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第十九層 三 鱷魚淚

剛要跨上奈何橋的程奉文被門外的尖叫聲給拽了回來，對映雪道：“讓你媽進來吧！”

“二外公，外公叫讓我媽進來呢！”

映雪傳過話，知道這對老冤家有一些告別的私房話要講，便識趣地拉著晶晶退出東廂房門。

蔣桂英進去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聽程奉文叫罵道：“蔣桂英，你這個害人精，女魔頭，你如此害我，死後一定會下到十九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蔣桂英帶著滿臉得意之色，匆匆走出，也不和眾人打招呼，出了大門後一溜煙的跑了。

眾人也顧不得她了，急忙奔進東廂房，隻見程奉文滿臉怒色，手臂放在胸前但手指仍指向前方，小姑奶奶程奉潔上前一探鼻息，再把一下脈，確定程奉文已經氣絕人亡。她哇的一聲就哭倒在床前，眾人見狀也一同哭了起來。

大姑奶奶程奉賢邊哭邊罵道：“蔣桂英母女天生就是害人精，本來大哥還能多活幾天，這母女一到場，立即就給活活地氣死了！”

映雪剛想解釋，一旁的晶晶搶著回嗆道：”我媽本不願再回柳鎮的，是外公托小姑奶帶話非要她回來不可的，剛才明明是外婆將外公氣死的，你非要扯到我媽的頭上，真是莫明其妙！“

大姑奶奶因為嫁得好，其夫是梅嶺縣縣委組織部長，娘家人大多靠她夫家提攜，所以在娘家儼然便以話事人自居，今天被晚輩當眾搶白一頓，如何受得了！脫口訓斥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少插嘴，沒家教！”

“你程家有家教會做出那麽多醜事來？會那樣對待我媽？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把你程家所有的臭底子兜出來！”

程奉賢被噎在當場，進退不得。正在這為難之際，猛聽得一聲極威嚴地斷喝：“程奉賢，還不住嘴，沒大沒小的！”

映雪趕忙示意晶晶住嘴，大姑奶奶也乘勢借坡下驢。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程老太太。原來，程老太太聽說其大兒子已經噎氣了，急忙在家政女工吳媽地攙扶下趕了過來，進門時正趕上程奉賢和晶晶互掐，她用明罵暗護的手段幫她大女兒解了圍。

接著她便吩咐眾人分頭為喪事做準備，大家聽命散去，隻有小姑奶奶留下來陪著她的母親又痛哭了一場。

柳鎮本地風俗，停靈後逢三，五，七單日出殯。因是夏天，天氣太炎熱，就選在第三天出殯。上午由靈車接去火化，下午將骨灰送去公墓安葬。

從程家老宅出發到鎮東公墓有六七裏地，孝子程寧生捧著骨灰盒和遺像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列，程奉文的侄兒程霖生高舉著引魂幡跟在寧生的後麵。

寧生後麵的送葬隊伍排成兩行，程奉武排在左首最前麵，後麵尾隨的是程姓親友。蔣桂英列在右手最前麵，後麵自然跟隨的是蔣桂英的親友。兩行隊伍各有好幾百人，綿延二，三裏長，嗩呐嗚咽，哭聲陣陣，場麵甚是壯觀。

這哭聲中最引人注意的當數蔣桂英的二姐蔣桂花的哭喪歌了。這蔣桂花有一副金嗓子，可惜時運不濟，沒什麽文化，隻能在這希望的田野上幫人哭喪，以此作為副業。

這次為妹夫哭喪可是她主動請纓的，分文不取且分外賣力。因為蔣桂英最近通過關係又為她還在坐牢的兒子減了兩年刑。想起當年自己對妹妹幹的齷齪事，悔青了腸子，惟有賣力哭喪幫妹妹撐好場子以報答妹妹萬一。

這次蔣桂花可下了功夫了，將越劇紅樓夢中的哭靈，梁祝等很多悲劇戲曲的唱詞都改編了，以蔣桂英的口吻用黃梅戲大悲調唱出。“同窗共讀整九載，促膝並肩兩無猜，----------”尤其是寶玉哭靈中改編的那句“文哥哥，我來遲了，我來遲了啊”！反複吟誦，就算是圍觀的路人也有被催下淚來的，何況蔣奉文的親友！一時間哭聲一浪蓋過一浪，不絕於耳。

映雪身邊的晶晶小聲說道：“媽媽，你看，老鱷魚流淚了！”映雪側身望去，隻見一貫剛強冷血的母親正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任由淚水不停地往下流淌，象牽線的木偶一樣，機械地向前邁著步子。

映雪看罷木偶般的母親，想想沒來由的恨了三十多年的所謂父親，禁不住悲從中來，放聲痛哭起來。

從墓地返回，映雪聽到柳鎮人斷斷續續的一些議論，一是程奉文葬禮場麵之大出乎意料，可見平時為人還不錯，不象傳說的那麽不堪。二是有人說程寧生不象傳說中私生子，很多親兒子也沒他做得好，那傷心的樣子是裝不出來的。議論最多的當數程奉文和蔣桂英的感情糾葛，大多人已對柳鎮一直流傳的主流說法持懷疑態度，甚至對蔣桂英最後氣死程奉文的傳言也不相信了。

以前柳鎮一直傳言程奉文和蔣桂英隻是發小，蔣桂英對程奉文單相思，用手段和程奉文上了床，並搞大了肚子，逼迫程奉文退了柳家的親事，和她成了婚。程奉文噎不下這口惡氣，所以兩人一直鬥到一個噎了氣。現在看來，程奉文是陳世美也是有可能的，始亂終棄，才導致了蔣桂英報複！映雪知道這次送葬程家在不知不覺中就輸了一陣。

晚上住在小姑奶家，臨睡前晶晶探問道：“外婆愛程奉文麽？”“很愛。”映雪肯定的答道。程奉文愛過外婆麽？“可能愛過，也可能隻是朋友和發小。這個問題我也是稀裏糊塗的，明天咱們去看望老太太，順便問一問此事。“自從聽說自己不是程奉文的女兒，再加上下午痛哭了一場，映雪的心緒平和了許多。母女倆熄了燈，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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