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謝和老秦聯手之後,生意越做越大,沒有朱姐的“幫助”,老謝反倒如魚得水,吞並了一個公司,不但做建築材料,還開始轉戰食品行業。生意做大了,反倒無專業限製,老謝懂得抓大放小。朱姐偏偏關注的小事情。
丈夫的事業節節升高,錢上朱姐不用發愁。出去工作變得毫無必要,信用卡她拿著,老謝給她的建議:多讀書、健身、美容。
朱姐也的確這麽做的。
參加了幾個貴婦圈的讀書會,定期去健身、美容院,老謝當然沒空,偶爾就讓小伍開車,陪著。朱姐究竟感受到了這個曾經一成不變的家庭的巨大變化,老謝越來越像一個企業家、一位成功人士,隻有在麵對莉莉的時候,他還像一名父親,但他總回不到曾經那個溫存體貼的丈夫。
這天,朱姐做好飯菜,點上香氛蠟燭,約了老謝回家。誰知老謝進門之後,路過餐桌,未做停留,立刻走入書房。
朱姐老大不痛快,但還是走過去,說:“吃一點吧,別弄壞身子。”
老謝頭不抬,說你吃吧。
朱姐說,給你留了。
“知道。”老謝說。
“再不吃就冷了。”朱姐還不放棄。
老謝說我知道了。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朱姐還窮追不舍,“要不給你端進來?”
“說了不用,你怎麽就聽不明白呢?”老謝把手中材料朝桌子上一拍。
朱姐傻愣愣站著,她不明白丈夫為什麽要如此殘忍?精心準備,認真打理,那是因為今天是老謝的生日呀!朱姐眼中含淚,但她覺得妻子這個稱呼已經不屬於她,但她還是要把話說明。
她微笑著,“老謝,生日快樂。”
老謝怔住了,他當然記得自己的生日,可他想不到她還為他準備著,一副鄭重的樣子,他抬頭看這個結發妻子,剛才的壞脾氣,似乎也成為兩個人中間的阻礙。
老謝皺著眉頭,輕微惱火,中度羞愧,重度尷尬。她幫他過生日,他卻不領她這個情。其實他已經在公司裏過了生日,全部員工起哄,禮物收了一堆,有人要求主動加班作禮,還有小姑娘上前贈送香吻。那些禮物讓他覺得自己年輕。可朱姐的呢,老餐老飯舊時人,隻會提醒他自己又老了一歲。
這個生日原本就不應該屬於她呀!
“謝謝。”老謝發出低沉的聲音。他對她,隻有責任和愧疚。
第二天,朱姐收到一份禮物,鐲子,翡翠的。朱姐覺得安慰,能有物質補償是好的,她不敢要求太多。
朱姐突然想約樂樂出來坐坐,上次酒店的氣早消了,打電話約吃飯,就已經是態度,冰釋前嫌。樂樂是老秦身邊的紅人,跟樂樂過不去,就是跟老秦過不去,跟老秦過不去,就是跟老謝過不去。更何況樂樂到底是自己人,曾經的好姐妹,願意幫忙做內線,監督老謝。
桌子對麵,樂樂對著光看,說這翡翠夠綠,少說也得十來萬。
朱姐的心不在翡翠上,問樂樂最近做得怎麽樣。
樂樂說不忙。朱姐又多問一句,說你跟老秦怎麽打算。
樂樂直言不諱,說先處著,他是上級,我是下級,他強勢我弱勢,爭取以弱勝強。
說的都是虛話,朱姐沒有再多問,但她主動爆料給樂樂,“聽說老秦的老婆,現在病的不輕。”
“什麽病?”
“好像是老年癡呆。”
樂樂不敢相信,說才多大就老年癡呆,話說出來,再算算老秦的年紀,的的確確已經算是老年了。可憐的女人,樂樂想,但不知怎麽的,她心裏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希望。
朱姐問樂樂,老謝有什麽動靜,聽說沒有。樂樂覺得朱姐每次這樣監督丈夫有些可笑,酒店那次就是警告,可朱姐總拎不清楚。外頭有人又怎樣?他不拿錢回家嗎?不問女兒的事嗎?提出要離婚了嗎?樂樂不懂朱姐幾十年感情的不甘。但她麵上還得安慰。
“謝總還是挺規矩的,沒聽說過什麽。”
朱姐安心了,這幾乎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樂樂問朱姐莉莉在美國怎麽樣。朱姐說還可以,已經一口流利英語了。樂樂問,什麽時候回來,我請她吃飯。
朱姐怕樂樂把女兒帶壞了,沒敢說這幾天就回。
莉莉回國過聖誕,對朱姐來說是個大事。聖誕因為莉莉而有了特殊意義。自和老謝關係變淡以來,莉莉的存在的意義,不僅僅是莉莉是朱姐的女兒,更在於她是朱姐和老謝共同的女兒,隻要莉莉在,她和老謝就一個解不開、割不斷的聯係。唯一糟糕的是,莉莉出國之後,便更看不起媽媽而崇拜爸爸,原因很簡單,媽媽不創造生產價值,爸爸卻是她的經濟來源,她的堅定支持者,她人生的中流砥柱。
聖誕樹早買好了,纏上五彩小燈,閃光。老謝早說在飯店擺一桌,可朱姐堅決不同意,莉莉回鄉,就應該思鄉,飯店哪有家裏好。
朱姐定好了菜,都是莉莉愛吃的,她還特地下廚露一手,紅燒雞,莉莉的最愛。老謝派小伍去機場接莉莉。朱姐叮囑老謝,再應酬,無論如何晚上八點都必須到家,因為莉莉。
莉莉成了朱姐的一張王牌。她就是要讓老謝知道,即便原配老婆是假的,可女兒是真的吧。不能虧欠女兒。
晚上七點半,老謝到家了,洗了個澡,坐在餐桌前,正大光明。朱姐很滿意,今天他像一個丈夫,也像一個爸爸了。
“什麽菜?”老謝問。
“紅燒雞我做的。”朱姐等的就是這句話,“還有鵝肝,在麗都叫的菜,不過你不能多吃,三高,到你這個年紀就是得有節製。”
老謝聽了不高興,她總是囉嗦。
“女兒說了,這次給我們帶了禮物來。”朱姐喜滋滋的。
老謝說:“長心了。”
菜上齊,近八點,莉莉還沒到家。老謝給小伍打了個電話,小伍說路上有點堵,請再稍等一會兒。
朱姐和老謝隔著餐桌,麵對麵坐著,默默無言。她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這樣相對,她抬頭看他,他老了,但還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沒有慈愛,她想跟他說一點什麽,可又覺得無從說起,過去種種,萬千變化,現在似乎都磨平了,兩個人之間隻有現在,可現在的實際情況是,老現如日中天,她卻成為黃臉婆了。
驀地,老謝說了一句:“謝謝你。”沒有下文。
朱姐心頭震動,眼眶紅了。朱姐已經不記得老謝有多久沒說過這麽溫馨的話。也許是沾了女兒的光?管它呢,朱姐感動得想站起來擁抱老謝,但又覺得太做作,幾秒鍾內,她整個人動不了,哭不出聲,笑不出來,她就那麽端坐著,好像在堅守工作崗位,十分賢惠的樣子。
敲門聲響。
朱姐恍然從夢中驚醒。
“來啦!”她跑跳著如少女追蝶,這是她盼望已久的時刻。
門打開了,莉莉站在她麵前。一個大活人。朱姐熱淚盈眶,去擁抱莉莉,卻發現她身後還站著一堵黑牆。高大壯實,是個黑人小夥子。
莉莉毫不扭捏,把這人拉到門口,兩個人前後腳進屋,根本不顧媽媽驚愕的表情,就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威廉姆斯。”
老謝麵容平靜,隨即去擁抱了一下來客,隨口說了幾句英語。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他們是父女,都姓謝,她是局外人。
朱姐望著眼前的兩位外交家,直覺得天旋地轉,她知道,這個聖誕節注定過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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