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0年前在巴黎認識了老石,他本來在銀行工作,後來改行做了職業攝影師。後來老石去了中國,上海香港兩地跑,做時尚攝影,再後來他和一位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N結了婚,所謂愛情事業雙豐收。妻子是獨生女,要和父母在一起,不想離開上海,於是他從此定居上海。我每次回國路過上海,都會設法和老石見麵。有一次他帶著N一起來,一位賢淑有禮的女子。
上海FC後,網上傳著各類信息視頻,法國媒體上開始有被困在上海的法國人寫的隔離日記。然而,什麽能比一位從上海來的友人親口講述更真實呢?
我和老石約在盧森堡公園旁邊的一個咖啡店見麵,基本上就是他講我聽。
2021年11月老石的父親在柏林去世,老石趕緊買了張機票,獨身一人從上海飛德國處理各類遺產後事。
老石從小在瑞士長大,媽媽是法國人,父親是德國人,所以他有德法兩本護照。他其實也可以有瑞士護照的,但是瑞士公民的兵役製讓他放棄了18歲申請瑞士護照的念頭,德法兩本護照足夠讓他全世界到處溜達。這些年在上海,他選擇去了法國領事館進行僑民登記。老石在中國已經打了國產疫苗。他在法蘭克福一下飛機,就直奔最近的疫苗接種點,打了輝瑞疫苗。第一針沒反應,兩周以後的第二針反應很大。
2022年1月8日,妻子N在上海的德國領館申請到了歐洲的旅遊簽證,有效期3個月。N選擇瑞士航空swissair,直飛瑞士,是因為瑞士不屬於歐盟疫苗證範圍圈。N已經打了中國疫苗,不想再打別的疫苗了。
接下來的兩個月,老石夫妻倆就在歐洲四處旅遊,奧地利克羅地亞威尼斯等,無憂無慮了一段時間。他們訂好了3月底坐東航的航班回上海。
然後,上海就FC了,他們的航班被取消了。N的父母隔離在家,不會網上團購,於是遠在德國的N就用手機給在上海的父母搶菜。
老石和妻子天天留意回上海的機票。目前,5月或者6月份,飛上海的機票近12000歐元。
我的下巴要掉下來:“一萬兩千歐元一張機票?” 前一陣有朋友倫敦飛馬賽,9.9英鎊,合12歐。當然,是機上飲料要收費的瑞安廉價航班。
老石點點頭:“對。還不一定有。我現在能訂到的回上海的機票是2022年11月份。”
我問:“你一個人回上海?太太留在德國?”
原來N拿的是中國護照,2024年到期。他們有朋友最近拿著中國護照回國,入境的時候護照被海關人員剪了角,作廢了。上海現在申請新護照和護照更新,已經“非必要”不辦理了。也就是說,老石的妻子如果現在回上海,大概率近幾年出不來了。
網上說護照被剪角是謠言,還辟謠了,搞了半天不是謠言。
任你對某個地方的感情有多深,如果你知道進到那裏去出不來,任何人都會掂量萬千再舉步的。
我問他為什麽沒帶妻子一起來巴黎。
老石笑道,她現在在歐洲是非法逗留了。
原來N的旅遊簽證3個月,4月8日到期後,應該離開歐洲的,現在不得已黑在了德國。所以她現在出門盡量選擇不會遇上有證件審查的交通工具。飛機是想都不要想了,而在歐盟各國的跨境列車上,有時候還是會有檢查證件的,盡管我從來沒有遇上過。
老石又說:“不過,我們也不怕警察檢查證件。如果她被查出來,非法滯留,德國政府應該把她押送到回上海的飛機上。可是現在沒有飛上海的航班,他們想驅逐她都驅逐不了!”
我們想想這荒唐的情景,忍不住都笑了。
老石來法國為N申請身為法國公民配偶的合法證件,這需要中國那邊提供很多資料。如今材料備齊了,隻差一樣:由法國駐中國領館認證的N的中國出生公證。
上海FC後,上海法領館關門不接受此類領事業務了,於是他們隻好向北京法領館申請。現在北京法領館已經辦好了這個認證,掃描件也發給了老石,但是最終和法國官方麵談的時候隻能要原件。
原件要從北京遞到上海N的家人,目前國內的快遞,順豐之類,“躺平“了,不接遞到上海的活兒。
原件到達上海後,要從上海遞到巴黎,而目前,國際快遞,UPS, DHL,暫停了對“中國某些地區的業務”。
不過,在上海整個城市都被按“暫停鍵”的時候,誰還在乎多等幾個月呀?隻是等待期間N不能出德國了,但這和被隔離不能出小區的上海父老鄉親比,算啥呀。
這麽一折騰,老石多年的“外國人綠卡”今年就泡湯了。因為外國人每年要在中國居住至少4個月,才能拿到這個卡。這個對老石有點兒打擊,不過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打算回去了。
他說 : «我們這些年在中國,日子過得很自由,忘掉了頭上的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如今發現這把劍一直都在,隨時都會掉下來。它如今已經掉下來了,不知哪日會再掉下來。”
老石一直在努力學習漢語,於是我教他寫了四個漢字‘塞翁失馬’,然後給他講了這位塞先生的故事。
他慶幸至少和妻子團聚了,沒有兩地相隔。他倆結婚時約定不要孩子,如今沒有了後顧之憂。
YouTube上有個視頻:5月初,上海幾個白衛兵上門強拉一對陰性的小夫妻轉運隔離,威脅說“拒絕轉運會受處罰,要影響你的三代!”誰料那位丈夫彬彬有禮地回答“這是我們最後一代,謝謝。”看來黨媽的“三胎”大業的頭胎就已經胎死腹中了。
老石有個微信朋友圈,裏麵都是駐滬的老外。圈裏有位是上海American school的校長。這位校長不是任課老師,隻負責教務工作,在F城不久就帶全家回洛杉磯了,線上指揮工作。如今學校的外教快跑光了,讓校長頭疼的不得了。
這位老美校長在離開上海之前,偶爾拍了個視頻,是一位居民受不了隔離跳樓了。他把這個視頻放到了朋友圈。
朋友圈裏有另一位老美就把這個視頻放到了網上。就在3個星期前,上海公安局上門把他給帶走了,至今這位老美還在號子裏蹲著呢。
巴黎天氣好,街上的狗越來越多。我們鄰桌那對老夫婦,把盤子裏的肉醬抹在麵包上,自己吃一口,然後喂給自己的大狗。那條狗的身高體量像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圖。
街頭停著一輛車,司機座上是位小女生,車後箱內裝了好幾條狗,有大有大小,都戴著口籀,一位小男生在忙著理清狗繩子。圖。
我好奇問:“您是dogsitter?”
他很嚴肅地說:“不是,我是犬類訓練師。”
不能把拿了教師證書的園丁和看孩子的小保姆混為一談。人家是拿了證的專業人員,遛狗行業也有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