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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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蕩在風中的紫裙子

(2005-10-13 12:04:36) 下一個
初中畢業以後我就不再上學了,準確地說是沒有哪一所中學肯收留我這個手臂上有四處刀疤的學生。於是我正式開始了我的流浪生涯。先是學著拜了大哥,緊接著就是無休止的打架,喝酒,不時地惹是生非,還經常去偷別人的自行車。總之,所有小混混幹的壞事我都做過。 這樣混了5年,派出所所有的警察的生辰八字我都了如指掌,我甚至知道我的“事跡資料”就放在所長辦公桌右邊的第二個抽屜。那一年我還不到二十歲。 每天晚上我都去金三角夜總會打發時間,把從各種渠道掙來的錢放肆的花掉,現在想來那時的我簡直沒有一點人性,我從來沒想過自己喝的價格昂貴的酒中,也許浸透著別人的血和淚,因為那時的我整天就跟和我一樣壞,甚至比我更壞的人混在一起。 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又在金三角喝得頭暈目眩,正打算回去睡覺,忽然覺得酒吧裏有些不和諧,與平日相比,我感到有一點刺眼的東西。像我這樣的人很注重直覺,好幾次有便衣警察在場,我就是靠直覺化險為夷的。所以我不肯相信那是酒精產生的幻覺,我努力地在四周尋找著刺眼的東西,終於發現了不和諧的因素來自一個女孩。她明顯與我以及酒吧裏自以為很酷或很前衛的人不是一條道上的。我看不見她的眼睛,隻看見那條反射著霓虹燈色彩的紫色裙子,很簡單的學生裙,應該是某個中學的校服。女孩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半眯著眼睛。 那時候,我已經在和第三個女孩戀愛了,但我仍然對這個女孩產生了興趣。不僅僅是因為她漂亮,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看膩了紅頭發露臍裝加破牛仔褲,我有些喜歡這條紫色的學生裙,就像過年吃膩了大魚大肉,很想吃點新鮮蔬菜一樣。看看,那時的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壞人。 我挨著女孩坐了下來,她沒有理我,我又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裏,問她:“你要麽?”女孩子毫不猶豫地接過去,我忙幫她點燃,又回頭大聲喊:“兩杯啤酒。”我的動機顯然是不純的,但女孩仍然接過啤酒猛喝。 過了一會兒,女孩突然抬起頭對我說:“你能幫我砍一個人麽?”我聽了後居然有些臉紅,我原本打算在這個女孩麵前盡量裝成良民,沒想到一下子就被她識破了。於是我也不再掩飾地說:“行,你要砍他的左手還是右手?”女孩緊緊地咬著嘴唇,狠狠地說:“不,我不想再見到他,隻要你肯幫我,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我明白了,她一定是在感情上受到了傷害,才跑到這種不入流的夜總會來發泄一下。我沒有半點遲疑的答應下來,盡管我不是個好人,但我痛恨和我一樣的壞人。 那天晚上,若不是女孩的父親找到他,也許第二天我就會去找她的他了。我正打算問出那人的地址時,女孩的父親匆匆找了進來,連哄帶騙的把她帶走了。 我有點不甘心,我接觸過很多女孩,但是這種女孩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琢磨著那個女孩一定住得不遠,於是天天在路口等著她。等了一個星期,終於在站台上看到她從一輛巴士上跳下來,紫裙子在陽光下非常好看。我迎了上去,說:“喂,你還沒告訴我那人的地址呢?”女孩發現是我,有點吃驚:“是你?”我笑了笑,說:“講吧,她在哪兒,明天我幫你把事辦了。”女孩努力地笑了笑:“不了,我想通了,由他去吧。”頓了一下,女孩突然說:“你真好。” 我發誓,自從我懂事以來,她是第一個說我好的人,我爸媽被我氣地把我掃地出門,從小學到初中,我幾乎成了流氓,壞人的同義詞。連隔壁鄰居教育小孩也是說:“你要不好好學習,長大了根黎雲一樣當混混。”但今天,居然有個女孩,而且是漂亮的女孩對我說,“你真好”那天晚上,我破例沒有去喝酒,早早回了家,享受那句“你真好”帶來的溫暖。 從那以後,每天下午女孩放學時,我都在巴士站等她回家,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每次看見她那紫色的裙子從車廂裏飄下來,我就覺得我的眼睛特別舒服,然後我一路送她回家,在吹著口哨去幹自己的壞事,從那時起,我覺得我不再是24小時的壞人,至少和她在一起的十來分鍾內,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好人。這時候我已經知道女孩的名字叫可可,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我和可可已經是相當要好了,可可甚至把我帶到她的家裏,手把手教我玩電腦。我有些感激她的信任,因為沒有人這樣信任我,於是我對她說:“你不怕我爸你家裏洗劫一空麽?我可不是好人。”“我們可是一夥的,你總不至於吃窩邊草吧?” 後來天涼了,可可不再穿紫裙子了,但我們已經成了好朋友,我們的共同語言其實並不多,她講得很多東西我都不懂,隻好先記在腦子裏在四處打聽清楚。我講不出什麽東西,內心時不時感到自卑。那段時間,我盡量斯文起來,壞事也幹得少了一點。 轉眼到了年底,氣溫驟然下降到零下十幾度,瞎哲學的街道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天夜裏,我正打算睡覺,過去的大哥突然找到我,他在郊區開了幾家賭場,沒想到惹惱了那裏的地頭蛇,所以大哥準備召集人馬,明天去跟他們火拚。 我有點猶豫,這段時間以來,從可可那裏我看到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我原以為整天喝酒,賭博,打架就是充實,就是人生的全部意義,但從可可身上,我發現世界豐富的內涵並不在我的生活之中,而在一些我根本無法想象的領域。哪個領域對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而我所經曆和正在經曆的一切,不過是一種極其卑微的低級生活。但我仍然答應了大哥,因為我不可能拒絕,我是一個小混混,是一個在混混的世界裏也受壓迫的小混混。 第二天雪仍在下,天出奇的冷。我在站台上等到了可可。可可穿著一件羽絨服,見了我一個勁地喊:“凍死了!”我笑了笑,因為我心裏有事,沒說什麽話,可可很快發現我沒有以前那樣活躍,忙問我為什麽,我想了想,覺得我反正不是好人,告訴她也無妨。於是我如實地把晚上的事情講給可可聽。可可好一會兒沒說話,半響,可可突然可憐兮兮地說:“你不去行麽?”我有些嘴硬:“那怎麽行,我說話向來一言九鼎。”過了一會兒,可可又問:“那---如果你要是被抓起來了怎麽辦?”我說:“也沒有什麽,大不了明年夏天我看不到你穿紫裙子了。” 其實,我好希望可可能努力地勸我說我不參加那場火拚。我知道那肯定是凶多吉少,也許真的就見不到可可穿紫裙子的樣子了。但是可可沒有在說一句話,就低著頭回家了。 入夜了,外麵的風一陣陣地刮著,就在這個漫天雪花,滴水成冰的冬夜,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我看見了可可,我看見了穿著紫裙子的可可。為了一個並無深交的壞人朋友,可可竟然在這寒冷的冬天穿上了那條紫裙子。狂風吹打著她的身軀,也吹打著我的靈魂。 我哭了,我號啕大哭起來,我恨不得扯下我身上所有可以禦寒的東西來為可可遮住著漫天飛雪。我把凍得不行的可可送到醫院。經過半個小時的搶救,可可醒過來,見我含淚站在床邊,突然笑起來說:“我穿著紫裙子是不是很好看?”我拚命地點頭,可可又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說:“你走吧,我爸待會兒來了,非揍扁你不可!” 我就是從走出醫院的那一刻,開始洗心革麵的。 後來,我和可可並沒有像小說裏那樣發展,我為了不再混下去,一個人外出打工。在廣州的某個角落,我幹著各種本地人不屑幹的活,掙一點幹幹淨淨的錢。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麵。事實上我和可可也不可能再有什麽發展,就像兩條平行線一樣,永遠也不會有交點。也許,我見可可的時候,她已經忘記了我這個昔日的小混混。而我,卻一直期待著能再見到她,親口對她說聲謝謝。有一天,我在街上遠遠的看到了一個女孩穿著紫色的裙子向我飄來,我想拉住她,但川流不息的人群淹沒了她的身影,我想,這一次可能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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