捷是認真的。”王素敏說：“我知道我明白，要不是你是真心實意的，我根本不會讓小捷跟你相處，你比她小，又沒結過婚。”
小捷用餘光掃了她媽一眼。討厭，哪壺不開提哪壺。
徐正說：“或者我安排吃個飯，都見見。”
王素敏問：“你父母願意嗎？”
小捷耐不住，“我不去。”
“你這孩子。”王素敏作意，“見麵三分情。”
小捷說：“人家都看不上我，反對我，我還死乞白賴去？我不能這麽沒有自尊。”
徐正看著王素敏尷尬笑笑。王素敏回饋徐正，“你別理她，就是軸。”又問，“小徐，聽你姐說，家裏給你介紹了一個領導的女兒，你到底去見了沒有。”
“見了。”徐正誠實。
“然後呢？”王素敏問。
小捷直起身子，這一段她感興趣。
“女方情況跟我一樣，也是家裏逼的，同病相憐，能溝通，”說到這，徐正忙解釋，“不是說相互喜歡，是說都能理解各自的處境，所以相互配合一下。”
劉小捷聽著有點生氣。理想中的男友，應該是寧死不屈寧折不彎。怎麽能相互配合。骨頭還是軟。就不應該去見。
王素敏問：“女方什麽情況？”她故意地。
“集團副總的女兒，從國外回來，快三十了。”
“條件不錯。”王素敏接話。
小捷打斷她，“媽，你問這些幹嗎。”
王素敏看看女兒，又看看徐正，說：“小徐，目前的情況，我看還是得你去做工作，滴水穿石，鐵杵磨成針，隻要你們是真心相愛，久而久之，老人會理解。”
徐正說：“其實我爸媽老拽住一點，小捷是二婚。我是頭婚。我都跟他們說了我不在乎。”他說真心話。什麽二婚頭婚處女非處女，小捷又沒有孩子，對他來說，一段短暫婚史不算什麽。
“阿姨，要我說，實在做不通，我跟小捷先領證算了，先斬後奏，他們也沒辦法。”
王素敏立刻說：“那不行，你父母不會怪你，隻會說小捷教唆，等於把小捷徹底推到對立麵。成仇人了。”
天上雲層壓得厚厚的。
愛麗絲把車停在房子前的岔路口邊。
佳佳從車上下來。房前是綠色草坪，房子的牆壁是乳白色，尖尖的房頂上鋪著淡紅褐色的瓦。門口一個類似獅子的雕塑。雕塑旁立著一盞路燈。愛麗絲和佳佳並排走過去，敲門，有人來開門。
是個中年婦女，皮膚較黑，風吹日曬過的樣子。她懷裏抱著個孩子。膚色跟她形成鮮明對比。是個亞裔小孩。
愛麗絲用英語問：“你們家的男主人在嗎？”
婦女似乎聽不懂，厭惡地關上門。
“會不會弄錯了？”佳佳問。
愛麗絲說就是這兒。這孩子就是那孩子。佳佳和愛麗絲準備打個配合。愛麗絲敲門，中年婦女一開門，陳佳佳就給婦女和孩子拍照。
佳佳站得稍微遠兩步。愛麗絲敲門。婦女果然開門了。佳佳抓拍。婦女察覺，大吼一聲，“out ！”愛麗絲和佳佳連忙跑開。回去的路上佳佳一直沒說話，快到學校，她才用英語問愛麗絲，“where is mother？”是問那孩子的媽媽在哪。她躲在英語裏才問得出這話。愛麗絲卻用中文答：“隻有爸爸，沒有媽媽。”
他的爸爸是佳佳的繼父洪衛。愛麗絲早都從他爸那零零碎碎聽到過老洪的秘密。“尋根”之後，她把這個故事完型，告訴了佳佳。老洪找了個人生了個孩子，在美國生的，目前在美國養。離佳佳的學校不算太遠。不在美國的時候，偶爾讓愛麗絲的爸爸照看。保姆據說都是從中國找來的，是洪衛的親戚，絕對可靠。沒人知道孩子的媽媽是誰。有可能洪衛都不知道。佳佳看到那孩子的時候，不是擔憂，不是恐懼，而是興奮，這種在電視劇裏才出現的故事，竟然活生生顯現在她的生活中。她不恨那個孩子，他跟她沒有血緣關係。她也能明白洪衛對孩子的執迷。隻是苦的是她媽李萍。
當初嫁給老洪時，他生意剛轉型，無論在人脈還是公司管理上，李萍都出過不少力，雖然現在不參與公司管理，但仍有股份。
這孩子對李萍會是個重擊。
陳佳佳沒有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媽媽。當然也沒打給老洪。她要蟄伏一陣，想想怎麽處理。她升學之前，洪衛還會來美國一趟。她倒要看看他如何抵賴。
洪衛回北京，剛到家，李萍第一時間找他訴苦。還是一貫策略，對自己有利的說，對自己沒利的不說。比如劉小敏懷孕，而且是雙胞胎，這事就不能說。免得自找沒趣。同樣是肚子，她李萍就毫無動靜。都是女人，她憑什麽比別人低一頭。
李萍的訴苦訴得比較詩意，情緒是處理過的，吃飯的時候裝作不經意，提一下，“我前夫要再婚了。”
老洪微愣，喉嚨裏咕嚕一聲，似乎是笑，“好事。”
“這還好？”
“你又不愛他。”
“他給我女兒找了個後媽。”
“你不也給佳佳找了個後爸麽，”洪衛擦擦嘴，“寬容點。”
李萍假裝生氣，“你們男人都是一頭的。”
“又不是什麽錯誤，是大丈夫，必然有妻，你應該大方送個禮。”洪衛勸。
“知道他跟誰結婚麽？”
“誰？重要麽？”
“我的老鄉我的師妹我的閨蜜，劉小敏。”
洪衛笑，“天涯何處無芳草，就是要在窩邊找。”
“兩個貨瞞我瞞到現在。”
“怕你。跟我一樣。”
“去！怕我什麽，理直氣壯坦坦蕩蕩怕我什麽？就怕是我沒跟陳卓離婚之前，他們就好上了。”
“你還能被綠？”
“還笑！”李萍真有點生氣了。
“好了，夫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那麽多呢，反正將來佳佳的工作，我們安排，佳佳都不用跟那個後媽怎麽接觸，你愁什麽？有親媽後爸就夠了。”老洪安慰她。
“哪個劉小敏？”洪衛停一下才問。
“就那紮針的。”李萍不屑道。
“中醫院那個？”
“幹嗎，你想去？”李萍問。
洪衛笑笑，洗澡去。
劉小捷有個關係不錯的碩士女同學，大齡，始終未婚，最近危機感爆棚，心情不好，幾個閨蜜滿世界幫她張羅男人。劉小捷好事，靈機一動，把錢峰推優出去。兩方見麵之後，錢峰要對小捷表示感謝，方式是，請她吃飯。
小捷不客氣，湊個中午，就在單位旁邊的小館子吃便飯。麵對麵坐下，錢峰要小捷點菜。小捷知道錢峰不寬裕，隻點了個麵了事。錢峰非讓再點點。小捷隻好又點了個涼菜。
小捷笑著問：“怎麽樣，推給你的不錯吧。”
錢峰略帶靦腆，“是我配不上人家。”
“行了啊你，這你還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我離過婚，人家還是頭婚。”
“那隻要人家不介意不就行了，你還介意什麽呀！”小捷不懂他心思，嚷嚷著，好在館子裏人聲鼎沸，“照你這麽說，我也不應該找徐正了，我也耽誤人家，我離過婚，他還是頭婚，我還是女的，更罪大惡極罄竹難書。”
“不是那意思。”錢峰解釋不清。男的和女的標準不同。
“你到底找什麽樣的？”此時此刻，小捷把自己當成錢峰的姐。
錢峰說：“離異沒孩子的吧，跟我情況一樣，能相互能體諒。”
“年齡呢？”
“上三下三。”
“工作要求呢。”
“有職業，願意共同奮鬥。”
“不難找啊。”小捷為錢峰著急。
手機響，是姐姐小敏打來的，她問小捷幹嗎呢。小捷說跟朋友吃飯。
“下午有事嗎？”小敏問。
“剛好有個會，不能蹺。”小捷說。
小敏隻好說你忙你的吧。她再給別人打，想辦法。陳卓老爸陳天福調整了行程，比原計劃提前一天來北京。下午就到。陳卓帶著家駿去老周，再由老周引薦，談投資的事。為了更逼真，陳卓還不知從哪裏雇用了幾個真海歸幫家駿打掩護。下午這一場，太重要。
去接陳天福的事，隻能拜托小敏安排。劉小敏想來想去，還是小捷輕車熟路。誰知剛好有事。還有誰呢？李萍倒熟，總不能給她打電話。金波呢，有空，但讓前夫去接現男友的父親，這有點亂。
最後一招，隻能拜托老媽素敏。
王素敏一口答應。她在通州小捷那。電話裏，小敏叮囑，“媽，你認識路麽，不認識就打車，別坐地鐵。錢我來付，上了車把車牌號給我。”王素敏說：“放心吧，你媽不傻。保證接到。”說罷，王素敏迅速收拾清爽，去會一會未來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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