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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隨筆

(2015-05-08 22:13:24) 下一個

又是一個母親節的到來。好羨慕那些能給媽媽,外婆送花的人。 我卻總是無奈。 清明節時,我也一樣的無奈,因回不去祭我父母, 外公, 外婆的墓。我曾想過在我家後院的草坪上燒一些紙錢, 可又擔心路途遙遠,遠隔重洋, 他們很難收到。 那時也是一樣的無奈。 看著糾結無奈的我, 老公說, 燒一些吧, 說不定他們會收到幾許。 我知道身為工程師,崇尚科學的他不可能相信這些, 但他理解我的心情。 我很感激!這份無奈也因為他的理解好像稍稍釋然了一點。

爸媽生活在一個多災多難的歲月。 我出生那年, 正是文革之初。 身為醫生的爸爸,因為出身地主家庭,被政府送回江西老家勞改。 由於外公外婆的極力阻止, 媽媽沒有隨爸爸一起前往勞改處。 爸爸帶著他9歲的兒子顛沛流離,遠離我們,在那個一切憑身份的荒唐年月, 父親和哥哥受盡了欺淩。 媽媽帶著5歲的姐姐,2歲的我和1歲的妹妹,在浙東靠著外公外婆的救濟,艱難度日。媽媽原來有一份小學老師的工作, 由於爸爸的問題, 媽媽也失去了那一份工作。 

好在媽媽憑著她高中的學曆和靈巧的雙手,自學裁縫。 靠著幫人做衣服,支撐著我們這個孤兒寡母的家。 那時,來我家做衣服的都是那些好心的大媽,非常同情我們的處境。 媽媽總是把他們當親人一樣的看待,充滿了感激之情。 

媽媽是個非常努力,挺要強的人, 再苦再累,從沒見她抱怨。 由於肺結核,多年來,她一直咳嗽不斷。 可她從沒停過一天勞作。 每天從早到晚, 總在縫紉機上縫製衣服。 夏天, 我們的石頭房特熱,媽媽便把她的縫紉機搬到屋外的大樹下。 每年夏天,我們就是這樣度日, 一天又一天,炎炎夏日, 備受煎熬。

我從8歲開始, 給媽媽做下手, 媽媽付給我一個紐扣一分錢。 到11歲時, 我已有了將近三元錢的節蓄。那個小小錢袋是我小時候唯一的玩具兼財富。 我常常拿出來, 一分錢一分錢的數,但一直都舍不得用。 隨著媽媽的去世, 我的那筆錢也就不了了之。

媽媽最快樂的日子是收到遠方我爸和我哥的來信。 媽媽總是萬分自豪,逢人便炫耀,說她的兒子是世界上最聰明的。 哥哥確實是我們兄妹幾個裏最聰慧的,才上了小學3年級的他, 每回給媽媽寫信總是寫滿3到4頁。
 

如今,我已是二個孩子的媽媽,深深懂得我媽當初的那份驕傲, 那份眷戀, 那份無奈, 那份牽掛, 那份朝思暮想, 那份煎熬,那份期盼, 那份無盡的愛。。。。。。

多希望爸媽還健在,和我們一起吃我做的家鄉菜, 陪我看我兒子的成長,看我兒子酷酷得玩棒球,在學校合唱隊裏表演, 還代表學校參加知識杯競賽。 多希望爸媽還健在,和我一起體會我的幸福,與我共享天輪之樂。

然而,媽媽在我這個年紀時已遠離我們, 那年, 我才11歲, 讀小學。媽媽去世那時,記得家裏的菜園鬱鬱蔥蔥,家裏的母雞還在定時下蛋,我的學習成績還在班裏名列前茅,媽媽為顧客做的衣服還躺在縫紉機上,那是媽媽前晚剛完工的成品, 等著客人前來領取。。。

那晚,媽媽又是一陣咳嗽, 我們都習以為常, 還常常說:“媽, 你的咳嗽什麽時候才會好。”  那晚, 她咳嗽一陣後躺下, 竟安定不下來, 我們開始擔心起來, 急著問, 媽, 我們能做什麽。 媽媽看著小小的我們, 搖搖頭說, 恐怕你們幫不了媽, 以後要好好學習。 那是媽媽留給我們的最後一句話。 

當外公帶著舅舅們來取走媽媽的棺木時, 這一切的一切, 還有我們的童年, 都隨之而逝。年幼的我們知道天塌下來了, 從此,從小沒有父親的我們又失去了唯一的支柱。

童年喪母, 嗚呼哀哉!

可憐的外婆, 善良的外婆哭天喊地, 白發人送黑發人, 悲痛欲絕。 外公外婆那時都已年過古稀之齡, 但是他們依然決定親手撫養我們姐妹三個。 從此, 外婆成了我們的媽媽, 外公成了我們的爸爸。 他們用他們的愛, 他們的辛勤勞作, 撫養我們,並堅持繼續送我們上學。 那時,我的兩個舅媽為此很不高興,說家裏又沒有多餘的錢, 剛添了三張嘴, 已是很不容易, 還讀什麽書。 但是外公力派眾議, 堅持己見,他堅持說這是她閨女的心願。 如果不讓我們上學, 他覺得對不起他早逝的女兒。

爸爸沒有等到他被平反,恢複原職的那一天。 在媽媽走後的隨後一年,他也由於生活的重壓而得病而逝去。我們至今都不知道爸爸得的是什麽病, 身為醫生的他竟治不好自己的病, 令人痛心。 自從文革初期爸爸被迫離家後, 我們姐妹仨就再沒有和他一起生活過, 我唯一的記憶隻有一次, 爸爸回來看我們,那時我緊張的不知所措。 爸爸曾是他們醫院裏最好的醫生, 善於專研, 曾治好過一些疑難病症而讓人銘記。 事隔四十多年, 在我的家鄉,還有人在念著他的名字, 遇到有疑難病症, 有些老人會說如果彭醫生還在, 這病一定能醫好。 

 

我中學畢業那年,是當地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女生。 外公外婆驕傲的說, 我和我爸媽一樣, 都是讀書人!!!

如今,我已屆知天命之年,遠居他國,閱人無數, 然而, 在我眼裏, 我那嬌小的外婆依然是我見過的最善良, 最無功利心的大好人。 外婆很會做麵食點心,擅長做菜, 總是拿家裏最好的招待客人。 由於她內心的善良和純淨, 她老人家活到了94歲高齡。

外公對我們向來嚴厲, 我們從小很怕他。 但是, 待我長大成人,才發現外公也會講有趣的故事,喜歡曆史,是一個聰明的人。 年輕時, 曾經營一家酒廠(winery), 很有經商頭腦, 被家裏人稱為算盤。解放那年,酒廠被政府收走, 外公成了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歲月如梭, 一晃已是38年, 媽媽走時, 年幼無知的我,頓覺茫然無助,天璿地轉。 如今,我曆經人間苦樂,有無數的心得體會想與您分享, 可無奈陰陽兩鎘, 悵然無措。。。。。。

我一生最羨慕的人是父母雙全的幸運人。 我常常想, 也許媽媽,爸爸,外公,外婆在天堂那邊看過來, 不時注視著我們, 對著我們微笑, 保佑著我們。 當我覺得無助時, 他們一定暗暗在那邊給我傳遞力量, 讓我堅強。這些年, 由於生活在異鄉他國, 我有過彷徨, 也經曆過挫折,我能一一挺過來,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 我不想讓他們為我失望,我想對得起他們。 

但願我的努力是送給媽媽和外婆的一份最好的母親節禮物。願她們安息, 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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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8)
評論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ubingqing65' 的評論 : 往事不堪回首, 謝謝您的理解和同情!!
xubingqing65 回複 悄悄話 看了這篇文章,我很傷心。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灜客' 的評論 : 謝謝, 您說得對, 我記住了。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上流Man' 的評論 : 共產黨消滅了地主, 其實是消滅了中國的文化。地主其實是那時中國的中產階級, 他們教育出來的孩子有教養, 所謂坐有坐相, 站有站相。 可惜共產黨不懂, 他們太缺少文化了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北方來客' 的評論 : 太謝謝了。 握手!!!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太謝謝了!!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齡齡媽媽' 的評論 : 謝謝齡齡媽媽, 很感激您的支持, 母親節快樂!!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謝謝!!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感人的文!
齡齡媽媽 回複 悄悄話 短短一篇文章如同當年的傷痕文學作品。能適應這樣環境成長並獲取獨立的一切,是多麽的不容易。
你是值得尊重的女人。致以節日的問候!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好感人!
母親節快樂!
北方來客 回複 悄悄話 讀完你的故事,眼淚都流出來了,從那個艱苦時代走過來的人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向你祝福,祝母親節快樂!
上流Man 回複 悄悄話 悲酸的故事,讀後感同身受。曾經Carpool,坐俺車的幾個女子居然全是地主家庭出身,霎那間相當地震撼,俺以前出身好的背景都不敢出口。土共的長期紅禍,是天朝百姓苦難延續的根本原因。俺謹以下麵的歌詞,表達對樓主家庭的衷心祝福:
“天耀中華, 風雨壓不垮, 苦難中開花.
真心祈禱, 願你平安昌盛生生不息啊! 這是我對你最深沉的表達.”
灜客 回複 悄悄話 感人至深的好文章。我也有相似的經曆,也許是同病相憐,邊看邊流下眼淚。有一個請求,不要使用【平反】、【解放】這些詞,這都是加害者強加給無數的被害者的。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50後的姥姥' 的評論 : 謝謝謝謝, 也看到您關於母親的很多文章, 一定拜讀, 向您學習。 祝母親節快樂!
俺是村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ustinw' 的評論 : 謝謝, 謝謝! 其實, 我知道, 我們都隻是生命的過客, 沒有永恒。 希望有一天, 我和她們在那一頭相聚時, 她們會對我說, 閨女, 你還行, 我就會很開心的。
austinw 回複 悄悄話 你的媽媽,爸爸,外公,外婆在天堂那邊一定會為你們而驕傲, 保佑著你們
50後的姥姥 回複 悄悄話 故事悲涼,一口氣讀完,一陣心酸!祝母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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