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1)
大學畢業後的那年春天,閨蜜介紹我認識了據說是台灣四大家族的公子。閨蜜當時在旅行社當導遊,接待很多貴客。那幾個公子是來大陸考察投資及觀光旅遊的,有一天晚上,想讓閨蜜介紹幾個女生一起先去吃飯,再去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迪廳跳舞。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閨蜜把這個肥差介紹給了我和她的室友。
因為閨蜜提及那幾個公子要來大陸投資,我把那次聚會當作麵試來對待。我穿了一件白色襯衣,領子扣起來,深紫色的西褲,把襯衣塞在褲子裏。我盡量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職場女性。
那頓飯是在一個昏暗的餐廳吃的,我隻記得吃到了鹿肉,感覺沒燉爛似的,咬著費勁。有錢人的世界我也許不懂,那頓飯沒給我留下太美味的印象,連海鮮飯吃著都像冷的。
我那一身職場裝束很快在迪廳露出了尷尬。我本來就不擅長跳舞,那一身衣服更讓我感到拘謹。記憶中那天來了三位公子,我和其中的一位比較風趣幽默的聊得較多。我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音樂聲很吵,我們一邊敷衍著做幾個抽筋似的動作,一邊大聲地說話,必要時會湊到對方耳朵上才能讓對方聽到。因為閨蜜跟我提過他們都是美國名校博士畢業,所以我趁機打聽申請美國學校的竅門。
"你是女生會很容易申請,教授會讓男學長看申請材料並給出意見。單身的男生一看是學妹,會盡量說好話..."
他繪聲繪色的描述讓我一時之間忘了我是在申請學校,而是在相親,於是打趣道:"那我要不要放一張相片在申請材料裏?"
"你對自己的容貌這麽自信嗎?"
後來我們坐在酒吧台旁,他要了兩杯紅酒。他見我捏著酒杯的底座當飲料似的喝酒,便用手掌握著酒杯把酒在瓶底轉幾圈,然後緩緩地送到嘴邊,同時解釋說酒要在手掌裏預熱才能散出香氣。貧下中農出身的我對這種資產階級的腐朽生活方式不屑一顧,心想一杯紅酒而已,怎麽喝不都是進肚子?
從迪廳出來,夜已經很深,我們漫步在天安門廣場上,當時是春天,風很大。其中一位較為年長的纖瘦儒雅的公子走在了我的旁邊。我尊敬地稱他為梅先生。當時我覺得他很老,現在回想起來,大概隻有四十多歲的樣子。其他兩位公子大約三十八九。他們都已經成家立業。我看著在冷風裏梅先生瘦削單薄的身影,忍不住問,你冷嗎?梅先生收緊了他的灰色毛呢外套說,這個是純毛的,比你想象的暖和。我指著不遠處貴賓樓飯店告訴他我在那裏上班。我的工作是英語翻譯,其實就是在裏麵一家小店賣貨給外國遊客。好處是沒有客人來時我可以準備托福GRE考試,有客人來還能練習口語。我的目的是出國留學,打工隻是臨時的。
就在大家要說再見的時候,梅先生握住了我的手。在他溫暖的掌心,我摸到一張大大的鈔票。當時我的第一警覺是我是否因此需要付出什麽代價。當我看到其他兩位公子已經在和閨蜜及室友說再見,想想我就算拿了錢,也不會再有什麽危險,便把錢攥在了手裏。
梅先生解釋說,這次出來玩大部分開銷是朋友幫忙負擔的,他沒帶多少現金,一點小小心意,算是支持我出國留學的。
對於梅先生的好意,我沒有拒絕。那時的我,生活極其窘迫,說上頓接不上下頓都不為過。因為我已經大學畢業,已經沒臉再問父母要錢。而自己掙的一點錢連出國留學考試的費用都不夠。
我攥著梅先生給的錢和大家告別,並約閨蜜第二天來北大玩。離開一段距離後,我伸開手掌,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張$50的綠色鈔票,在夜色下發出誘人的光澤。那時的50美元可以換成400人民幣,相當於我媽四個月的工資。而我讀大學時,我媽一年給我兩次錢,一次500人民幣,夠花半年。對於這筆意外飛來的橫財,我欣喜到有些不知所措。我和梅先生是在走出迪廳才開始聊天的,一共單獨接觸了不到半個小時。這筆錢不能算我陪他跳舞喝酒聊天(三陪)賺的,因為整個晚上我幾乎是在給另一位公子當三陪。
第二天閨蜜如約來北大找我。當時已經畢業應該離校的我寄居在朋友的宿舍。我拿出閨蜜喜歡的我的兩套衣服,慷慨相贈。我沒有告訴閨蜜因為她的介紹我得了一筆不義之財。她大概永遠都想不到為什麽那天我突然變得如此大方。為了報答她的滴水之恩,那兩套衣服是我當時能給出的最大禮物。
對於梅先生,我決定寫一封長信,以表達我對他雪中送炭的感激之情。臨別時梅先生給了我一張他的名片。想著我的信可以飛到美國,飛到他在美國德州某郊外山上的別墅裏,我下筆時洋洋灑灑。大概除了感激,還寫了我對人生對未來的想法,以期待引起共鳴。當年的我也算一名熱血青年。我對他的名字記憶深刻是因為他的姓比較特別而緊挨著他姓的那個字的繁體字很像雨,這讓我想到梅雨,帶著朦朧和詩意,在北京的春天,我們相識了,我在信中這樣寫道。
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可是沒想到我的感恩行動卻給梅先生帶來不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