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姐下樓,走過路口,伍正霖的車趴在那,是輛二手大眾,大燈一閃,朱姐看到了,走過去。若在平時,她通常會坐進後座,可這一次她開了副駕駛的門。
坐後座是老板,副駕駛則是朋友了。
剛坐進去,伍正霖遞上一杯熱咖啡,還有便利店買的金槍魚三明治。都是朱姐的最愛。她不記得過去什麽時候讓他買過,可他一直記著。朱姐心頭一熱。
吃吃喝喝。一路不說話。正是高峰期,可伍正霖輕車熟路,揀著好走的路走,一會竟也倒了音樂廳。音樂劇還沒開始。他找地方停了車,兩個人一起朝裏走。
入場,朱姐一抬頭似乎看到個熟人。她下意識地躲避,朝人群裏走,伍正霖感覺到什麽,便也跟著走。再一抬頭,朱姐才看真了,隻是背影像,轉過身就是陌生人。朱姐舒了口氣,又當真覺得自己可笑,已經離婚了,跟老謝沒關係了,她這拘拘束束是為了誰?精神上的貞節牌坊?是因為隱形離婚的緣故?太沒必要。她恨自己對舊有婚姻關係的依賴。
六排七座八座。伍正霖領著她進去。這麽靠前,一定下了本了血本。說明重視,朱姐心裏又舒服了一些。
一會,演出開始了,冷氣大,朱姐下意識摸摸肩膀,伍正霖看到,立刻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朱姐推脫了一會,說不用。可他堅持。她也就不拒絕了。音樂環繞,大劇院的一切都那麽典雅,劇目是《今夜天使降臨》,將一個男天使下凡拯救一位十足少女,故事情節吸引人,可用歌劇的形式一稀釋,似乎也隻剩那些誇張的詠歎。
朱姐聽得昏昏欲睡,但依舊打起精神,哈欠來了,她伸手捂住嘴巴,一偏頭,卻見伍正霖已經歪著頭,睡著了。白天健了一天身,各種指導應付,現在是累的時候了。更何況這種演出,根本就不是他的所愛。可從陰差陽錯裏,朱姐偏偏打撈出幾分溫馨。在他眼裏,她就是這樣一位古典高雅的女人,她就配看這種高雅的劇目。 盡管隻是誤會。
朱姐輕輕拍了他一下。醒了。睡眼惺忪,立刻坐正繼續聽。朱姐頭一偏,跟著便起身。伍正霖連忙跟著走。大劇院外,朱姐還披著他那件夾克衫。“覺得不好聽?”伍正霖問。
“去玩點你喜歡玩的。”朱姐笑著說。說出這個玩字她把自己都嚇一跳。娛樂精神是她最缺乏的,幾十年來,她做什麽事都認真,較真,無論是做媽媽還是做妻子,她都缺乏娛樂精神。所以她說一不二,斬釘截鐵,玉石俱焚。為什麽不能玩呢,遊戲人間。時日無多,她有理由追求快樂。當然,她也希望他快樂。放鬆的快樂。
兩個人又上了車。
“去哪?”伍正霖問。
“聽你的。”朱姐說。
可這樣一來,他反倒沒了主意,他不是愛玩的人,車開過新天地,他本想停下來帶她去酒吧坐坐。可又覺得太俗氣了。從健身房到酒吧,都是荷爾蒙爆棚的地方。他想展現優雅,但想不到朱姐拒絕大劇院。
車開過大悅城,夜間,屋頂上有個摩天輪,他早都想來試試。他一直喜歡摩天輪。它代表都市裏的一點點浪漫。可這東西跟他的硬漢形象一點不搭調。 或許她喜歡?
“上去看看?”他超空中指了指。朱姐立刻答應了。
排隊排了一個半小時,上去了。朱姐和伍正霖麵對麵坐著。轎廂緩緩上升。燈火下沉。再爬。上海呈現出不同的麵貌,宏闊、壯美,可以吞沒任何人。見慣了風景的朱姐也被上海的夜色吸引,打開車,夜風拂麵。
“站在這裏,心情好像也舒暢了些。”朱姐感慨。
他站在她身後,一言不發,待她轉身,電光火石間,他一把將她擁在懷裏,嘴巴送過去,探索著,她本能地推開他,轎廂亂晃。她嚇得連忙不動了。他穩住陣地,雙臂箍緊了她。這吻長達一個世紀。朱姐恍恍惚惚,周圍的燈火暈眩,她似乎回到了少女時代。懵懵懂懂。她的初吻並非給老謝,而是高中時一個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她忽然惦記起他,想知道他過得怎麽樣。
轎廂下沉,夜升上去了。他放開她,仿佛放開一隻獵物。她穩住心神,整理了一下頭發。轎門開了。
“對不起。”落地後他說。朱姐微微笑,並沒有回答。這是男人的套路了,先斬後奏,先占了便宜,然後說對不起。理智讓朱姐再次清醒。他真的愛她?可能嗎?他沒有任何目的?但她又立刻覺得自己可笑,她朱業勤就那麽不值得人愛?是,一個人首先要認為自己值得被愛,才能接受愛。
水喝多了。朱姐跟他說去一趟洗手間,便一個人朝商場走。上二樓,朱姐站在電梯上,一側有個巨大的不鏽鋼板壁,朱姐斜看著自己,是瘦了,身材不像四十拐彎,進了洗手間,對著鏡子,她又仔仔細細把皮膚查了一遍。有雀斑了,眼袋鬆弛。
女人到了這個年紀,還是經不起細看。化化妝可能好些。她就吃虧在不會化妝。一會,旁邊來了個女孩,三十出頭,從小包裏拿出睫毛刷子,臉貼到鏡子上刷睫毛。朱姐看不慣,撇撇嘴。
“別撇嘴,有用。”女孩說。怎麽,她還教育起她來了。朱姐不服。那女孩是真熱心,湊過去,睫毛刷子在朱姐眼前舞動,“真有用,知道新世紀女性最大的進步是什麽嗎?”
朱姐不解,問是什麽。
“眼妝啊!”女孩很驕傲地,“知道蕭亞軒嗎?”
朱姐思索,好像有印象,那個唱歌的女明星。“化了眼妝的蕭亞軒和沒化的是兩個人。”女孩喋喋不休,“化了眼妝的蕭亞軒能一口氣拿下十幾個高富帥男朋友。”
十三點,朱姐在心裏罵,在上海,人們稱這樣的小姑娘叫十三點。可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朱姐似乎又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不說誇張的眼妝了,這十幾年,女人在化妝這件事上的確有了長足的變化。
進步不進步不好說。但她的確有些落伍。
下一樓,化妝品櫃台,朱姐好奇地東張西望,櫃姐見有客人,立刻張羅著,又要給她推薦又要給她試用,朱姐是消費大戶,自自然然坐下。“要淡一點,自然一點。”朱姐下命令。她過去從來都是護膚,沒化過妝。櫃姐笑道:“你皮膚好,稍微化一點點就大放異彩。”
嗬,這詞用的。還大放異彩。
朱姐閉上眼,由櫃姐設計。一會,又聽櫃姐說,“這是你男朋友啊。”朱姐睜眼,伍正霖站在旁邊,幫她拎著包。等久了,他進來看看。朱姐一時不知如何應答。說是?不對,說不是?她幹嗎跟一個櫃姐解釋那麽多。誰知伍正霖卻搶先答了。“是。化漂亮點。”
朱姐臉上一陣燒。
化完,朱姐胡亂買了幾樣,兩個人出了商場,上了車。
“誰說是,不是。”朱姐突然來這麽一句。她要說清楚。
“開玩笑的。”伍正霖很放鬆。
“回去吧。”朱姐說。
車朝朱姐家方向開。到了小區,朱姐沒強調在前一個路口停,伍正霖便直接開到她家樓下。
他下車給她開車門。
她款款而行,他幫她披上衣服。
“朱業勤!”憑空一聲叫喊。老謝站在樓門口,他也剛從外麵回來。
三個人照麵。
“你搞什麽?!”老謝怒吼。
伍正霖擋在她前頭。還算有擔當。
朱姐稍感欣慰,但這是她和老謝之間的事,怎麽?離了婚,他還要管?有什麽資格?以什麽身份?都是成年人,何苦這麽以自我為中心?
朱姐撥過伍正霖的肩,踏到前頭。
“朱業勤!”老謝歇斯底裏。
她一步一步走到老謝麵前,臉對臉,壓迫著他,小聲,一字一字說:“你,管,不,著。”說罷,轉身對伍正霖說,“上車。”
正霖連忙跟上。車發動了。老謝氣得抓起路邊一塊石頭,奮力朝車屁股丟過去。
沒砸中。
朱姐回頭,尖利地笑了。
預告:安居樂業(76)娘家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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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個時代令人心醉的愛情故事隻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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