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被確診患了肺癌之後(A)
------ 嫂子對哥哥的周年追憶
春天來了。花開了,紅的、綠的、白的和藍的。往年的這個季節,在聖路易斯的華盛頓大學醫學院大樓旁邊的水池裏,那對恩愛的鴨子”夫妻”都會回到這裏繁衍。可是今年,隻有鴨媽媽回來了。聽說這個幸福的家庭,遭到老鷹的襲擊,鴨爸爸為了保護孩子們,與老鷹搏鬥、、、、、、。動物的家庭也會有不幸。鴨媽媽照常回來,尋找失去的愛。
轉眼又是夏天,看著形單影隻的鴨媽媽,我很傷感。一年前的今天,你在這座大樓永遠離我而去!那之前15個月,你也是在這座大樓被確診患了肺癌,然後是接下來的最先進的治療和頑強的抗爭、、、、、、。可是人類目前製服不了癌症!這座大樓,也是我工作的地方。現在每天來到這裏,看到水池旁邊的環形道,我的思緒,像漫天飛舞的柳絮,淚水靜靜地湧出。我多麽希望你像往常一樣,開車出現在環形道上,我們一起回家。
(一)
2017年3月,你持續低燒。常規體檢一切正常。在我的再三催促下, 你才又一次去見了家庭醫生,做了全麵體檢。胸片發現問題,當天做了CT,三天以後看結果。忐忑不安的這三天,一個疑團縈繞在我心中:“為什麽做CT?你的症狀很像結核。如果是結核,胸片應該可以確診。現在儀器先進,做CT是為了更準確的診斷。”我這樣寬慰著自己。但我還是上網做了查詢,想看一下還有什麽原因會引起低燒。
肺癌會引起低燒”。當這行字出現在屏幕上,我呆在那裏不知所措。“不會的!不會的!”,我一遍遍在心裏說。
4月12日,你見醫生看結果。大概在11點鍾,我打電話問你,你聲音很平靜:“嗯,是癌。下午一點見腫瘤科手術醫生。”
“什麽?”我瞬間情緒失控,脫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在腫瘤科門前見到你,見我止不住淚水,你微笑著說:“別這樣,一會兒見醫生了”。
腫瘤科醫生很謹慎地說:“你的家庭醫生擔心CT上的陰影,可能是感染。我們要做進一步的檢查。今天要預約兩個檢查,pet scan 和肺功能測試”。
“Pet scan 掃描是用加糖的造影劑,如果是感染,陰影區不發亮。如果是癌(醫生把癌字說得很輕),癌細胞喜糖,就會使勁吃,陰影區就會很亮”。醫生很耐心的做了解釋。你問醫生:“那麽,肺功能測試,就是為了確定如果需要手術,能把我的肺切除多少。對嗎?” 醫生答:“對”。
“你不是學醫的,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在心裏對你說。走出醫院,我急忙說:”別著急,還沒確診呢“。你說:”看來癌症的確診沒那麽簡單”。Pet scan做的是全身,他們想看如果是癌,有沒有轉移。籠罩在癌症的陰影裏,但你沒有亂了方寸,思維仍然那麽敏捷。你說“沒事,回去上班吧”。 “癌”和”轉移”塞滿了我的腦子。從我的實驗室到醫院,平時步行不到10分鍾,可是這一天,平坦的柏油路就像山路。我高一腳低一腳的走著,覺得路好長。
幾天以後,pet scan結果顯示:肺部陰影區很亮,肋骨、胸骨都有亮區。高度懷疑是癌,要做組織活檢確診。組織活檢要從胸骨取組織。由此確定,如果是癌,哪裏是源?接著,你發現右大腿皮下有一個花生米大小的腫包。“皮下轉移?” ,我的心往下一沉,越發感到情況嚴重。
4月25日,我們一早到達醫院,做組織活檢。當時你血壓很低,無法開始。醫生稍做處理,情況好轉。你被推進手術室。一個多小時手術結束後,你問醫生:”pet scan 腿上是否有亮點?“ 醫生答:“有”。這基本上證實了我的猜想:如果是癌,很可能有皮下轉移。
回到家,我讓你上床休息。你問我: “你一會兒待在這嗎?”。我原準備等你睡著了,去給你買些愛吃的東西。聽你這麽一說, 我忙回道:“我待在這 ”。我感到你的心理開始發生了變化,那就是對我從來沒有過的一種依賴。5月1日上午,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組織活檢的結果。11:49 分,你發來組織活檢結果:肺麟癌,已經骨轉移。
我立刻去找了我的老板克萊,請她推薦一個有經驗的醫生。克萊是華盛頓大學(簡稱華大)醫學院教授,比較熟悉華大附屬醫院的醫生。克萊立刻給她認為最好的醫生發了電子郵件,請這位醫生關照你。等組織活檢結果的幾天,我設想過各種可能的結果,比如胸部拉傷?或骨癌?肺部感染?或肺癌?結果卻是最壞的組合"肺癌骨轉移"。這個讓我無法接受的殘酷現實!
下班路上,你在開車,我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是呆呆地看著你。
你說:“這是個過程”。
看我沒有反應,你又說了一遍:”是個過程”。
我還是沒有反應。你再說:“比車禍好一點吧”。
聽到這裏,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淚水奔湧而出。我大聲對你說:“你總有詞兒!什麽叫是個過程?我不要這個過程,我要你健康!你又不吸煙,你怎麽會得肺癌?” 。
“哎,哎哎,別著急” 。每當我不高興的時候,你總是這樣不慌不忙的跟我說話。
“公司CEO 推薦了克萊推薦的同一個醫生,而且聯係了華大醫學院基因中心的負責人,如果常規基因檢測找不到基因變異,就做全基因檢測。保險公司不報銷,CEO想辦法找基金。華大附屬醫院最好的放療醫生,是CEO的鄰居,也聯係過了。我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你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著,完全不像是在談自己的病。
三天以後的5月4日,見腫瘤科化療和放療醫生。護士告訴診斷結果:”肺癌。4期“。
聽得出來,護士非常艱難的說出“4”字。接著,護士問:“說說你們都知道什麽?” 互聯網這樣方便,護士不願意重複病人已經知道的事情。醫生來了後,直爽的說:“肺癌4期,治不好。能控製。50%活一年,15%活兩年”。
聽完後你說:“OK”。
醫生接著說:“先查4個基因,需要三個星期。我們等三個星期,結果出來後,再開始治療。如果有基因變異,預後會好很多,我有個病人活了4年。如果查不到,再括大範圍查200多個基因,需要兩個月。我們不能等兩個月,就先開始化療。基因檢測需要足夠的樣本量,有些病人查不到,是因為樣本量不足”。
你告訴醫生,右腿有個腫塊,不知道是不是轉移的癌。
醫生說:“我們對腿上的腫塊做個快速鑒定。一小時後出結果。如果腿上腫塊是轉移的癌,我們就切除,用它做基因檢測,我們有足夠的樣本”。醫生問你是否願意把自己的樣本留在華大樣本庫做研究用。你說:“可以”。隨後,護士拿來同意書。同意書上要求填上家屬電話。
你問護士:“填上我妻子的電話,如果將來發現我的病是和某個遺傳基因有關,而我已經去世,你們會打電話告訴我妻子,是嗎?”。
護士說:“是的”。絕症在身,坦然麵對,保持敏捷的思維。這就是你。
快速鑒定確定了腫塊也是轉移的癌。
5月8日切除腫塊做基因檢測。5月10日做頭部MRI,沒有發現腦轉移。等結果的這段日子,你每天還是低燒,乏力。但是還在上班。你不是為了當模範,是你一直就喜歡工作!你說“呆在家裏,時間難熬。”
5月18 日,護士打來電話:PD-L1高表達。5月22日見醫生,開始免疫治療。用藥keydruda。
5月19日,護士又打來電話:找到基因變異,EGFRT790M。改變治療方案,先用靶向治療。看到了更多的希望,我們很高興。
5月22日見醫生。醫生說:“我們用靶向藥tagrisso (osimertinib),療效好。吃下去兩三天,你就會感覺不一樣。副作用也小。我有個病人,這個藥用了三年。現在主治護士正在跟保險公司聯係,請等一下。”
一個小時過去了,醫生來了,一臉無可奈何的說:“保險公司不批準。理由是:按照FDA用藥指南,tagrisso 是二線藥。用於EGFR突變經一線藥治療後,發展成EGFRT790M而抗藥的病人。所以,我們必須先用一線藥。可是你現在就是EGFRT790M,已經對一線藥抗藥了。真是荒唐。主治護士在等待和保險公司的醫生溝通。請你們到休息室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的焦慮越來越強烈。護士看出了我們的焦慮,想法分散我們的注意力。“那邊有咖啡”, “你們等得太久了,給你們一個免費停車卡”。接近醫院下班時間了,我們知道今天不會有結果了。醫生告訴我們:“聯係不上保險公司的醫生。明天接著聯係。”
回家路上,你說:“我就想早點吃上這藥”。聽你這麽說,你對生命的渴望讓我心痛的感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一夜輾轉無眠。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心急如焚!
幸運的是,第二天11點左右,你發來短信:“保險公司批準了”。主治護士據理力爭:“知道一線藥對病人沒有用,還給病人吃,是不道德的。” 保險公司終於破例。特殊藥店兩天之內送藥到家。
(二)
5月26日,你開始服用tagrisso.。你當天就退燒,兩天後體溫恢複正常,隨後乏力等一切症狀都消失了,沒有任何副作用!服藥4周以後複查,腫瘤縮小。多神奇的藥!療效好,全家非常高興。
可是我的心並沒有放鬆而是緊縮著的。你畢竟生活在你自己說的“過程”中。作為妻子,除了照顧好你的生活,還要讓你生活在希望中,讓你對把自己的病變成慢性病充滿希望。
怎樣才能做到呢?晚期肺癌,5年存活率4%,你清楚的知道這個事實。作為一個統計學專家,深知“你屬於4% ”對你完全沒有說服力。4%是所有肺癌的統計數據。有基因突變的群體,會有不同。有沒有針對基因突變群體的統計數據?我開始查詢。很快,我找到了針對EGFR突變晚期肺癌的統計數據: 5年存活率14.6%。我把這篇文章拿給你看,讓你核實一下我的理解是否正確。你仔細看了文章後說:“是你說的那樣”。
接著,我又查到了一篇基於臨床試驗關於免疫療法的文章。文章說:在129個用Opdivo治療的病人中,12個病人在接受了兩年Opdivo治療後,不再需要進一步治療,病情長期得到控製。也許癌被完全消滅了,也許自身免疫係統產生了記憶,能夠識別新出現的癌細胞。機理有待進一步研究。長期控製晚期肺癌已有個例。多麽令人興奮啊!
不久,你告訴我,你查到了keytruda有同樣的臨床試驗結果。keytrude 是唯一沒有被否定的,是有希望治愈肺癌的藥。這些臨床試驗雖然是在小範圍進行的,但是我們相信,一定有大範圍的臨床試驗正在進行。此時,你不再被“過程”困擾,對免疫治療充滿了期望和信心!
在靶向藥的控製下,你迅速康複,完全像個正常的健康人。工作之餘,我們照常度假,帶女兒參觀博物館。科技館有一個玩具,孩子們都愛玩,總是排隊。看著女兒每次都沒有玩夠,你就用木頭給女兒做了個同樣的玩具。我們一起在家裏種花。有一種野花應該是種在院子裏的,可是錯過了栽種季節,你把它種在花盆裏。天涼了,你端它進室內。光照不夠,你用燈照著。11月12日,野花竟然在家裏開花了!
2017年8月21日,日全蝕。你仔細研究雲圖,在最後一小時改變了觀測點,避開了雲層,全家人成功地觀賞到了日全蝕。而許多人卻因為雲層錯過了這次觀賞機會。9月初,俊華全家來看你,老同學見麵非常高興。俊華幫我加入了班群,和同學們建立了聯係。你開始用我的名字每天和大家聊天,很開心。我則變成了同學們稱之的你的“新聞發言人”。
10月份複查,腫瘤情況穩定,驗血結果也完全正常。你就對我說:“回家看看爸媽吧,以後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回去了。也去一下武漢,看看同學們,代我向同學們問好。” 我說:“等你病情再穩定一段時間吧。” 你說:“不要等,現在就是回去的最好時間。”
12月2日,你和女兒送我到機場。在安檢處分手。我讓你和女兒先走。看著你們離去的背影,我在心裏說:“這是你最後一次送我了,以後我不會再離開你。” 我爸媽非常高興但是也奇怪我為什麽突然回家。直到現在我都沒敢告訴他們你的噩耗。年邁的爸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你是個好女婿,我爸媽很愛你。
在武漢和同學們相聚,我感到很溫暖。同學們的關心,給了我很大安慰。12月16日我帶著同學們的問候回到了家。我對你說“2018年是同學們相識40周年,一定有聚會。咱們一起去參加。” 你一邊看著我和大家的合影,一邊高興的說“好”。
12月21日是你的生日,也是見醫生的日子。醫生告訴我們病情進展的壞消息:“靶向藥抗藥了”。
我們知道會有抗藥的一天,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臨床試驗tagrisso 中位無進展期是16.8個月,你才用了7個月。
醫生說:“做個血液活檢,看一下T790M是否還在。” 如果T790M消失了,我們可以回頭用一線靶向藥。血液活檢需要三個星期出結果。如果T790M還在,就用化療。現在不用免疫。常規順序是:靶向,化療,免疫。對此我們有點意外。但是我們知道,幾個月過去了,理論在不斷更新。PD-L1高表達不是決定免疫是否有效的唯一因素。而化療對大多數人都會有效。醫生先用把握大的療法,也正常。
在等結果的這段時間,你出現了血拴,開始每天使用抗凝劑。血液活檢結果,T790M還在。立刻開始化療。人人知道化療的副作用。一想到你將要承受副作用帶來的痛苦,我就揪心的痛。我對你說:“我沒法看著你受苦。” 你笑著說:“沒事。我做好了一切準備,隻要能和你們多呆。我多堅持一年,孩子們沒有爸爸就少一年。醫生說這藥比較溫和,也許副作用不大。”
果然,2018年1月11日,你做了第一次化療,效果很好。當天晚上就不再發燒。發燒是病情進展的一個信號。一個療程三周下來,你感覺很好。
1月27日,時明、老曹來看你。大家一起聊天,過去、現在、未來,海闊天空,其樂融融。
6次化療,曆時4個月,除了白血球計數下降,掉了黑頭發,白頭發沒掉。你還風趣的說:“白頭發生命力旺盛,化療破壞不了它,值得研究”。你沒有出現嘔吐等感覺到的不舒服。很幸運,我們的生活和工作與你沒病時一樣在正軌上。
3月份你開始用自己的名和同學們微信聊天,不再用我的名。5月10日,你完成了第6次,也是最後一次化療。你的體溫有了變化,我感覺到情況不好:很可能又抗藥了?。
5月24日見醫生。醫生說:“原發灶病情進展,遠端情況穩定。化療已經做完了,要有一個間斷。間斷期間去做質子放療,消除原發灶。8個星期以後的7月26日複查。”
質子放療療效好,副作用小。從開始治療,我們就希望能用質子放療消除原發灶。對醫生的這個治療方案,我們很讚同。放療準備工作持續了3周。
6月20日,開始放療。共做了5次放療。放療效果很好。病情得到了控製。你身體慢慢的恢複。到了6月底,頭發,眉毛都長出來了,感覺也很好。你在保險公司的網站上看到醫生開了keytruda, 保險公司已經批準了。下一步要開始免疫治療了,你充滿信心,期待著keytruda挽救生命!
這時護士來電話:“醫生覺得沒事,推遲3周到8月16日開始下一步治療。” 我們想:也好。讓身體多些時間恢複。可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個原計劃7月26日的複查被“推遲”三周,這個“推遲”產生了不可逆轉的災難性的後果!
(三)
因為“推遲”治療,我們開始計劃度假。當時有兩個選擇:華盛頓 DC老曹家;大峽穀。我對你說,“時明年底會來,說好了大家一起去老曹家。我們就去大峽穀吧”。
準備訂機票了,我看出你有點猶豫。就對你說“你要是覺得勉強,我們就不去”。你表示“大峽穀太遠了,怕如果病情變化,回不來。” 我說:“那我們就以聖路易斯為中心,一天的路程。” 路線確定下來了:聖路易斯-印第安納聖母大學原在北京的同事家- 芝加哥俊華家- 密爾沃基兒子住地,也是我們在美國的家鄉。你1993年來美國,在密爾沃基待了將近20年。
8月4日我們開始度假。在美麗的聖母大學和多年不見的同事相聚,非常開心。同事一定要我們多住一天。盛情難卻,我們就多住了一天。經過芝加哥時很匆忙,就取消了和俊華相聚的計劃。當時想,聖誕節我們還會回密爾沃基,那時再和俊華相聚。
8月11日,我們返回聖路易斯。還是你開著車,我們高興的聊天,女兒唱著歌《鄉間小路帶我回家》。途徑伊利諾伊香檳,在朋友小馬家停留。
深夜12點,你發完“美國看病為神馬貴,來點定量分析”的微信後才休息。淩晨2點多鍾,我聽到你翻來翻去,就問:“你怎麽還不睡覺?” 你說“不舒服,噁心,想吐”。我意識到:不好,很可能發生了腦轉移。8月14日就要做CT了。8月16日見醫生,得請醫生給做個MRI。
第二天,小馬夫婦讓我在車上照顧你,他們一人開我們的車,一人開自己的車送我們回家。回到家,你感覺好一些,就沒去醫院。但是下半夜,你又噁心想吐。
8月13日,我們一早給主治護士打電話,沒有找到護士,就留了言。
我對你說:“今天不上班了,上醫院”。
你說:“要先請假”。
我想辦法找到了VP的郵件地址,發郵件請了假。這時你很不舒服,一陣陣背痛。我當時沒有意識到是血氧不足造成的心絞痛。你趴在床上不願意動。就這樣磨到了下午2點鍾。
我堅定地說: “再難受也要上醫院,這樣等到星期二做CT,星期四見醫生肯定不行。上醫院拿點止吐的藥”。
臨出門,你說:“今天女兒有提琴課,我不能送她了。你能送她嗎?”
我說:“你病成這樣,還送什麽女兒呀,我送她。現在才兩點,6點才上課呢,我們一會就回來了“。
沒有想到,你就這樣離開了家,再也沒能回來。
(四)
我攙扶著你從停車場走向急診室。你搭在我肩上的右手一次次滑下來。你說:“我這呀,就是半身不遂”。我不願意往壞處想:“什麽半身不遂,別瞎說”。
CT結果,腦出血。立刻住院。這時你思維仍然清晰,說:“可能就出了一點血”。我趕緊說:“止住了就沒事了”。
護士給你拿來了被單,你對護士說: “也給我妻子拿一個被單好嗎?她就可以暖和的呆著了”。極度痛苦中的你,還惦記著我晚上會冷。
這天晚上,每隔一個小時,醫生來問你一些簡單的問題,你叫什麽名字,你現在在哪,以此得到臨床評分。每次你都能正確回答,所以我當時沒有意識到病情的嚴重性,還覺得每小時來問,影響你休息。
8月14日上午,醫生詳細的告訴我病情:腦出血39ml。出血部位離腦幹比較遠,兩側還是對稱的。腦部有多個癌擴散點,出血部位是其中的一個。腎,脾和肝髒都有轉移!
6點鍾吃晚飯,你不讓我喂。我把飯放在小碟子裏,端著讓你吃。你說: “我自己端著吧,你端著,我沒法吃。相對運動。”
你隻吃了很少一點飯,我問你怎麽不吃了,你說: “餓了好幾天了,腸子餓細了,一下不能吃太多,得悠著點。”
沒想到,這成了你的最後一頓飯。後來,每當我想到這件事,我就止不住眼淚。最後一頓飯,你沒有吃飽!
晚飯後,我建議“看微信吧”。你很高興:“好,看看同學們在說什麽,好幾天沒有看了”。
你看了一下,說:“看不懂了”。
我說:“看你自己寫的,能不能懂?”。
你念了一下“美國看病為神馬貴”,然後說:“字能認識,放在一起不知道什麽意思了”。
因為他已經被判定隻有一年左右的存活期,為什麽不考慮放手一搏,試試完全不同的其它方法呢,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損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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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衛生欄FUZ 肺癌4期的博客不錯!
的確是這樣:癌喜歡糖。
治癌症沒有保修這一說,人給治死了,但錢不退給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