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cy 是我們這個IT部門的財務主管,一個金發藍眼的美國中年女人。我呢,一天到晚從廠家購買產品,天天往財務室跑,海闊天空,無所不談,久而久之,兩人就成了閨蜜。
Nancy的父親年輕時在軍隊服役,駐軍德國,Nancy出生時沒來得及趕到屬於美國領土的駐軍醫院,降生在德國一個普通醫院,這下好了,Nancy不屬於本土出生的,居然和咱一樣拿了公民紙, 隻是Nancy順理成章地在三個月大時拿的,咱千辛萬苦到三十幾歲才拿到。偶爾,Nancy在談論國事時會說: “我們這些移民。。。”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屑:“到一邊待會兒去,你也配?!”
Nancy的口頭禪是: “如果你覺得我是蕩婦潑婦,隨便,但你要是說我是白垃圾(white trash),我就跟你急。”在Nancy眼裏,white trash是最大的恥辱。Nancy真的是和垃圾不沾邊,除了手持名校的MBA學曆,她更是博覽群書,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往我麵前一坐,從春秋戰國講到習近平,整個一個洋人給我上中國曆史,讓飄洋過海的我感覺就是井底之蛙。不過人無完人,Nancy理科不行,每當我在她麵前顯擺幾道代數題,她就充滿敬意,最崇拜天體物理學家,經常攛搭著讓咱的寶貝兒子去學那專業,最後讓我忍無可忍:“找不到工作,到你家要飯,咋的?”
Nancy有著美國人不多見的小巧玲瓏的身材,心裏卻住著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女人。雖然拿的是政府雇員的杯水車薪,Nancy是家裏掙麵包的。丈夫Rob是送貨司機,孤兒,沒上過大學。我心裏嘀咕:從小就喜好收留流浪貓狗的Nancy,該不會連丈夫都是收留的吧。見過Rob之後,恍然大悟,Rob高大溫柔,風趣幽默,彈得一手好吉他,絕對的浪漫多情型,和Nancy剛毅獨立的特性有著鮮明的對比。八年前Nancy遭到不知什麽病毒的襲擊,一口氣在ICU住了二十幾天, 這在美國基本上瀕臨死亡病人的待遇,麵對淚水漣漣的丈夫和女兒,Nancy再顯大女人的英雄本色:“我的人壽保險的信息放在第二個抽屜裏。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賣掉住房,你的收入付不起房貸,剩下的錢用來。。。”直到今天,Nancy常憤憤不平地抱怨,當年全家人都不看好奉子成婚的Nancy,二十幾年後Nancy依然和Rob相親相愛,倒是嘲笑她的兩個姐姐都離婚不止一次。Nancy很自豪:“我贏了。”
幾年前,BP石油公司在墨西哥灣漏油,股票瘋跌,Nancy很緊張,新鮮了,Nancy什麽時候有閑錢去關注股市了?“我沒股票,但我的Trust有。”心裏一算,這回輪到我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仔細打量,我怎麽都沒從Nancy身上看出有錢人的影子。Nancy居然是從Top 1%, 不,應該說,Top 0.1%的家庭裏出來的。隻是這些錢現在並不屬於Nancy,隻有到她父母離開後才能拿到。Nancy的兄弟姐妹一共六人,即使一分為六,Nancy也會頃刻間加入富人的行列。Nancy成為了我見過的最窮的有錢人。在我認識Nancy的這些年裏,Nancy可真沒少為錢發愁,但從沒向父母伸過手,因為在Nancy的眼中,這從來就不是一個選項。
一轉眼,Nancy和我認識有十年了,我們時常調侃對方又增添了幾條皺紋。人到中年,對物質的需求越來越低,卻十分在意有幾個情同意合的摯友。雖然沒有”小時代”的青春年少,也沒有”Sex and City”中的性感奢華,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相識相知,心存感激,珍惜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個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