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再追問什麽。人生就是這樣,寥寥數語無法勾勒出終見彩虹的驚喜,更無法詮釋在暴雨中低頭行走的痛苦與掙紮。所有這一切,隻有經曆過,唯有親曆者,才能兀自體會,內心百轉千回,回首風輕雲淡。】
2013是微信爆發的一年,通過各種關係群的組合,把所有舊友新朋從原本隔離的世界裏歸攏到近在咫尺的手機屏上,隻需一個按鈕Add to contact,大家就建立上了私人關係,或者說恢複昔日的聯絡。
我就是在初中同學微信群裏找回Sherry的。在整整失聯23年後,有點惴惴不安地,我按下了Add to contact,很快,收到了她“接受”的自動回複,以及一連串的大大擁抱,“親愛的,是你嗎?” 撲麵而來的熱情立刻把我帶回了初三那一年我們親密無間的相處時刻。
初三我轉學到深圳。坐在教室的第一天,一個漂亮斯文的女孩子走過來,拉住我笑眯眯地說“你好,你是湖南轉來的嗎?我也是耶”。從那一刻開始,Sherry就成了我的保護神。每當有男同學嘲笑我不懂廣東話且衣著老土時,Sherry立刻挺身而出嗬斥他們。由於我家離學校較遠,每天中午便跟著Sherry去她家。我們一起買了成箱成箱的方便麵吃了整整一年,至今我還記得爐灶上特有的調料包的香味。轉眼元旦,文娛委員Sherry開始張羅節目參加匯演,得知我從小習舞,毫不猶豫地讓我擔任了編舞和領舞的角色。節目一舉獲得學校初中組一等獎,而我也因此獲得了老師和學生的青睞,也當上了小小的學生幹部。麵對這一切,Sherry一直站在一旁微笑鼓掌,並且不斷地給予她力所能及的支持。
* 難忘的初中時光( Sherry 前排左二)
分開是在初三畢業的時候:她意外地去了另一所高中,物理距離決定了溝通距離,於是慢慢淡了交往。高中畢業後就再沒聯係,偶爾在同學聚會時我會想到她,這個充滿俠義之情的小美人,去哪啦?
“親愛的,你在哪裏?”我激動地問她,“我在美國呀,San Jose聖荷西,好多年啦!”微信上傳來了她遠在萬裏之外的音信。
時光回到18年前:20出頭的Sherry因母親的原因到了美國三藩市——華人居住最集中的城市。麵對美麗柔弱的媽媽和尚在讀中學的妹妹,Sherry一下子覺得整個家庭的重擔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尤其是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一切需要重頭開始的世界。落地的第二天,她就去了姨媽家開的餐館,開始了那個時代新移民必經的第一份工作。站在餐館的收銀台後,Sherry的第一份心情是喜悅,盼了很多年,終於可以和媽媽一起生活了。不管是怎樣的艱苦,她都覺得自己有信心堅持下去。除了打工賺錢,攻克這個陌生世界的另一武器是學好英文。很快,Sherry申請了ESL(英文作為第二外語)的學習而成為Full-time Student(全職學生)。於是,學校上課-餐館打工-回家作業三部曲成為重複了整整六年的生活模式。
* 母親、妹妹與Sherry在一起
打工與上課兼顧的生活遠比想象中辛苦。餐廳在當地小有名氣,客人川流不息,晚上要做到深夜才能收工,回家還要繼續寫作業。而周末或逢年過節就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上午11點開始整12小時站在餐館裏無休無息,配合的是身處嘈雜混亂似乎永遠無法脫離的茫然與傷感。而小說中的戲劇性場景也曾經發生在Sherry身上,某晚回家後寫作業到淩晨3點,電腦突然死機而文件丟失,第二天七點還要考試。欲哭無淚地她把鍵盤狠狠地甩在地上,枯坐半響,她又默默地撿回來重新敲打完作業。當晚睡了兩小時後第二天衝進考場……能怎麽辦呢?生存,努力生存下去!
很快,Sherry以ESL滿分的成績進階到社區大學的學位進修。兩年結束後,她又以GPA(學科平均成績)滿分的成績轉入聖荷西州立大學正式開始會計本科的學習。作為最勤奮與成績最優異的學生之一,在畢業的時候,Sherry不但獲得了GPA3.7(滿分4分)的出眾成績,還由此成為Golden Key International Honor Society的成員,這個By Invitation only(僅限邀約)的社團成員的身份,意味著她是全校乃至全美學業最優秀的畢業生之一。
而畢業前一年,Sherry獲得了一家中型上市公司CFO行政助理的正式工作,至此告別了她的餐廳打工生涯。
“那是你人生的轉折點嗎?”重逢時我問她,“應該是的。終於可以開始嚐試正常人的生活了......我渴望的就是正常人的生活。雖然有點晚,但是人生進入了正式軌道”她坦然相視,眼神卻穿過我落在了很遠的地方。我不忍再追問什麽,人生就是這樣,寥寥數語無法勾勒出終見彩虹的驚喜,更無法詮釋在暴雨中低頭行走的痛苦與掙紮。所有這一切,隻有經曆過,唯有親曆者,才能兀自體會,內心百轉千回,回首風輕雲淡。
* Sherry幸福的一家人
2014年5月,時隔20多年後,我終於在San Jose那棟坐落在高高山坡上披著一層金燦燦落日餘暉的小屋裏與Sherry欣然相擁,也見到了她相互扶持走過這十多年的儒雅老公,還有在工作之外就占據了她所有時間的寶貝兒子。
此時的Sherry已經在當地一家大型的電腦公司工作了7年,作為公司的HR主管,帶領一個各色人種的團隊,把400多職員的招募、薪酬、稅務、勞動法各種人事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當年初涉職場時無端端被人欺負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她笑著說,“工作很充實、很被重視、也有成就感。但人就是這樣,做的時間久了,似乎又希望能有新挑戰。”我看著少年時姣好麵容毫無二致的她,身上散發著因歲月沉澱而來的優雅幹練,還有一份特有的HR專業人士的認真與熱情,我真心地祝福她:“放心吧,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 Sherry與Jency在洛杉磯
預言很快成真。半年後我見證了Sherry被一家大型上市公司聘用為美國分公司HR 經理。公司總部在北京,Sherry因此獲得了回國參加入職培訓的機會。在離開中國多年後,第一次作為職業經理人回國出差的心情Sherry沒有與我分享,她隻是很感慨地說,在舊公司宣告辭職的一刻,出乎意料地收到了無數告別的郵件、熱情的擁抱和難舍的眼淚。收拾完畢,她順著熟悉的歸路開車回家,窗外淺淺的夜空繁星點點,車內的她抑製不住淚流滿麵。
“每一顆都是感恩”她說,“你能理解嗎?”我點點頭,仿佛看到了車流湍急的高速上手握方向盤的小女人,披星戴月、日夜疾馳,在她身後是一路塵土,遠方逐漸萬丈霞光。
再把時間拉回到2013年的11月的廣州吧。在微信上與Sherry重逢的時候,我正思考著再次移居洛杉磯的人生計劃。從天而降的Sherry讓我喜出望外,沒想到老同學居然也在美國,終於有機會共敘舊情啦。“你要來美國嗎?”她很欣喜地說“來San Jose吧,我們這邊的工作機會多!快把簡曆發給我,歡迎來我家住,直到你找到工作為止”。時隔20多年,這期間都未曾有過任何聯係的情況下,是怎樣的善良與熱情,讓Sherry可以對我如此毫無條件地敞開接納?
那一刻,我正在廣州公司樓下的茶餐廳一個人吃午餐,窗外陽光正濃,把世界映照得格外溫暖。瞬間無語,我默默翻看她在moment裏分享的相片——
20多年未見,歲月不僅沒有帶走美麗,還雕刻出光芒,安靜淡然,不奪人眼球,卻一定無法忽視。
所有的女人都在追尋幸福的路上,所有的女人都值得擁有幸福。這一路,“她”與妳我同行。
====真實故事,版權所有,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