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謝回家了。
夫妻倆接連好多天冷戰,朱姐並沒有打算原諒老謝,可老謝似乎也並不希望取得她的原諒,兩個又回到以前的狀態。不,或許連以前的狀態都不如。過去每到周末,他們還能在家裏安安分分吃一頓飯,但現在連這頓飯都免了。四大皆空。
老謝公司大發展,是真忙。
朱姐依舊一個人,健身、美容、逛街,過闊太太的生活。可她覺得這種生活空虛寂寞極了。
居裏開始在美容院上班了,叫麗人美容,朱姐為了支持居裏的工作,便去辦了卡。或許朱姐隻是想找小姊妹一起待一待。
居裏去了麗人才知道她的崗位根本不是什麽管理,充其量頂多算一個領班,她年紀大,小姑娘們尊稱她一句沈姐,其實她也就是個藍領,人手不夠的時候,居裏還是得上陣——幾乎每天都人手不夠。
居裏每天對著各式各樣的女人的臉,覺得女人這個物種沒意思極了,在美容院聊天,女人們大部分聊的都是男人,她們美容的目的多半明確,年長的為了抱住男人,年輕的為了勾引男人,也是,自古以來,女為悅己者容,不然美給誰看呢?
美給同類看總歸沒有勝利感。
女人在這個社會多少有點商品的屬性,當然男人也是商品,隻不過男人是權力、財富競爭的商品,女人則是男人的商品。來了美容院居裏才發現,獨立的女人太少了,但她始終追求獨立,因為這,居裏不太喜歡美容院的這份工作了。
半下午,開間最裏麵的一張美容床上,朱姐平躺著,敷臉。居裏知道自己手藝欠佳,便請店裏手藝最好的小妹為朱姐服務。一層一層膩子上好,然後,蒸汽,雲霧繚繞,如在仙境,接著是按摩,疏通經絡。
做美容,有人喜歡聊天,有人喜歡閉目養神,朱姐屬於後者,她什麽都不想說,她有時候其實是來睡覺的,在家裏睡不著,她現在有點討厭那個家。
做到一半,來了兩個女人,居裏領著她們進來,一個睡當中,一個躺在靠門的床。床與床之間隔一道紫色薄紗。居裏帶著一個小妹為她們服務。居裏給睡中間的短發妹做,她一頭金毛。旁邊的是長卷發。兩個人從一躺在美容床上就開始聊,先聊美容,各有心得,再聊衣服,各有心得,然後聊電視劇,各有心得,再聊明星,各有心得。
居裏大概明白了,她們不是正經工作的女人,而是在外麵混的靠男人上位的女人。她們多半是小網紅,十八線野模,居裏討厭的這樣的女人,也討厭她們能紮死人的錐子下巴。在居裏看來,這些人卸了妝就是個鬼,尤其眼睛,妝前是大熊貓,妝卸了成老鼠了。化妝術使得現在的女人極具欺騙性,可有什麽辦法呢,有些男人喜歡被騙。他們不求清水出芙蓉,隻要胸大腿長眼忽閃。
終於,她們開始聊那個百年不變的話題:男人。
朱姐依舊閉著眼,其實她早醒了,靜靜聽著。她沒有存在感,這個兩個年輕女人連正眼都沒瞧她。
居裏手下的金毛說:“哎呀,現在的男人沒意思的,花一點錢就覺得自己能怎麽樣。”
卷毛說那你是沒遇到好的男人。
“什麽樣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呢?”金毛說,“富一代太老,富二代沒有擔當。”
卷毛問:“多老才算老?”
金毛說不到五十就不算老,不過年紀大的也有顯年輕的,我一個姐們,說她的一個小姐們跟的那人不錯,有錢還仗義。
“叫什麽?”卷毛問。
“八爺知道不?”金毛答。
卷毛說不知道,姓什麽呀。金毛說好像姓秦,挺神秘的,具體不知道。卷毛說沒聽說什麽八爺。金毛說:“你才幾年道行,見過幾個毛人,八爺這個人非常講義氣,他有一個優點特別好,他喜新,但不厭舊。”卷毛問什麽意思。金毛說:“跟過他的女人,他都包辦,原配早死了,有一個老二癡呆了,他一直管著,老三好像在國外,現在有個老四,這個老四據說年齡不大的,但也愛得死去活來,反正吧每一個都照顧的好好的。”
卷毛說反正有錢什麽都能擺平。
金毛說也不是這麽說,你以為跟男人就是你躺床上就行了?那是雞,感情,感情你懂嗎?卷毛說我不懂。金毛說這是一門學問,要修煉的。
朱姐聽得心驚,但她依舊紋絲不動,好像一件擺設。
居裏訝異得手上動作都變了形,她就算再糊塗,也明白了幾分。
八爺莫非就是老秦?不對啊,老秦是原配癡呆,難道那個療養院的不是原配?老三在國外也不對。居裏不好直接問,隻能繼續聽。世界小得可怕。
卷毛說:“怎麽修煉,玩玩的多,又是出來玩,有幾個能金盆洗手回去當家做主的。”金毛說:“那就看運氣了,前一陣說有幾個平時愛玩的在南通被抓了,張山峰,胡青凡,謝平貴……”
居裏耳邊再次起了個炸雷。她透過薄紗看朱姐,紫色煙雨蒙蒙,裏麵藏著幾十年的愁緒。朱姐已經坐起來了,小妹在幫她揉肩,她的手在抖,胸口起伏如波濤。
老謝出去玩被抓了?這事沒聽朱姐提過,也是,家醜不可外揚,可現在呢,卻被兩個外人直直說出來,朱姐該有多心痛。居裏柔腸百轉。
金毛繼續說著,描述細節,說是在海邊外暗娼,玩探探約出來的,你說這些老男人,玩起這個來倒是挺時髦……居裏聽得心一抽一抽的,下意識轉頭看朱姐,她又躺下了,一動不動,仿佛木乃伊,沉睡千年。睡過去就什麽都不想了。金毛說聽說那個姓謝的還玩了雙飛。
居裏差點沒嘔出來。知人知麵不知心。她為東方擔心,他跟老謝正做著生意呢。
卷毛說早都聽說姓謝的老婆不行,出不了台麵,而且年齡大了跟出了家似的,哪個男人能手的裏哦啊,那方麵不和諧也不行,謝總也是憋壞了。金毛說,你還別說,姓謝的還挺有男人味的,大男子主義。卷毛笑說我就喜歡大男子主義的……兩個人越說越大聲,最後哈哈大笑,極盡諷刺之能事。居裏去台子上取護膚液,繞過紗簾,發現朱姐流淚了。
可惡的金毛、卷毛!居裏瞬間憤憤然,她們怎麽說老謝她不管,可說朱姐就是不行,女人何苦刻薄女人!
居裏拿著護膚泥,悄悄望裏麵吐了兩口唾沫,攪勻了,走到金毛麵前,“準備開始了啊,這是大溪地深度礦物泥,請閉眼……”
居裏聲音放得柔柔的,軟化敵人的注意力。金毛真閉眼了,居裏摳出泥,一點一點往金毛臉上上,然後,用指腹推按,咦,推到個火癤子在臉蛋上,居裏一使勁,壓, 火癤子瞬間爆漿,金毛痛得跳將起來,哇哇大鬧道:“怎麽回事?!毀容了!王八蛋我要投訴!”
居裏裝作一臉無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金毛門神一般跳腳,抓爬著要去掐居裏的脖子。
朱姐坐在床邊,一伸腳,啪,金毛正麵拍在了地上。卷毛嚇傻了,說姐,你沒事吧。半晌,金毛才爬起來,這次叫得更大了,“我要投訴!叫老板來!”臉上的泥糊住了眼,金毛瞎子摸象,卷毛過來扶她,推搡間,一隻花瓶落地,當啷一聲,粉色玫瑰散了一地。
居裏率先小題大做,“呀!這可是古董花瓶!意大利的!這位客人,你要賠十萬呀!”卷毛閱曆淺,被居裏唬住,金毛嚷嚷著,說放你娘的屁,一個破花瓶還古董……居裏上前把朱姐攙過來,金毛再度襲擊,居裏輕巧一閃,金毛撲了空,一抬腿,踢翻了床頭的精油盤,上麵大大小小的精油瓶劈裏啪啦掉在地上。香味炸開來。 小妹們見客人闖了大禍,紛紛上手壓住金毛卷毛,嚷嚷著報警。
朱姐無限溫柔地望著居裏,這個時候,也隻有居裏能夠為她挺身而出。居裏比了個V型手勢,這工作她早都做夠了,她要尊嚴,要創造價值,而不是什麽女為悅己者容。
居裏又要失業了。
朱姐吸了口氣,她想不到,犯了錯的老謝竟毛發無傷地成為了一眾人的偶像,而她,一個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卻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這個黑鍋她不能背也背不起。朱姐下定決心,回家便跟老謝提離婚。
精油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居裏 動動鼻子,仔細辨認每一種香:薰衣草、茶樹、甜橙、檸檬、薄荷、肉豆蔻、洋甘菊、天竺葵、迷迪香、檀香、香茅、佛手柑……深吸一口氣,讓這些香味分子混入體內。生活本就是如此,采集好的,丟棄壞的。居裏閉上眼享受著這一刻。
預告:安居樂業(61)deer與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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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個時代令人心醉的愛情故事隻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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