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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女兒的一切(5)

(2018-06-07 18:05:56) 下一個

朵兒也沒想到,自己會主動到老默這兒來看看。

深圳地方小。能在山上找一塊地,耕讀為生實屬難得。她更沒想到,老默從歌舞團提前辦了內退。在深圳歌舞廳幹了那麽多年,自己多少存了點錢,養老是夠了。

朵兒來,老默並沒不驚詫。

“請進。”儒雅得很。

朵兒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深圳這個城市沒有的衝淡。不爭不搶,從容淡定。她整天跟化學藥品打交道,麵對大自然,更添幾分親切。

老默和自己形成反差。更重要的,他身上沒有大驚小怪的氣質,在婚禮見第一次麵,朵兒忽然而至,來了就來了。一杯清茶。簡簡單單。

茶水泡在竹根杯裏,老默倒茶的手法已經有些藝術性了。拉高,放低,旋轉,輕輕震蕩,朵兒看不出什麽門道,隻能看個熱鬧,可一連串做下來,那茶似乎也好喝點了。

“金駿眉就是得過二三道。”老默的聲音很有磁性。

人生何嚐不需要一點閱曆才有味道。尤其男人。

“歌還唱麽?”

“偶爾,老了,嗓子不行了。”

朵兒又問了一些過去年代的事。老默簡單說了說,朵兒歎為觀止,那個年代深圳歌壇有那英、林依輪、戴軍,老默和他們同一時期,隻是沒唱出名,多半在幕後。朵兒央求老默唱幾句。他果真唱了。虎嘯龍吟。一首《笑紅塵》陳淑樺的,他硬是唱出了自己的味道。

“您貴庚?”唱完朵兒問這麽一句。

老默如實答了。還差幾年正式退休。

跟著又說了自己的基本情況,一串數據,妻子已經去世,有一個女兒從前在香港工作,後來去了加拿大,不怎麽回來,自己這裏的地是租的,小房子很小,不過也有人要來當民宿住,所以也是個生意,自己在香蜜湖有個小房子,可以住。

哦,朵兒的房子買得早,不大,也在香蜜湖附近,那附近目前已是天價了。

有緣,朵兒想。

說完,老默依舊坦坦蕩蕩,可朵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上門找個清淨,沒想到卻處成了相親。相親相多了,成了套路。可老默為什麽要說那麽多?如果不是套路,那就對她有好感。去洗手間,對著小鏡子,朵兒仔仔細細看了看今天的打扮,嗯,正常,中等,主要還年輕,勝在一股朝氣。不得不承認,朵兒有幾分喜歡老默了。

出來之後,“你保險怎麽買的?”是朵兒幫薛蓓問的。然而是多餘,老默已經是薛蓓的客戶。他和曉濤是五六年的球友。他們都打網球。

老默說國內有一份保險,過幾年可以拿,現在自己還能動,能賺一點,再一個在香港也買了保險,馬上到了返還期。

“盡量做到不拖累人吧。”誠懇得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幾十年。

下山的時候,老默非要送。朵兒不讓。可他堅持。送就送吧。

扶著手臂胳膊,老默倒是坐懷不亂。可朵兒倒仿佛過了電似的。他腿腳輕便勝過年輕人,身體還算壯實,朵兒感歎當代人老的慢。又說以後來請教。老默說沒問題,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是《北京歡迎你》的歌詞,換成深圳也合適。

隻是開放懷抱有些過頭。可說了就說了,依舊清風明月,並沒有猥瑣。

過了一周,朵兒又來了。這次兩個人弘法寺參拜,又去桫欏雙樹底下祈禱,下了山,去素齋飯館吃飯,服務員拿著菜單,叫他們先生太太,兩個人都笑了。

“我不結婚的。”朵兒故意說,是試探。

“按照自己的心來。”

“但如果有人求婚,我考慮考慮。”

“那那個人真是幸福得很。”老默說。

吃完去蕩秋千,朵兒覺得自己成了少女。

上班第一天就忙得四腳朝天,朵兒帶著一個小組,親自上陣,在實驗室裏做實驗。

牛朵兒雷厲風行,嘴裏不停念著各種數據,時不時給小組成員指導,“一組,甜菜堿數據不對,二組,氫化牛脂基核準,鯨蠟硬脂醇也不對……”實驗室裏井然有序,仿佛戰場。

沈偉來電話了。朵兒一看,知道了個大概。沒接。靜音。忙完工作,已經過午了,牛朵兒一拿手機,二十幾通未接來電,十幾條消息。這個沈偉。

回過去。

嘰裏呱啦。“怎麽不接電話?”

朵兒剛說這忙。

沈偉又說:“明天下午我找車去接你,觀瀾高爾夫球。”朵兒忙說我又不會打。沈偉說:“不是都答應了嗎?”

“你身邊還缺女人?”

“行了牛牛,為哥們兩肋插刀一下行嗎?我要的不是女人,是知根知底的人。 我跟你說,來的都是大佬,幾十億的生意,人家都來太太,我不帶,合適嗎?而且你外語那麽棒,幫人就是幫自己。”

沈偉說得迫切。的確,老同學,知根知底,雖然沒有路見不平,可她牛朵兒還是有幾分江湖兒女的義氣。去吧。朵兒說服裝你準備。沈偉一口應承下來。

第二天,準時,牛朵兒出現在高爾夫球場上。

朵兒遵循的是,符合要求。寒暄,聊天,挽著沈偉的胳膊。像一切融入這個城市所謂精英勸的人那樣,男人們打球的時候,朵兒就退到聊天區,跟太太群們混在一道。所聊的,無非是男人,保養,以及孩子。朵兒聽得幾乎大哈欠。

“你用什麽麵霜?”一位太太有意把朵兒拉進她們的圈子。朵兒一陣專業術語,哪個牌子酒精濃度高,哪個牌子用久了就是毀容,麵膜不能貼,洗麵奶不能用,嚇得太太們麵無人色,仿佛這麽多年花大價錢在臉上,根本就是飲鴆止渴,基本等於毀容。

都震住了。

有人不信,說沈太太懂那麽多,做什麽工作的。

“科學工作者。”

太太群裏又是一陣驚呼。

遠遠地,牛朵兒看到一個身影,跟沈偉他們混在一道的,挺拔的身姿似曾相識,戴著帽子,穿著藏紅色馬球衫。再一轉身,是溫曉濤。她的新晉姐夫。再找找,沒有薛蓓的身影。朵兒替薛蓓抱不平。她這個冒牌的都能來。薛蓓這個正牌的卻消失不見。

手機掏出來。打過去。

“你沒去度蜜月?”

薛蓓正在上班,接待客戶,忙著填單子。有業務不容易,不敢怠慢。

“我這忙著呢,回頭跟你說。”薛蓓心裏咯噔一下。可她穩得住。

“溫曉濤在打高爾夫球呢,能帶家屬的,怎麽沒帶你。”朵兒這直性子。

“他跟我說了,我太忙沒法去。”薛蓓撒了個謊。朵兒這才作罷。打到日落,跟著是晚飯。沈偉朝朵兒跑過來,表示感謝,並邀請晚餐。

“不奉陪了。”牛朵兒開始摘白手套,“我還有事。”

“你不陪我,難不成還不陪陪你姐夫。”

“他跟我有什麽關係。”

“再陪一會。”

“這一次的費用,記賬,”牛朵兒說,“這也是我不願意嫁給你們所謂的精英的原因,那群女人裏,有幾個不是怨婦?我受不了這個氣。”

沈偉索然。但又有幾分欣賞。

溫曉濤拿著球杆走過來,“怎麽,喜歡科學工作者。”

“不錯。”沈偉故意說。曉濤離開。沈偉溫柔地望著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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