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syphe
盡吾誌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
北京4月。某天我要從西客站坐高鐵南下。開車時間是下午兩點多。
12306網站確實很給力， 外國護照另當別論。 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也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需要有本國身份證才能在網上順利訂票取票的地方了。 外國護照理論上不是不可以， 實際操作則是另外一回事。
我倒是不介意去窗口買票。當99%的人都在網上購票的時候， 人工售票窗口就門可羅雀了。
寬敞明亮的售票廳整齊排列的自動售票機也可以高效地吐出一張張火車票， 前提是不但要有機器認可的各類證件（不包括外國護照）， 也得有個以0086開頭的手機號碼。
我到了西客站的售票廳，過了安檢， 到了售票窗口， 前麵隻有兩個人排隊。
售票員的聲音透著擴音器穿出來。 我前麵的人的買票信息， 從哪兒到哪兒， 幾等座， 甚至身份證號都在麵朝外麵的屏幕上顯示了出來。
我前麵那位男士， 四五十歲的農民工模樣，他要去內蒙的某個地方。
女售票員先報出了一列高鐵的價格 ， 他問有沒有便宜一點的車次。
女售票員又報出了一個以K打頭的車， 就是所謂的綠皮車，票價是高鐵的幾乎三分之一。於是他就用現金買了這個票。
我以為隻有我還在用現金買票， 原來不是的。北京上海， 整個中國大陸所有的火車站， 沒有一個接受外卡。
我在國內期間， 出門全用現金， 倒也暢通無阻。用一位出租車司機的話， “現在錢不好掙， 誰會給錢過不去呢？”
我從售票廳出來進了候車廳。安檢行李， 然後檢查身份證進站。
西客站候車廳的底樓一排好幾個檢查口， 我排在最靠南的一隊，等著出示車票身份證給那位身穿深藍製服梳著馬尾辮的女工作人員。
快輪到我的時候，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插了進來， 將車票顫巍巍地遞向女檢查員：“姑娘， 讓我進站去， 行不行？”
馬尾辮看都不看他一眼， 冷冰冰地說：“不行， 沒到時間， 不能進去。”
老人看上去六七十了， 繼續哀求：“讓我進去吧！我就是想喝口熱水。”
檢查人員仍然是一臉冰霜：“想喝水去車站廣場上買去！”
老人說：“廣場上賣的是礦泉水， 我想喝熱水。”
我有點吃驚不到30歲的女檢查員何以麵對花甲之人的可憐如此無動於衷， 不由得問道：“姑娘， 為啥不讓他進站呢？”
馬尾辮歎了一口氣：“唉，他的車還早著呢。規定不能過早進站，車站裏麵裝不下那麽多人。他已經來問了好幾次了。“
我和檢查人員對話的時候， 老人已經拖著步子走開了， 但是他沒有出門到外麵的車站廣場上去， 而是在牆根蹲了下來。廣場上有餐館供應茶水， 老人希望得到候車室的免費熱水。
我實在忍不住， 靠近老人問道：”您的車是幾點的？“
他把票給我看：晚上九點多。
而現在才13點40. 也就是說， 他得再等六七個小時才能被許可進站， 才可以喝上免費費熱水。
我理解女檢查人員的無奈的無情， ”這是規定“， 可是又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頭。
乘自動扶梯上到候車室的二樓，有麥當勞星巴克，永和豆漿肉夾饃， 還有那個看到名字就讓我產生不適感的“慶豐包子鋪”。
我肯定屬於雞蛋裏麵挑骨頭的“海外遊客”。數月之後， 想起西客站的一幕， 我記得最清楚的還是那位老人拿著車票的顫巍巍的手， 以及那句“我想喝口熱水”。
坐在疾駛的高鐵上， 我腦中浮現出了盛世， 以及 ”盛世螻蟻“這個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