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
小說連載
三房兩廳，大吊燈都開著，家具係中式風格，但也有著低調的豪華，這是一個上海中產階級的家庭，是朱業勤的家。此時此刻，朱業勤貼著麵膜，在客廳的大沙發上坐著看電視，謝勝利在她身邊，看報紙。紙媒衰落，可謝勝利依舊保持著看報紙的習慣，在他看來，人得有“品”，堅持讀紙張印刷出來的報紙，也是“品”的一部分。他竭力維持著家庭的完美，一個妻子，一個女兒，一份體麵的工作，充滿希望的未來。朱業勤不經意說：“我們公司倒閉了。”
“什麽？”謝勝利停止閱讀。朱業勤說：“我有個姐們有個公司，我打算去幫忙。”
謝勝利看了看妻子，“還找什麽麻煩。”他自己有大公司，家庭生活不用愁。朱業勤不說話，和丈夫對望，等他的下文。
謝勝利繼續說：“莉莉都上高中了，你還去找什麽工作？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
“孩子有孩子的福氣。”朱業勤不以為然。
“孩子沒有那個自製力！我給你們租個房子，就在學校旁邊。”
“你讓我做陪讀？一個月給我多少錢？”周圍陪讀媽媽不少，可朱業勤從來沒想過做專職陪讀，全職太太。
“怎麽還要錢？”謝勝利笑。
“莉莉是女兒，我可是陪你們老謝家的人讀書。”
“隻要莉莉能學好，要多少我給多少。”謝勝利財大氣粗。
朱業勤一夜沒睡好，她和謝勝利分床睡有一段時間了，夫妻關係有一定問題，她本來打算修補修補，這兩個月，她都努力每天和丈夫同床入眠。可一旦搬到學校旁邊做全職，夫妻更是少見，還怎麽修補？不過，謝勝利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女兒上高中，是關鍵的三年，她作為媽媽，多付出一點，也是應該的。男主外，女主內，這曾經是她理想，剛結婚那會，勝利的事業沒做起來，她著急，現在，人到中年，事業順遂，生活平穩，她又隱隱覺得擔憂。她有些羨慕那些事業有成又婚姻幸福的女人，她覺得那才是飽滿充實的人生。可沈居裏卻對她說：“姐，我最羨慕的就是你，你什麽都有了。”業勤覺得恍惚，什麽都有了？丈夫，女兒？房子？車子？是嗎？她獨獨沒有了青春。
半夜，朱業勤站在洗手間鏡子前，摸著自己的臉，如鬼似魅。
女兒莉莉推門進來，“媽你幹嘛！”她睡眼朦朧，但依舊驚愕。
朱業勤也嚇一跳，忙說沒事，慌亂中打開水龍頭，嗓子裏覺得癢，咳嗽兩聲，跟著又嘔了兩下。“媽你沒事吧？”莉莉問。
朱業勤低著頭，擺手，示意沒事。
沈居裏又開始找工作了，網上海投，人才市場，雙管齊下。是，居裏沒有放棄傳統的人才市場招聘，她認為好就好在，勞資雙方能當麵交流，效果更佳。人群中，居裏側身，一轉頭，陶樂樂也在，樂樂抱著簡曆，抬頭張望。居裏和她打招呼，她沒想到樂樂也來，這個在物業做保潔的女孩，也來高端人才招聘會，但她沒有看不起樂樂的意思，她總覺得樂樂身上，有她自己的影子。“有心儀的沒有？”她問樂樂，同時瞟了她的簡曆一眼。樂樂立刻明白了，笑笑，說：“還在投，姐，我去辦了個假證，現在是大專文憑。”居裏愣了一下，說：“也有不在乎文憑的。”樂樂說：“少，文憑是敲門磚，反正我先找找，沒有就去幹家政。”沈居裏看著眼前這個女兒眼睛裏堅定的光芒，便知道，這個農村姑娘，是鐵了心要留在上海了。“有困難找我。”居裏拍拍她肩膀，算是告別。
連樂樂都那麽努力，居裏告訴自己，還有什麽理由懈怠？投，海投，從人才市場回來，居裏蹲在電腦前，鼓搗到深夜。羅東方抗議了，“還不睡啊？”“馬上。”居裏頭也不回。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能不急麽？白天我都不敢在家待，隻能晚上投投簡曆。再次聲明啊，我沒工作的事，不能跟你爸媽說。”
“至於麽你，找不到我養你。”
“你同意，你爸媽能同意嗎？再說了，我不上班，活動空間也隻有十平米。”
“有什麽不同意的，你要放寬心。”
“不是寬不寬心的事，以後我們總得有自己的房子。”居裏說到關鍵問題上了。
“當然，遲早。”
“你們在上海親戚那麽多，讓他們幫忙介紹介紹啊。”
“回頭問問我媽。”
“別什麽都問你媽。”
“上次那工作不就是我媽找親戚給你介紹的嗎？”
“介紹的，倒好，看看，剛結了個婚就倒閉了，活脫脫一個皮包公司。”
羅東方大窘，倒頭睡覺。
居裏合上電腦，靜靜看著身邊這個男人，她知道，他沒什麽野心，甚至有些不上進，可當初，她看上他，也許就是因為他身上展現出來的安定感，羅東方生在上海，長在上海，這是他的城市，理所當然，毋庸置疑，他不用像她那樣奮鬥，拚搏，漂泊，無依，因此很多時候，居裏甚至覺得羅東方不理解她，也無法理解她。她的奮鬥與野心，都是逼出來的，那是生存需要。
門縫裏飄過一個身影，是安秋萍，居裏及時捕捉到了，這個家，也隻有她會這樣行事。她故意亮了亮嗓子，道：“媽！我們睡了啊！”
秋萍在外窘得臉發燒，“噯，好好休息。”聲調微顫，帶點諂媚。
回到床上。進寶批評她：“你這樣可不好。”安秋萍說：“我是為他們好。”
“為孩子好就應該給孩子自由的空間。”
“我怎麽沒給他們自由空間了，把我說那麽壞。我是關心他們的生活，多少年前，東方不就是在一個深夜裏造出來的。”
“老不正經。”進寶翻身對秋萍，把屁股留給她。
“我跟你過夠了！”安秋萍打丈夫的後背，這是她經常說的一句話。進寶不理她，這麽多年，他早看透了她，她沒有這個膽子離開這個家，不然早離開了，何苦等到現在？
安秋萍還在嚷嚷。
進寶回過身，“你到底睡不睡？”
安秋萍噗通一倒，閉眼睡覺。
沈居裏的海投不是沒效果，不久，她也得到了麵試機會，大小公司都有，隻不過，通常情況下，居裏一出現，就成為了分母，那些職場女性，個個花枝招展，學曆過硬，居裏的打扮和學曆一樣，總讓人提不起勁兒，“中原農業學院！”沈居裏坐在床上，摔打著自己的畢業證，她甚至東方，“你到底喜歡我什麽？”東方隻好解釋，“喜歡你善良美麗。”居裏對鏡自照，“我不美麗啊！”東方說：“你氣質好。”居裏隻好信了，白天，繼續出去奔波，晚上，回來繼續海投，可一來二去，麵試了幾個，除了不靠譜的，靠譜的公司給的答案依舊，請到別處試試。居裏傷心欲絕，可偏偏她去的公司，剛好素雞女兒在其間就職，素雞很快知道了消息——兒媳婦失業，這可是她諷刺秋萍的好機會。
這天，素雞進門，秋萍正在唱戲。素雞說：“恭喜恭喜，聽說你兒媳婦換工作啦？”安秋萍不解，“換工作？”
“可不是，到處投簡曆呢，真是人往高處走。”
安秋萍強壓震驚，“年輕人，換換工作也是常有的事。”素雞飽含深意笑笑，目的達到，她撤了。 安秋萍急忙找電話，她打給親戚，問問情況。
“什麽？真倒閉啦？哎呀好好好。”秋萍道。
沈居裏進門。“媽，什麽事那麽高興？”
“居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秋萍一副包大人坐公堂的架勢。
沈居裏慌張，“我能有什麽事瞞著您哦，整天在一起。”
“公司是不是沒了？”
沈居裏結巴，“不是……這……我是想……”
“別想這想那的了，想那麽多沒用，年輕人以後有的是時間上班，不用著急的，我也不會怪你。公司倒閉，跟地震一樣是天災人禍，誰也擋不住。事業沒有我們還有家庭嘛！家庭就是你的堅強後盾。”
秋萍的話，讓居裏一肚子狐疑，去公司，是婆婆介紹的，公司倒閉，她瞞著婆婆被知道，她本以為婆婆會一番刁難，可誰承想，她卻是一番溫柔軟語，好生安慰。居裏警覺，但又一時間又無的放矢。
公公羅進寶進屋，手裏拿著收音機。
“你又成誰的堅強後盾了？這麽多年，也沒見你成我的堅強後盾。”進寶的愛好之一是與秋萍抬杠。
安秋萍道：“別往我身上扯，是居裏的公司破產了。”
“破產了？破產了你那麽高興？”
“哪有高興，你別順嘴胡說。”
“媽那你上去沒有。”進寶說的是老太太，住在樓上，單獨一個小房間，養老。
安秋萍恨道：“上去過了，媽在睡覺，少不了吃的，一天到晚眼裏隻有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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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安居樂業（4）婆婆的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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