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會所的事之後,居裏和東方冷戰了好幾天。
白天東方去上班,兩人不打照麵,晚上回來家,兩個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居裏不搭理他,就是晚上,一屋睡覺,也是分居——東方在屋內小沙發上湊合,居裏獨享大床。
緩過勁兒來了,東方也認識到自己的不對。客觀來說,他認為居裏的突然襲擊有些不太禮貌, 他和阿曼達真沒什麽,可是居裏當眾說她不能生育,這令他有些不能接受。阿曼達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自從跟媽媽談過話之後,居裏覺得自己勢單力孤,她本不打算“推優”娣兒,請東方幫忙找工作。可一想到娣兒如果能在東方手底下做事,多少可以幫她看著東方,一旦他和阿曼達有什麽,娣兒可以第一時間匯報。
日子還是要過,現在隻是在懸崖邊上,隻要她警鍾長鳴,她相信東方不會亂來。幾天過去,居裏謀到新職心情大好,那氣也便消了幾分。
晚上睡覺,居裏把自己的被子朝一邊挪了挪。意思是讓東方上床了。
東方坐在小沙發上不動,居裏又動了一下,故意弄出些聲響。東方順著台階下,把被子抱上床。暫時一人一個被筒。
等東方鑽進被子。居裏問:“你跟她到底什麽關係?”
這是她最關心的,但偏偏明知故問,誘敵深入。
東方早知居裏會問,並立刻實打實招,“真的沒有什麽關係,我現在能拿老謝的貨,出去賣,多虧她從中介紹,而且出貨她肯幫忙,就是一起做做生意,她跟老謝和老金的關係都不一般。”
“她幫忙的目的是什麽?”居裏深入問。
“賺錢啊。”
“她還缺錢,送梵克雅寶的人。”居裏句句帶刺。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缺錢,馬雲都缺錢,何況她。”
“她倒是有馬雲那個命呢。”
到此為止,算說清楚了。東方這麽答,也全在居裏意料之中,算了,為了生活,不能計較那麽多,要是東方真打算跟那個女人有什麽,她攔也攔不住,反倒不如明著放手暗裏小心,顯得自己大氣。
“以後你要跟別人出去,最起碼跟我說一聲,你不做賊,心虛什麽?”居裏不說她,說別人。泛指,顯得自己大度、講理。
“我是打算告訴你,但是你那個脾氣,就是怕你多想。”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多想了?”
無解的問題。邏輯的怪圈。
“你得給我補償。”居裏進入第二環節。
東方說要什麽補償你說吧。能補償是好事,說明那事告一段落了。“金錢補償還是肉體補償?”東方開始開玩笑。居裏立刻操起枕頭打東方,他從來都用這種方式化解兩人的矛盾,可惡!居裏說,現在房我們是住上了,但是馬上我可能還要出去工作,地方遠近不好說,我打算學開車。”
“我幫你報駕校。”東方是聰明人。
居裏立刻說,誰要你報駕校。東方笑著說,那你也得學會開車,才能買車啊,這錢我幫你留出來。東方的大方令居裏很滿意。但她理想中的情況是,隻對她大方,對別的女人都小氣。當然,除了她媽王家芝。
居裏說我還有要求。東方坐正了,一副願聞其詳的認真態勢。
“你每個月給你父母多少錢?”
東方說一千。
居裏那接下來你該怎麽辦呢。
東方笑著解釋:“這個我早想到了,咱媽這不是剛來嗎?我正說月月給媽補貼一千,零花花。”
居裏滿意了,她媽家芝有時候還倒貼一點,買買小菜什麽的,老人這麽體諒他們,東方給一千贍養費真是應該,雖然家芝的一些觀念居裏很不認同,可她到底是她媽。錢上東方從來沒有含糊過,居裏為東方驕傲,像個男人,也說明他辦公司掙到錢了。
兩個要求都通過。夫妻倆基本算和好了。東方主動問,第三點是什麽,是不是肉償。居裏剛好趕上月例,沒那興致,翻過身,說第三點還沒想好,等想好再告訴你。東方索然,放下手機睡了。
再過一個禮拜便是老太太生日。
這一年生日特殊,過了八十三進八十四,按老理這個歲數是要避的。但老太太生日年年過,今年也不可少,簡單點便是。秋萍存心在這個生日上扳回一城,她還有個更大的心願,就是讓老太太把房子過戶給她和進寶。所以格外要努力。
去年過生日,居裏整出個照片集出奇製勝,她的胡辣湯和壽桃雙雙落敗,今年她絕不允許這種情況重現。好在今年有娣兒,她更年輕,想法上應該比居裏更進步。
菜市場事件之後,秋萍和娣兒的關係突飛猛進。娣兒尊重秋萍,勝過尊重家芝,秋萍喜愛娣兒,勝過喜愛居裏。秋萍讓娣兒叫她安老師,並反複向娣兒灌輸一個觀念,她是書香門第。
有了尊重、喜愛,集思廣益也有效一些。
秋萍問娣兒,你老祖宗過生日,你說怎麽辦。
“老人都懷舊。”娣兒想了想說。哪裏像個九零後。
秋萍立即否定,說以前做的胡辣湯也是懷舊,可老太太完全不喜歡,她沒提居裏的主意,怕在娣兒麵前沒麵子。誰知娣兒說:“老人能吃多少東西?老祖宗都八十好幾了,牙都快掉光了,你做吃的他當然不喜歡,也消化不了。”
秋萍想想也是,但她還是提醒娣兒,當著老祖宗的麵,八十好幾不能提,八十三八十四這些話更是不能提。娣兒吐舌頭說記住了。然後說,“吃不行,穿總行吧,是女人總愛漂亮。”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老太太愛漂亮是出了名的。最愛新衣服,而且都是定做。秋萍想起了弄堂口的王裁縫,七十好幾了,一個老鰥夫,說是解放前就當學徒,跟老太太也是老相識,隻不過這幾年老太太下樓少了,王裁縫的店又越開越小,就弄堂口半個小門臉,屋裏來幾個客就占滿了,不再是聊天的據點。
好在老主顧還有。
不過秋萍不喜歡王裁縫的手藝,她當了一輩子京劇票友,扮古是扮慣了的,所以日常生活反倒喜歡穿點時裝。這日半下午,秋萍領著娣兒進了王裁縫的店。
都是熟人。裁縫一見秋萍來,說安老師來了,稍等一下啊,你們家那件旗袍馬上就修補好了。 秋萍一頭霧水。娣兒對滿屋子布頭線腦好奇,東摸西看。
“哪個旗袍?” 秋萍問。
“就是你們家居裏要改的。”王裁縫說著拿出那件粉色旗袍。煥然一新。
秋萍看著眼熟,這不是老太太壓箱底的那件小心肝嗎?她年輕時候要了好幾次都沒要來,老太太上了年紀腰粗,自然是穿不上,可當時她年輕,能穿,老人家偏不給,現在連她也穿不上了。怎麽給了居裏?偏心!
那恨意慢慢爬上來了。秋萍不動聲色,笑嗬嗬地,“你看看,我今天來就是來說這件衣服的事的,這個要改大。”
王裁縫詫異。
秋萍解釋道:“我們家老太太馬上不是要過壽嘛,就說改改這件老物件,也是沾沾喜氣。”
裁縫說改大可不好改,料子不夠。
秋萍笑說:“知道有難度,所以來請王大哥出山啊,料子不夠補嘛,粉色的也常見,這又是嶄新嶄新的,再補一點新的,腰放大一點,就照著前清的一口鍾大衫子做。”
王裁縫說那價錢可要漲不少。秋萍說這個你放心,我們居裏現在可不缺這個。王裁縫見秋萍堅決,隻能說試試,做好了壞了,都不能保證。秋萍笑說行,說罷領著娣兒要走。
素雞帶著桂香進門來。
“呦,”素雞抬頭見秋萍,立刻笑嘻嘻地,“老姐姐,你也來做旗袍啊。”她重點音放在老字上,就算秋萍不老,她也把她叫老了。
素雞瘦,是旗袍會的,她一貫笑話秋萍的豐腰肥臀。
“怎麽,你能穿旗袍,我不能?你這一身骨頭碴子,撐得起來旗袍嗎?”秋萍反唇。
素雞從王裁縫取了新做的白緞麵旗袍,在秋萍眼前晃了晃,“我是該有肉的地方有肉,該沒肉的地方沒肉,不像有些人,該長的不該長的,全部長肉。”
秋萍道:“我一米六五的個子,五十三公斤……”身高報多了,體重卻報少了。素雞當即識破,說別說這些廢話,我這旗袍你要能塞進去,我送給你。
話說到這份上,秋萍毫無退路,隻能以身試法了。
娣兒在一旁起哄,說姨姥姥,你沒問題。秋萍勇氣更足,但還是小心提醒娣兒,說叫安老師。娣兒忙改口。秋萍一把拽過素雞的旗袍,在娣兒的陪伴下,走入布簾子拉著的簡易更衣室,脫了衣服,腿朝旗袍裏伸,再拉。可剛拉到屁股,就無法往上走了。
素雞在簾子外頭說風涼話,“老姐姐,穿不上不要硬穿了,這不是灌香腸,不好硬塞的哇。”說罷和桂香嘎嘎笑。
秋萍不甘心。環肥燕瘦都是美。她怎麽可能塞不進去!向前進向前進,旗袍的責任重,秋萍的身子沉。秋萍命令娣兒幫她提拉。娣兒練過武術,手勁大,狠勁一提,嗞啦一聲,屁股後頭的縫線炸開來。秋萍的身子進去了。
拉好,秋萍慢慢走出來。
繃得緊緊的。
難以置信。素雞說:“走兩步試試。”
秋萍知道自己不能動,但既然已經如此,就不怕毀衣不倦,她故意扭著屁股,仿佛白蛇走啊走,放心大膽,迤邐而行。娣兒幫她打拍子,碰擦擦,碰擦擦,小店走道是天橋,秋萍是胖模。
接口處炸成一片。
“我的旗袍!”素雞悔不當初,痛心疾首。一個飛身要去拽秋萍,娣兒眼疾手快,跳躍著攔在素雞麵前,天神惡鬼般,女保鏢附體,“敢動安老師!”桂香見狀立刻護主,娣兒卻反手一撥,劃水般把桂香撥到一邊。
素雞也是個文慣了的,哪見過這種態勢,嚇得鵪鶉一般縮在旁側,眼睜睜見證秋萍瀟灑走一回。
秋萍走到門口,利落轉身,一步一步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低唱。唱的是《鎖麟囊》春秋亭外那一段,“人情冷暖憑天造,誰能移動它半分毫。我正富足她正少,她為饑寒我為嬌。分我一枝珊瑚寶,安她半世鳳凰巢……”
旗袍線邊還在炸著。
王裁縫笑著打圓場,“都能縫,都能縫……”
預告:安居樂業(68)一眨眼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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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個時代令人心醉的愛情故事隻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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