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好幾天,徐正中午都找小捷吃。小捷怕同事們看到不好意思,便故意提議去遠一點的地方,到北太平莊附近用餐。也好,兩個人坐車去,走著回來,不亦樂乎。偶爾,還能去雙秀公園轉悠轉悠。小捷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學生時代。
這日,小捷和徐正打算去北師大的食堂吃飯。有點遠。徐正車不限行。純粹為了劉小捷懷舊。
她想去母校看看。
新樂群,劉小捷要了板栗燒雞、紅燒肉。吃起來已經沒有當年那麽讚。但好在氛圍。小捷也曾想過考博士。但細究起來,又要三年,不禁望而卻步。考了又能怎麽樣?研究一些毫不入世的學術,小捷覺得她會發慌。她有高蹈的一麵,但也看重現實。她喜歡學校,隻是喜歡學校的氛圍,在世俗層麵,她還是要求積極奮進、優雅多金。前幾日,她在朋友圈看到一個當年對她有點意思的男生發了最新學術成果,名字好像是:略論新出戰國楚簡《詩經》異文及其價值。還有一篇叫:詩經重章疊調的興起與樂歌功能新探。
看了頭皮都麻。終歸是俗人。
飯後,徐正陪她到東門的楓葉主題咖啡廳坐坐。
飲品上來。周圍都是紅光。徐正忽然嚴肅,“劉小捷。”他叫她名字。第一次這麽叫。鄭重其事。小捷笑說:“幹嗎,搞得像老師點名。”
徐正把嚴肅消解,說:“我態度是端正的。”
小捷低頭喝柚子茶。再一抬頭,徐正說:“劉小捷,要不,我們試一下。”
多新鮮的表白。試一下。劉小捷等這天等了許久。看她告訴自己必須挺住,不能立刻答應。徐正繼續說,帶點戲謔,“我風趣、幽默、身體健康、有房有車、待人真誠、心地善良……”
劉小捷攔他話,“你對我了解多少?”
“感覺到了,就是到了。”徐正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比你大。”
“知道。”
“意味著我比你老得快。”
“我不在乎。我不隻看外表。”
“我離過婚。”小捷輕描淡寫。
重磅炸彈。劉小捷第一次拋出來,她想,如果徐正能夠經得住這一炸彈,兩個人或許真可以試一下。
這叫“醜話說在前頭”。
徐正微微皺眉,眼睛連眨幾下。他沒料到。劉小捷此前沒說。當然他也沒問。他認為小捷這個女人像一口古井,不定打撈出什麽秘密來,可他偏偏對神秘的東西有興趣。
“正常。”徐正笑著掩飾,“我還怕你嫌我經驗不足呢。”
劉小捷把果汁杯放到一邊,幽默地:“正式介紹:本人劉小捷,女,年齡三十三,月薪三千三,常年水逆。身體健康,離異無孩,有房有貸,親媽還在。”
徐正剛要說話,小捷攔住他,“別急著回答,回去,想一想,我也想一想,我不年輕了,經不起折騰。決定做慢一點,減少失誤率。”
話說到這份上,徐正隻好暫時鳴金收兵。
劉小捷覺得主動權在自己手上。
整個下午,劉小捷都沉浸在興奮中。她腦子裏都是些成語、句子。類似於:緣,妙不可言;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簪子掉進井裏頭,是你的總是你的……到家,她靜靜地坐在那兒。
王素敏覺得女兒似乎有點不對勁,問:“怎麽了?”
小捷轉頭看媽媽,問:“媽,我美麽?
”王素敏詫異,“有病,把衣服脫下來洗。”小捷隻好把套頭衫脫下來,頭發弄得像瘋子。王素敏說:“美不美,我說了不算,我又不跟你過一輩子。”
小捷問:“我有個同事,女的,最近認識了一個比她小的男的……”小捷拐彎抹角。
王素敏戳穿她,“別同事了,十有八九是你自己,在外頭認識什麽人了?還比你小,沒猜錯吧。”
好早以前,小捷撒謊總是用“有個同學”、“有個朋友”來做擋箭牌。其實說的都是她自己。
套路!
小捷大驚。媽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媽!你總是過度解讀!”她隻好先否認。事成之前,她不想曝光,免得失敗落人笑柄。
家駿越來越抵觸跟老爸金波通視頻、打電話。因為他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核心意思無非兩點:第一,別委屈自己,花你媽的錢是應該的;第二,幫我看著你媽,有機會撮合撮合——他還沒放棄跟劉小敏複婚。
家駿知道不可能。老媽和老爸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他們從一個起點出發,卻走上不同的路。
聽到他說“不要舍不得花你媽的錢,她是你媽”,家駿有點看不起爸爸——活到這個歲數,還那麽卑瑣、市儈。聽到“多在你媽麵前提我的好,夫妻還是原配的好”,家駿又有點可憐爸爸。老爸還抱著複婚的希望,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死死抱住一塊破敗的舢板。
每當這時候,家駿會想到自己——似乎是一種反觀。他的家庭因為父母離婚,一分兩半,他感覺自己也仿佛分成兩半似的。一半來自於老爸金波,那個混在小城市的國企保衛科,大腹便便,就知道打麻將、推牌九的男人。一半來自於躋身大城市努力奮鬥不滿足於現狀努力找尋幸福的女人。但他是他自己,必須是自己,他要走自己的路。他不想欠任何人的。包括他媽劉小敏。眼下,他迫切想要賺一筆錢。
還好有陳佳佳幫他。她在學校人頭熟,是大姐大,經她介紹,家駿收獲不少低年級作業,他就當複習功課,迅速在兩個禮拜內賺了上萬元。
這天放學,佳佳拍拍他肩膀,“怎麽樣,姐們沒騙你吧,記得互相幫助。”家駿說沒問題。佳佳說我這幾天就打算讓我爸約那個女人見麵,你說怎麽整她。
家駿說:“你整她的目的是什麽?讓她跟你爸分手?還是單純出氣。”
佳佳說:“先出出氣。”
家駿說:“辦法很多。”
佳佳說:“不能是惡搞,最好是K她一頓。”
家駿說:“明白。”
佳佳問家駿,“你要錢幹什麽?”
“賺錢還我媽,我不想欠她的。不論是高考還是出國,這一年結束,我走我的。”
“有骨氣。”佳佳對家駿豎大拇指,“不過出國也要錢。還不是花你父母的。”
“那就不出。”家駿說,“走普通院校,我把她離婚前花在我身上的先還她。”
逍遙居,小敏和陳卓又碰麵,他們要商討下一步該怎麽辦。目前的情況是,兩家兒女都同意他們處對象。佳佳要陳卓安排見麵。陳卓問小敏的意思。小敏說:“見就見吧,遲早的事。”兩個人再往下考慮,孩子這關過了,該跟父母說。然後就打結婚證。
陳卓說:“我爸那邊沒什麽問題,他不管這些。”小敏提醒他,“你爸不是剛離婚麽,說的時候小心點,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有點數,別刺激他。”
老爺子陳天福二婚。可老了老了,他老婆跟親兒子過,娘倆把天福甩在一邊,離了。天福氣得差點暈厥。那二年,陳卓帶佳佳回老家,主要是照看他爸。後來天福身體好了,陳卓想回北京,要帶他來,老頭死活不肯。他跟門口開早餐店的一個女的滴滴答答。不想來。陳卓幫他請了做飯的阿姨,先這麽拖著。
小敏暫時不打算告訴她媽。她想先跟小捷透透風,讓小捷做緩衝,慢慢來。陳卓憂心,“也慢不了多少,你能等,肚子不能等。”
誰料小敏一告訴小捷。小捷就炸了鍋,“姐!你夠時髦的,先上車後補票。”
小敏解釋,“純屬意外。”
小捷心裏有些不痛快,對比自己,結婚二年肚子沒動靜,她就沒有當媽這個選項,姐姐小敏卻在如此高齡,無心插柳,二度做媽。
“想清楚沒有?”
“不然怎麽辦?打掉?”
“陳卓沒表態嗎?”小捷問。
“不是跟你說了麽,他求婚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
小捷聯係前前後後,像拚拚圖,恍然大悟,“我說你怎麽讓我做家駿的工作呢,合著你們是在做鋪墊,步步為營。”
小敏不承認,“哪有那麽多彎彎繞,都是意外。”
“陳卓還說什麽了。”
“他女兒那邊工作做得差不多,還有他爸那邊,他去說。”
小捷著急,“就這麽結啦?姐,你可別學我,離婚一分錢都分不到,你這可是帶貨結婚,總得有價碼。”
“哪那麽複雜。”
“他沒提錢?你也沒提?”小捷激動,“你是幫他生孩子,他不打算好,怎麽結?媽要知道你這樣,估計得昏過去。”劉小捷,既天真又世故。她自己頭婚淨身出戶,教訓深刻,她必須提醒姐姐。“你不好說,我幫你說。”小捷挺身而出。小敏說這樣不好吧。
“要不讓媽去說,”小捷義憤填膺,“該告訴媽了,肚皮馬上鼓起來,怎麽瞞?沒意義。”小敏不做聲。小捷說得對。得告訴老媽,免得她到時候措手不及。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
“你說還是我說?”小捷問。
小敏想了想,道:“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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