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
小說連載
售樓處門口，我給自己打氣。
辦法是我自己想出來的。還是要觀察地形，危機中總有轉機。比如這個高聳入雲的售樓處。
是的，這是一個新樓盤，保安不歡迎我，我想隻要我表現得當，售樓小姐會歡迎我。狗仔令人討厭，顧客卻是上帝。
刀山火海，我也要闖一闖。
我思考了兩個晚上，主要在化裝上猶豫。對，這裏是上海，寸土寸金，資本充斥，錢的力量特別大，售樓小姐免不了以貌取人。
富豪。
我需要對富豪的形象有深入的了解。我刷刷手機，把胡潤福布斯排行榜裏的男性富豪的照片看了一遍。
樸素。真正的富豪，衣著都很樸素。
我照著李彥宏的裝扮來了一身，藏青色夾克，普通的西裝褲，皮鞋就穿我自己的舊皮鞋，不過白襯衫就算了吧，還是灰的，低調一些。
不是以前了，現在的有錢人都低調。
名門紫園的售樓處都比別處華麗一些，門樓高高的，氣勢壓人。
我選了下午三點。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我立誓富豪附體，每一個表演都要符合富豪的身份。
售樓大廳靜靜地。一角的天堂鳥盆栽長得老高。
我走進去，站在沙盤前，沒人來接待我。可我分明看見周圍幾雙眼睛朝這邊打量。
穩住。
我把手背在後頭，緩緩慢慢在沙盤又轉了半圈，駐足，思考狀。
一位售樓小姐朝我走過來。S型身材，臉上沒有笑容，她用上海話問我：“儂啥事體？”我沒理她，繼續看樓盤，等她再問一遍的時候，我還是不看她，隻說：“你們這個樓盤裏頭有個衛生間的？一個不夠用的，哦呦，你們這個樓盤真不如我們杭州的。”
信息傳給她了。我來自杭州，我是浙商。浙商給人的印象是有錢，有錢，有錢。
售樓小姐連忙，“哦呦，我們這裏所有的房子衛生間都最少兩個的。”
我抖了一下我那李彥宏同款夾克，啪，一疊人民幣掉了下來。像一小塊磚頭。餘光觀察，售樓小姐目瞪口呆。
“先生，您的錢……”她本能反應。我卻裝作不在意，繼續問樓盤的情況。直到售樓小姐把錢撿起，遞到我手裏，我才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又問她是否有個紙口袋，裝著這錢。她小跑著去找了來。
我讓她幫忙拿著錢口袋。
“能看看房子嗎？”我帶著微笑。以錢打底，豪氣震天之後，我的工作方便展開多了。售樓小姐非常樂於為我服務。
名門紫園分三個區域。除了C區是獨棟別墅區還沒有正式起售。A區的商務公寓和B區的mini墅，三層的那種都已經住上了人。走在園區，售樓小姐跟在我屁股後頭亦步亦趨，捧著我的錢。這感覺好極了。
其實事後想想，這年頭真正的富豪，誰還會帶一疊現金到處跑。售樓小姐被糊弄住，不過是因為見錢眼開，智商頓減的緣故。
“你們這環境怎麽樣？”我的手依舊背在後頭。老幹部風格。
售樓小姐上趕著說我們這裏是高級綠化的，請的日本園林設計大師山田太郎先生設計的……
她喋喋不休著，興致高昂，但我必須打斷她。“我說的軟環境，”我盯著她，“這房子已經有不少人住了，業主素質都怎麽樣？”
上樓了。進電梯，這裏是A區。
售樓小姐說業主素質您放心，不怕說句大話，住在我們這個小區的，名門紫園，首先他必須是名門，非富即貴。
我哦了一聲，表示驚訝，問：“都有誰呢？”售樓小姐說了幾個商人的名字，我表示都不認識。電梯開了，出來，售樓小姐打開樣板間，視野開闊，環境優雅。有錢真好。“還有知名女子團體X520目前就住在我們這個小區。”
我腦中快速搜索，哦，就是我在機場遭遇的那個女子養成團體。
“她們買房了？”我問。售樓小姐說這個不太清楚，應該是公司的房，她們隻是集體住在這。我說不太熟悉，好像都是一些小姑娘嘛，沒什麽了不起。說罷冷笑一聲，輕蔑的樣子。
“喬子雄也是我們的業主，”售樓小姐大聲說，“就是那個大明星大帥哥喬子雄。”
嗬嗬，果然中計，腦子都長在胸上了。
“哦？”我拉長語氣，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就在MINI墅32號三層。”地址交代了，售樓小姐指著窗外。
我如獲至寶，這次絕對頭條。就算拍不到照片，確認了地址，拍了房子的照片，就有錢賺。我提出想用一下洗手間。售樓小姐配合地打開水管。我站在洗手間窗戶邊，拿出手機，焦距拉長，拍下了喬子雄和新歡的愛巢。
成功了一小半。
“這個你拿著，”我把錢塞到售樓小姐懷裏，“小費，你自己知道就行。”我眨了一下眼。我為自己的表演天賦自豪。
喜得花枝亂顫。售樓小姐為自己的慧眼識珠自豪。
我決定去MINI墅打探打探。可到了32號門口，我卻發現三層的景致，在樓下完全無法捕捉。想要拍到喬子雄的實錘，難度相當大。
繼續逗留沒有理由。售樓小姐對我寸步不離。
“喂，廖平凡！”身後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頭皮過了電一般。再一轉頭，嵐嵐站在我們身後。
“你怎麽在這？”
我呆立，不知如何應對。這就是我千思萬想青梅竹馬追求未遂的女孩嵐嵐。我們在北京分手，卻在上海意外相遇。
“你們……認識？”售樓小姐驚訝。看著我老成的裝扮，嵐嵐裝嫩，說他是我廖叔叔。嗨，她還有心思開玩笑。我禮貌地請售樓小姐單獨給我們一些時間。她很知趣，走了。
分手的時候隻留了信息沒多說一句話。現在卻撞了個大著，嵐嵐完全不覺得羞愧。她一臉坦然，唯一的疑惑是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
“請你坐會兒。”蘭蘭笑著說，顯然是看在兒時的情麵上。
MINI墅一樓有家咖啡廳，看上去剛開業不久，牆很新，人不多，住店住家兩用。我們進去，點了杯咖啡。我付了錢。
剛才還是富豪姿態的我，到了嵐嵐麵前，立刻如癟了的氣球。坐下來，麵對麵，我才終於從適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仔仔細細觀察嵐嵐的變化：外形洋氣了。穿衣服什麽的。我說不出所以然來，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更令人舒服。五官？好像有些變化，我認為那是拜化妝所賜。臉也更小了。
我呆呆地。嵐嵐打斷我，“看什麽呢，對，打針了，她點了一下臉頰。”
嵐嵐的優點是誠實。誠實得讓人害怕。她從不掩蓋自己的欲望。
“還挺好的。”
“沒什麽，這現在都不算整容。”嵐嵐喝咖啡，“我年紀大了，必須拚一把。”年紀大了？唉，她才不過二十三歲。
我哦哦了兩聲。沒一點怨氣。
“你來這裏做什麽的？”
“工作。”我概括道。嵐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呢？”我問。
“也是工作。”嵐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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