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路遠美利堅
出發時還是一個少年，回首時被問路人稱叔叔。我們為什麽漂洋過海，我們為什麽遠走他鄉？藍天白雲下，讓我寫幾行為我們那代人做證。
當飛機在萬米上空因故返航時，你會想到什麽？---寫在讀過《Being Mortal》之後
十多年前，回國探親後乘飛機從中國返回美國時，飛機從北京剛剛飛出大約二三個小時後，空姐用微微發抖的聲音廣播說，飛機有機械故障，為了安全起見，需要返航。多少年來，這件事本來不會常想起來，但最近剛剛讀完的這本書，讓我又想起這個經過。
這本書，是過去幾年裏發行過的一本暢銷書，斷斷續續讀了近一年才終於讀完。英文題目是《Being Mortal》，有中文譯名為直視生死。
印裔作者嗄旺達醫生，身為哈佛醫學院的外科醫生，通過舉例數名自己親自接觸的或治療的病人和病人家屬的經曆，描述了麵對那些或是衰老或是患有不可救治疾病而走向終點的人的情感波動，將作者個人對這一過程的認知娓娓道來，盡管書的重點是在探討人應該如何麵對死亡和合理的臨終醫療。作者描寫的最後一個例子是他的父親，其父是一個在美國行醫的泌尿外科醫生，患上了頸椎腫瘤。為決定手術或不手術，即使看過世界頂級的二位專家之後，亦難以定奪。最後不得已手術，稍微穩定後病情又繼續進展，直至死亡。作為醫生的作者，在陪伴其父經曆過種種選擇與接受死亡的過程中，對人生所經曆的病老與死亡進行了研究般的思考。作者理解到的有關人生意義的結論似乎是，人生有二個並不等同的自己，一個是經曆過的，另一個是記憶中的。人生的意義就是自己去編寫一個完整的故事，最好有亮點，或者亦可以有不平的過程，當然也希望有一個精彩的結局，最好有些意義*。讓一個人在最終時刻能夠心中平靜，或與神彼此接受？
這些種種，多少涉及到生命的意義，本無答案，不想則己，但因工作常常遇到生死，讓人有時不得不想。以前上班的一個醫院，白天裏每有一個小孩剛剛出生，總機都會在全院播放一個極短的輕快的音樂旋律無言地宣布一下，這種宣告每每讓我聽到後覺得腦中頓時有發亮一樣的感覺。反過來，有時遇到許多因病人不治或離開而悲傷的家屬，我隻能安慰說，一個人就像一輛汽車，不管是寶馬還是現代，多數情況下裏程數決定了許多。人的年歲多多少少就像汽車的裏程數是一樣。像一個人，30或40歲，祖父母凋零，50或60歲，父母年邁或離開，待到自己70或80歲時，又如走在長江的浪尖浪頭上了。當然如果幸運，也可以加個10歲而已。道理雖然如此，但是真正涉及到自己，那你覺的你的故事怎麽樣，你與神彼此是否已經達成了和平協議？假如你也坐在那樣一架因故返航的飛機上，你會想到些什麽？
那天在飛機上，我沒有很大的悲傷也並不覺絲毫的恐懼，隻是感到淡淡的失落。佛祖說人生苦難生老病死，其實應該是人生苦短，生老死不管病與不病。那天在飛機上，大部分的人都很沉默，但還是聽到一些人發出種種聲音，有人在喊叫，有人在乞問，一遍又一遍地問那幾位似乎鎮定語帶顫音的空姐：飛機真得能開回去嗎？我們真的沒問題吧？
窗口外，返航的飛機正在傾倒著攜帶的幾萬升飛行汽油，映襯在蘭色的天空上，機翼一側飄灑著巨大的如煙霧又不像是煙霧的奇特東西，更似無數的薄紗更像極細的細雨，有一種無以形容而冷酷的美麗。噢，原來，原來人生就是這麽一回事？不要以為在美國沒學會一句英語，那感覺似乎用英文表達更為順暢，＂Wow, that's it!？＂在返航途中的幾個小時裏，腦子中似乎翻憶了若幹過往，腦子中空白卻更多了一些，沒有什麽與任何人告別的機會了，??？還記得與隔著一個空座的另一個乘客有過幾句簡短而無甚意義的交談，就像在與一個以前就熟悉的人說話一樣，無需彼此介紹，就理解對方在想著什麽。多年以後，都難以想起當時想過些什麽，隻是記得當時的心情像是一個小學生聽到老師說時間到了準備交考卷的口令一樣，記得心中有那麽一種無助與平靜。那時真的隻是希望，如果可以，我想再握一下女兒的小手，看一眼她那如潭水般清澈的睛睛。
*In the end, people don't view their life as merely the average of all of its moments--which, after all, is mostly nothing much plus sleep. For human beings, life is meaningful because it is a story. A story has a sense of a whole, and its arc is determined by the significant moments, the ones where something happens. Measurements of people's minute to minute levels of pleasure and pain miss this fundamental aspect of human existence. A seemly happy life may be empty. A seemly difficult life may be devoted to a great cause. We have purposes larger than ourselves. Unlike your experiencing self--which is absorbed in the moment--your remembering self is attempting to recognize not only the peaks of joy and valleys of misery but also how the story works out as a whole." --Atul Gawande 《Being Mortal》
寫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