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爺自從錢家壽宴回來,就一直覺得心內堵得厲害。最近,天氣突然轉了涼,不小心感了點風寒,竟一下病倒,在床上一連躺了有好幾天。
這幾天,阿Q是很高興的。這大體有三個原因,一是因趙太爺的病倒,他暗中很是幸災樂禍;二是再用不了熬多久就是小年,那時他就可以結算工錢,拿了錢就可以與趙太爺說再見了,他想象趙家沒了他會亂成什麽樣,還想象著趙太爺因此而氣得發抖,卻拿他沒辦法。最後就是因著那小蘭姑娘:自從阿Q上次與伊別過,還沒找到合適機會和借口去單獨會那小蘭姑娘,但阿Q每想到伊,臉就會紅,心中就會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可這種高興沒能持續多久,先是趙太爺的身體康複了。接著錢小蘭也讓他有些失望,因為阿Q發現伊對未莊所有的成年男人們都要那樣的笑,甚至包括小D!而未莊中第一個見到小蘭姑娘的,分明就是他阿Q!伊的笑怎麽能又隨便地再給別人呢,這理應由阿Q獨享--阿Q又覺得自己可能是因此而吃醋。
村裏也有了關於小蘭的各種傳說,阿Q是不願相信的,同時也是心有不甘。他暗中在錢家後門觀察,發現一到夜裏,就會有不同的男人出現在那裏,敲開門後進去,再約摸過了能有半個時辰,又從後門出來。阿Q終於曉得了那錢小蘭是在作什麽營生了。他心裏不斷暗罵著錢家從上到下的老少,更是無論男女,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居然還總自我標榜什麽詩書禮樂之家,真是太媽媽的了。還有那些溜進後門的狗男人也是太媽媽的了,竟敢分享本應隻屬於阿Q的小蘭!其實,阿Q又何嚐不想在晚上也溜進錢家後門,去找那小蘭,可是他也打聽到那還需要三個大洋,他摸一摸自己的口袋也就隻好作罷。
現在唯一能讓阿Q盼望的就隻剩年關發錢了。阿Q估算過,在趙家作工能有大半年,即使東家扣門不給賞錢,少說也可領得九到十塊洋錢。最近,他也倍感天氣的漸涼,他盤算著要為自己新作一件夾襖,還要添置上一床棉被。趙五嫂日前答應說要把伊家的一床舊棉被以最大優惠折價賣給他。
可世界上的事往往是希望越大,失望也是越大。結算之日,趙太爺拿出一本帳薄,當然他身旁少不了要蹲著那隻大黑狗。帳薄上麵記著阿Q這半年多來的種種過失,什麽秋收誤工,請假幾次,甚至還打碎過兩隻瓷碗,折過一隻竹篙,壞過一把鋤頭,….. 趙太爺一邊念給阿Q,一邊從阿Q工錢所得上劃掉一筆,每劃上一個,阿Q心內都是一驚。這樣七扣八扣地算到了最後,阿Q隻淨得了五塊大洋及些三五零錢。
趙太爺一如既往地擺出了一付笑臉說他也沒得法子,誰讓阿Q作事不小心呢,他都是按規矩來的。又說趙家目前有些困難,既然阿Q也是趙家人,那麽理應分擔趙家難處,並希望來年阿Q繼續在趙家作工雲雲。
黑狗則在旁邊又呲起了牙。
對於來年,阿Q不知還能去哪,關鍵是在這冬天想找個落腳的地方也不易,聽說城裏現在又亂得很。阿Q心中恨極了趙太爺,卻隻得先揣好了錢,一聲不吭地從趙家出來。
阿Q無處可去,加之手上有了幾個錢,就踱到了錢家酒館,先結了陳欠的酒錢,再要了三碗酒。喝完後,阿Q已有些微醺,隻是還不曾過癮,就又向掌櫃的饒了一碗。錢掌櫃的倒也大方,很快又盛上一碗來。阿Q稱謝接過,心想許是倒了年底,錢掌櫃的心情也好。隻是那酒卻是越喝越淡,想定是錢掌櫃的摻足了水的,隻是免費得的酒又不好發作。
不一會,趙白眼恰也來蹭酒,兩人都無所事事,就湊坐到一桌閑聊。兩人一邊喝著淡酒,一邊小聲罵著錢掌櫃的,又接著聊錢姓人家的優劣,再又接著聊到了前不久錢太爺家的那次壽宴。
阿Q憤憤地說:“你還提那次錢太爺壽宴,趙太爺其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趙白眼說:“你怎麽這樣說?”
阿Q說:“哼,那次他不僅不讓我看戲,還打我一巴掌呢,這給我氣得”
趙白眼說:“那你可知道他為何打你?”
阿Q說:“那還用問,他就是欺負人!”
趙白眼長歎了一口氣,說:
“哎,也難怪,你是有所不知啊!”
“什麽?打人還有理了不成”阿Q話中帶著氣。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了,你不知道錢家為什麽大排這樣的壽宴吧”
“那有啥,不就是錢太爺的六十大壽嗎?”
“你不知道,實際上這是錢家故意作給趙家看的啊,那次,趙太爺可是大丟了臉麵的!”
“趙太爺因啥會丟了臉麵!”
“那天錢家不僅大擺排場了,而且故意在宴席上設局,找了些頭麵人物來壓製我們家趙太爺”
“怎麽壓製?”
“你說,趙太爺好心去祝壽,卻連個正座都沒撈到,你說憑趙太爺那般尊貴的身份,如何能不生氣。你回想下,那天是否什麽地方又得罪了趙太爺?”
阿Q低頭想了想,說:“倒也是,那天我確實是說錢太爺大方,供的酒也好”
“那這就對了,趙太爺本來氣就不順,再聽你這般說,他如何能不惱你?”
阿Q更是默不作聲了。
趙白眼又說:“你再想下,趙太爺在錢家沒了麵子,可那趙太爺畢竟是我們趙家所有人的臉麵,那其他趙家人的臉麵不也一同丟了?在錢家人麵前不就是也抬不起頭來了嗎?”
聽了趙白眼的話,阿Q一下子又明白了很多道理,他變得與趙白眼、趙太爺同仇敵愾了。他的邏輯很簡單:錢太爺讓趙太爺難堪,實際就是讓趙家人難堪,趙白眼、阿Q都是趙家人,趙白眼感覺難堪,阿Q也應難堪。阿Q又想自己挨的那一巴掌雖然明麵上是趙太爺打的,實際上卻是因了錢太爺:要不是錢太爺故意給趙太爺難堪,趙太爺也不致生氣,趙太爺不生氣就不會送一巴掌給他,所以那巴掌就是錢太爺故意打在他阿Q臉上的。
與趙白眼別過,阿Q又走到了回趙家的路上。阿Q更是把許多道理都給想明白了:錢、趙太爺之爭屬大義!他與趙太爺之間的糾葛隻能算是一些小節,小節要讓位於大義!在這個時刻他堅決不能辭工!堅決不能給趙太爺添亂!堅決不給趙家抹黑!
很自然地,阿Q把胸中所有的怨氣都轉給錢太爺。可錢太爺他是不敢直接去得罪的,連趙太爺都不敢開罪錢太爺,又何況是他阿Q呢!阿Q又想,既然錢太爺鬥不過,可以鬥他的家人。可是假洋鬼子他也是鬥不過的。錢家男人鬥不過,那麽還有女人。對了,女人!
罵架時辱及對方女性親屬的性器官,無疑是國粹之一。打敗敵人,搶了他們的女人並加以占有,無疑是對敵人最大的汙辱!這些自古就有之的道理阿Q當然也懂,所以他很快就想到了錢小蘭--伊也算得上是錢家人,他要讓伊嚐嚐趙家人的厲害。再說,實在不行的話就出些錢來,也不怕有人事後來找他的麻煩,而且這還能滿足了自己身體上的需要,何樂而不為呢。
阿Q一旦拿定了主意,就感覺下體略有些膨脹,於是改變了方向,加快腳步向錢家後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