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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熟年【36】

(2016-06-16 06:51:24) 下一個

半年了過去了。倪家不堪重負,花幹耗盡,所能掏出來的錢,都掏出來了,但老太太的治療費,仍然像一個無底洞,需要不斷投錢進去。盡管一部分醫保能報銷,但續命的治療,卻是在醫保之外,他們不得不自己負擔。

這天,醫院又來催款。老倪一家人湊在醫院大廳裏,商量對策。

偉民、偉強站著,春梅和二琥坐在藍色塑料椅上,紅豔和倪俊上班沒來。空氣裏彌漫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半晌,沒人說話。誰都知道,照老太太的情況,治,就需要大量的錢,但也隻是續命,勉強有口氣而已;不治,很快就麵臨死亡。

“媽的這種情況……”倪偉民先說話,畢竟他是家裏的大哥,“唉!”他沒有表態。“我看還是治。”偉強脖子一扭,“畢竟人命關天,不治,怎麽對得起媽,又怎麽對得起爸!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治。”二琥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春梅。春梅便說:“治肯定是要治,也治了這麽多久了,但平心而論,媽現在的狀態,醫生也說了,也就是個活著,談不上什麽質量了,而且治療到現在,家裏的情況大家也看到了。”偉強搶白說:“你什麽意思,你當初得病,家裏不也是全力給你治嗎,哦,你現在好了,媽病了,你就說不治了?這是人命!”一句話堵得春梅說不出話。二琥見偉強兩口子又要吵架,連忙說:“有話好好說,這些年春梅對媽怎麽樣我們都看在眼裏,以前媽癱在床上,誰照顧的?誰端屎倒尿的?偉強,你要說春梅不關心媽,不在乎媽,那真是沒良心,我第一個不答應,你忘了當初春梅為什麽提前退休的,但事到如今,我們都要麵對現實。”倪偉強怒吼:“我不管什麽現實,我就要媽活著!哥,你忘了媽以前是怎麽帶我們的了,寒冬臘月,家裏就一碗米,媽給我們吃,我們要讀書,媽到處去借錢,還到炭場撿炭糊子,手都凍爛了,還有那年夜裏你生病發燒40°,是媽背了十裏地把你送到衛生所,保了一命,你都忘了嗎?你都忘了嗎?”偉強情緒有些失控。倪偉民淚流滿麵。親恩難報,他知道,他這輩子就是再怎麽還也還不清。但他現在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二琥見丈夫哭成那樣,也忍不住流起淚來。春梅想起自己悲苦的人生狀況,也哭了。

偉強見大家都哭了,情緒反而平和下來,他畢竟是個有大將風度的男人。“春梅,還是把前年買的基金拿出來,還有我另買的養老保險,也先拿出來吧。”春梅說你那養老保險再交兩年就能領了,現在取出來,虧很多。偉強歎了口氣:“人都沒了,還要保險做什麽。”大家麵麵相覷,但也想不出什麽辦法。

第二天,春梅就帶著偉強的身份證,去保險公司去辦理退款,保險公司的人反複勸說,說現在退保,虧損太多,希望再考慮考慮。春梅想了想,還堅持說,就這麽辦吧。錢拿出來,春梅就轉去醫院,一把交了。

但很不幸,這筆錢也沒能堅持多久。

一家人很快就亂成一鍋粥。

晚上,二琥看著,老倪下了班,也過來看看。病房前擁著人,有十來個,老倪以為出了什麽事,慌慌張張問怎麽了怎麽了。見了二琥才知道是隔壁病房的一個老大爺,也是肺部衰竭,家人商量後,決定拔管了。

二琥歎氣:“都有這一天,早一天遲一天的事,早死早超生,人啊,沒多大意思。”老倪說媽怎麽樣。二琥朝病房裏看了一眼,說還那樣,分分秒秒都是錢。現在哪是看病,就是燒錢。老倪說:“那也得燒啊。媽還算幸運的,最起碼有三個子女,以後我們呢,真不敢想,獨生子女,養好幾個老人,怎麽養?想想頭皮都麻,咱們兒子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就那麽回事,紅豔那邊還有個媽。”二琥說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老倪說:“未雨綢繆啊。”二琥不接話茬,走出去跟病患家屬聊天。二琥問你們就這麽決定了啊。病患家屬,一個中年大媽說:“都盡心了,老爺子在天之靈,也會了解的,唉,真是弄不起,這生前死後,都是錢,不光是看病的錢,這人死了,買墓地,多少年多少年,也是一筆大費用,這麽多年,光是看病都看了幾百萬了,勞民傷財。”二琥說那遺產呢。大媽說:“哪還有遺產呐!全都幹了啊。”二琥聽得直吐舌頭。大媽說:“房子都賣了!”二琥啊了一聲。“可不就是這回事兒嗎?現在窮人和富人的差距,不就是一套房的差距嗎?有房子的,生了病,還能賣個房子,沒房子的,嘿,那就等死吧。”

二琥大受教育,進而不寒而栗。回去跟老倪囉嗦了半天。老倪也沒理她。半晌,又問倪俊現在工作怎麽樣,不是說去老二那邊上班了嗎?二琥說:“哼,你還知道問啊,你要早有這個心,兒子也不至於到現在才走入正軌,我聽紅豔說,俊俊現在幹勁不小,工資也不少,很不錯,漸漸又出息了。”老倪歎氣,他也覺得這些年老二太不容易。說是老二,其實等於是家裏的老大,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哪裏少了他都不行。對於偉強這個弟弟,偉民又是佩服,又是看不慣。但此時此刻,佩服的情緒在他心裏占了上風,但他嘴上還是說:“別跟他學壞就不錯了。”

二琥不理他,自己跑去僻靜地方給倪俊打電話。是紅豔接的,她說媽什麽事啊,二琥忙說沒事沒事。紅豔說:“哦,他上班忘了帶手機了。”二琥沒再說什麽,掛了電話。哪知紅豔剛放下電話,手機又響了,紅豔接了,是個女人的聲音,她問倪俊在不在?紅豔說他今天加班。對方沒有說什麽,掛了。

紅豔有些犯嘀咕,一個女人,聽上去年紀不大,這麽多年,幾乎沒有什麽女人給倪俊打電話。紅豔起了疑心。仔仔細細把倪俊手機翻了一遍——對於倪俊,她從來都是信任——有點不屑的信任,在她與倪俊的關係裏,一直都是倪俊追著她,倪俊吃她的幹醋,她與男性朋友往來,倪俊是一定要生悶氣的,反過來,她對倪俊卻是十分信任。她從沒多想過。就他這樣,能怎麽樣呢?可現在,她有種直覺的擔心。出軌?外遇?偷情?好多電影情節在紅豔腦海裏翻騰了一遍。手機又查了一遍。蛛絲馬跡,短信,通話記錄,微信,微博,電子郵件,通通查清楚,沒發現什麽。除了這個女人的電話有十幾通外,似乎並沒有什麽。紅豔的心放了一半。但到了晚上,倪俊回家,紅豔還是忍不住盤問了一番。

“今天有個女人給你來個電話。”紅豔一邊吃飯,一邊不鹹不淡地說。倪俊大吃大嚼,臉色平靜,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他拿過手機,一邊翻一邊說:“女人?什麽女人?有事?不會是打錯了吧?賣保險的?”紅豔說我哪知道。倪俊說,哦,周琴。紅豔重複了一句,說哦,周琴?倪俊說:“就我的一個上司,業務關係,沒其他關係。”紅豔淡淡地說那就好。倪俊放下飯碗,笑嘻嘻說:“咦?你不會吃醋了吧。”紅豔啐道:“你就做夢吧你。”倪俊道:“網上說,一個能讓女人吃醋的男人,離成功也不遠了。”紅豔說:“得了,工資卡給我。”倪俊說不會吧你。紅豔說什麽會不會,一個成功的男人,就是要把工資卡上交的。

吃完飯,劉紅豔照例跟慶芬視頻了十來分鍾。紅豔說媽家裏沒什麽是吧。慶芬說沒什麽。兩人聊了一會兒,慶芬就說好了,不跟你說了,早點休息。也就在一刹,紅豔分明看見慶芬身後不遠處,有個穿褲頭汗衫的男人走過。紅豔驚叫:“媽有小偷!”慶芬臉上一窘,朝後看了看,說沒事沒事,就關了視頻。

紅豔想了想,覺得不對。她跟倪俊說:“十有八九是那個姓趙的。”倪俊說老年人的事你別管那麽多了。紅豔厲聲道:“廢話!那是我媽,我能不管嗎?那個姓趙的行為,等於勾引良家婦女!”倪俊說:“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又沒怎麽樣,你激動個啥,退一步說媽在家有個人解悶作伴也沒什麽不好。”紅豔跳起來說:“不行,就是不行!你不知道媽受了多少苦這些年,我不把她接到北京來孝順孝順,我還是人嗎?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這點道理你還不懂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奶奶病重,這一家子知道忙了,早幹什麽去了,孝順真不是非要等到人都要死了才來孝順,孝順要在平常,在一點一滴的生活裏。”倪俊一邊脫衣服一邊說:“好,那我問你,什麽是孝順?”紅豔說你無理取鬧。倪俊說:“孝順孝順,一個是孝,一個是順,不但要孝敬老人,還是順從老人,你這麽做,根本不算順從老人啊,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紅豔被問得無言,一腳把倪俊踢翻,說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倪俊說我隨便你。紅豔說:“下個月我就要把媽接來過幾天,就住三姑那房子。挺好。”倪俊鑽進被窩,他很累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沒過多久,他就睡著了。半夜裏,他說了夢話,說我來我來。紅豔驚醒了,沒聽清,拍了他一下,繼續睡了。

春梅不在,倪偉強一回家就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沒結果,偉強也有些發急,但算算時間,也不能再翻了,他隻好把東西一件一件歸置好,以免春梅發現個蛛絲馬跡,又麻煩。可到了傍晚,春梅回來了,一眼就發現了家裏的不對勁。春梅犯嘀咕,但沒說,等到晚上洗澡換衣服的時候,春梅發現櫃子裏的內衣褲全都扭扭捏捏,無一平整,便問:“你找什麽了嗎?看這弄的。”偉強支吾,說沒有沒有。“還說沒有,你翻這些幹什麽?”春梅一邊折衣服一邊腦子在飛快地轉著,“你不會是又想找存折吧。”偉強見瞞不過,走過去抱住春梅說:“沒有的事,你看你現在,神神叨叨的,我們是兩口子,我有事跟你直說不就好了,你也是講理的人。”春梅說我當然是講理的人。

偉強就勢說:“我就說跟你商量個事。”春梅心裏咯噔一下,白眼道:“什麽事?”偉強作意說你這個態度那我就不說了。春梅把衣服一摔說你愛說不說。偉強假作生氣,跑去洗澡去了。洗回來也不理她。她這才覺得自己的脾氣可能有些大,不好意思,就用手搗了他一下,說是不是又是媽的事,說不用你說,我早都準備好了,我今天出去,就是把我自己那點私房錢提出來了,先拿去,頂一天是一天,誰讓她是咱媽,咱們是子女呢,不過這回我們被耗幹了,以後,就隻能靠你了。偉強驚詫地回過頭,他沒想到春梅的“覺悟”會這麽高,竟然主動掏錢出來。偉強說:“你放心,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飯吃,少年夫妻老來伴,你放心。”說完他抱住她,久久不放。春梅說,“你發過誓的,你不要忘了。”

偉強的手機在褲子口袋裏震動。偉強掏出來,看到是周琴,果斷地掛掉,關機。周琴和倪俊站在大酒店門口。他們剛跟幾個老板談完合作,情況很不樂觀。周琴跺腳:“媽的,關機了。”倪俊見周琴生氣的樣子可愛,打趣說:“女博士也會罵人哦。”周琴冷冷道:“公司都要完蛋了,不接電話,到時候都喝西北風去,你是輕鬆,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的壓力有多大。”倪俊知道周琴今晚是喝得有點多,多半是發發酒瘋。一個女孩子,無親無故,在這裏打拚,的確很不容易。她很堅強,又特別脆弱。倪俊把外套脫下來,無聲無息走過去,披在周琴身上。周琴愣了一下,隨即大聲說:“還不去取車!想凍死我是吧。”倪俊笑了。這就是她的風格。他把車開過來,把她扶上後座,問是去公司麽。周琴說回家。倪俊問地址。周琴說藍天路89號院。倪俊一踩油門,車衝了出去。

都市的流光溢彩,周琴睡著了,倪俊駕駛方向盤,心裏靜靜的。就好像她是酒醉的公主,而他是騎士。在劉紅豔那裏,他從沒找到這種感覺。紅豔總是嫌他沒用,說他不行,罵他窩囊。可現在,他不也是能夠hold住局麵,收拾殘局?男人需要女人的鼓勵,好一往無前。

到了地方,倪俊把周琴扶上樓。她幾乎不省人事,晚上白酒摻著紅酒喝,後勁特別大。“你別走,”周琴仰著臉,妝花了,整個人一塌糊塗,“你別走,別走。”倪俊說你好好休息。周琴又抱住了他的腿。倪俊沒辦法,隻好坐在沙發上,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哼唱著小時候經常聽到的兒歌,就好像她是孩子,他是父親。過了一會兒,她安靜了。倪俊才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塊毯子,幫她蓋好,然後離開。他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泛白,紅豔睡眼惺忪地罵了他兩句,就又轉身睡去了。

第二天,倪俊被特批休息一天。早晨起來,劉紅豔照例去上班。倪俊照例去找二琥,跟她一起去醫院看老太太的情況。地鐵裏,二琥跟倪俊叨叨。“也該上點心了,你奶奶這種情況你看到沒有?如果你爸是獨生子女,一準完蛋。”倪俊不說話。二琥接著說:“現在養老壓力有多大,不生幾個孩子養著,以後誰來給你養老,指望那點養老金?還不夠塞牙縫的呢,現在肉都什麽價格了,牛肉都三十多一斤,哪裏吃得起哦。”倪俊有些不好意思,說媽你小聲點兒。二琥說:“真的是這樣,我說的還是養老不能生病的情況,如果哪一天我也像你奶這樣,你也就別給我治了,直接給我點好吃好喝的,買個骨灰盒,燒了算了,也別買墓地了,沒那閑錢。”倪俊說媽看你說的,哪至於到這個地步。二琥說怎麽不至於。旁邊一個拎著保溫桶的中年婦女湊近說,孩子,你媽說得對。二琥一聽有聲援者,更加來勁:“我就說嘛,現在富人和窮人的距離,就是一套房的距離,別的還有什麽,生病了,賣房,治病,沒有房,那就等死,所以俊俊我跟你說,趁著你跟紅豔都是獨生子女,多生兩個,不然以後啊,你看著吧。”倪俊說現在孩子也不好養啊。二琥說話是這麽說,窮就窮養,富就富養,一樣的。兩人下了地鐵,又轉公交車,一路來到醫院。護士說老太太病情還算穩定,又說倪偉強先生已經交了新一期的住院費。二琥安心,她跟倪俊說,回去休息休息,或者去單位看看,你二叔真不容易,你要好好幫幫他。倪俊答應說好,就走了。

他轉去味多美定了個巧克力蛋糕。今天是紅豔的生日,他記得的。定完之後,他打電話過去給紅豔:“紅豔啊,哦,沒事,我就是問問你上班累不累……”他欲言又止,想給她一個驚喜。

快遞員抱著一捧香水百合走進辦公室:“哪位是劉紅豔?”紅豔先是詫然,轉而興奮地舉起手:“我是!”周圍同事投來豔羨目光。

人事處的小方抱著一遝資料走到紅豔的工位,請她去總經理辦公室一下。

紅豔沒反應過來,指著自己問:“我?”

小方肯定地說:“Yes!”

過了半個小時,紅豔從總辦踏出來,極力忍住臉上的興奮,咬著嘴唇,踏著輕快的步子,穩穩地坐進自己的座位。又過了一會兒,總經理走出來,站定:“大家停一下,宣布一個消息,公司決定,正式任命劉紅豔為廣告部策劃團隊負責人。”話畢,全體鼓掌。紅豔站起來答謝大家,滿麵春風。進入職場也不少年了,紅豔一直在等這一天,她要多謝一個人。

晚餐時間。索菲亞大飯店。劉紅豔和沈即墨麵對麵坐著。即墨舉杯:“祝賀我們的劉紅豔小姐榮升負責人。”紅豔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舉起了盛了紅酒的大肚杯,說無法勝任無法勝任。沈即墨說:“我跟王總說了,除了劉紅豔來負責,別人我都無法談合作。”紅豔笑說:“阿彌陀佛,有沈總撐腰,以後我可以有底氣了。”即墨說:“都是相互幫忙,老同學說這個客氣話做什麽。”紅豔笑而不答,兩人抿了一口酒。菜上來了。紅豔的是烤牛舌,蝸牛蘑菇湯,洋蔥圈,即墨要了烤牛排,紅菜湯和雞脯肉。“紅豔用不慣刀叉,叉子險些掉在地上。兩人都笑了。即墨說:“叉子真頑皮。”紅豔說你也夠頑皮的。即墨詫異說我頑皮?紅豔說:“花是不是你送的?”沈即墨舒了口氣,笑問你怎麽猜到。“12支香水百合,你也不是第一次送了。”紅豔切好一塊牛舌放進嘴裏,“而且不留名是你的一貫作風。”即墨不語,喝酒。紅豔看著燈光下的即墨,怎麽都覺得好,俊朗的麵容,優雅的風度,機敏的談吐,眼神裏充滿了睿智和靈光,可惜他不喜歡女人。

“我們是好朋友嘛。”即墨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紅豔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哦,生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自己都忘了,轉而她又十分感動。因為她忘了,而他居然記得!不但記得,還送了花,托關係讓她升職。人生在世,有這麽一個到位的藍顏知己,夫複何求。即墨再次舉杯,“祝劉小姐生日快樂。”眼角眉梢,充滿了情調。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不能不說,紅豔有些受寵若驚了。說到底,她隻是冒充了幾次他的女友,去敷衍敷衍他的家人。年紀到了,沒有結婚,老人給他的壓力很大。喝了點小酒,兩人都有些上頭,但好處是,氣氛鬆緩了,他們漸漸聊開。即墨很難得地向紅豔公開了這些年的感情經曆,當然,他也取得了劉紅豔的全部同情。紅豔也說了自己的難處,說到了公公婆婆,說到老公,說到自己在老家的媽,還有自己未來想把媽接到北京來的願望。沈即墨表示理解。

紅豔問:“那未來你怎麽打算?一直這樣瞞下去?”即墨說:“生活不就這樣麽,過一天算一天,生活對誰都是公平的。”紅豔說老人的觀念有時候是比較難改。沈即墨說,都說要孝順,有時候就是個順,兩代人之間有時候溝通是很困難的,所有寧願就這麽誤會下去,善意的謊言就這麽說下去,也比彼此怨恨要好得多。紅豔說:“總有一天要麵對現實的。”沈即墨苦笑:“那就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有一天給老人養老送終,才轉回頭來做自己。”兩人感歎了一番。一直聊到將近十點才散。即墨因為喝了點酒,也就沒開車送紅豔。劉紅豔打了車到家,掏鑰匙開門,才發現手機上有三十幾通未接來電,都是倪俊打來的。紅豔進了門,發現倪俊正坐在沙發上,閉著眼,半睡著,茶幾上擺著生日蛋糕,蛋糕上插著一根蠟燭。紅豔的心裏暖暖的,眼眶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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