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巴黎又遇上罷工,這次的罷工主力是出租車司機們,為了反對政府的某項改革。在法國呆久了,遇到這些事兒早已淡然處之, 也不發牢騷了。所謂入鄉隨俗。
既然是罷工,那必定會給日常生活帶來或多或少的不便, 特別是出行。成群結隊的出租車們占領了巴黎的好幾天主要街道,原定的地鐵站口不開放了,或者是公交車臨時改變行車路線。怨天尤人無用,一定要隨機應變。反正罷工就持續那麽幾天。
幾天前,我坐火車到了巴黎的裏昂車站, 午夜已過, 火車站周圍依然人聲鼎沸。圖。我沒有叫Uber, 出站排出租車的隊伍,等了一會兒就輪到了。
司機是位中年男子,留著絡腮胡,膚色有些許黝黑,說的法語有些口音。一聊天,原來他是突尼斯人。
司機從後視鏡瞟了我一眼,問我是哪裏人。我說是中國人。
世界各地的出租車司機都愛嘮嗑。他一下子變得眉飛色舞:“我的一位好哥們剛剛從中國回來, 他太喜歡中國啦!”
我問他朋友去了中國的什麽地方, 呆了多長時間。
他說,朋友去了上海, 呆了四五天。
我問:“是不是免簽入境的”。
他說:“好像是的。上海太漂亮了,好多大樓,太現代化了! 比巴黎好多了。我朋友第一次去中國,說那裏到處都很幹淨,很漂亮。不要信西方的宣傳。中國一點都不落後!”
我覺得好巧:“是的! 我上個月在中國呆了兩星期呢。”
我問他:“你這位朋友在上海的時候有沒有坐過地鐵?”
他搖頭說不清楚。
我說:“您能想象在巴黎坐地鐵要和戴高樂機場一樣行李包包過安檢嗎?我在中國的時候去了好幾個城市, 每個城市的地鐵都有安檢。對於提著行李箱四處跑的人來說,太費事兒費時間了。”
司機說:“有安檢好啊, 這樣不安全嗎?”
我說:“中國每個地鐵站都有好多安檢人員, 以及安檢的各類設備。這些錢都是政府出的。”
司機聳聳肩:“中國政府有錢嘛。”
我說:“那肯定的。中國政府確實很有錢啊。和它比,法國政府就是個窮光蛋,地鐵裝安檢的錢都沒有。”
司機不作聲,過了一會兒, 他從後視鏡裏看我一眼,問道:“看上去您對中國不太滿意,是不是?”
我說:“看怎麽說了。我很高興回去, 見到家人朋友,吃美食。也入鄉隨俗,接受一些法國人在法國不能接受的東西, 比如, 沒有googlemap, 沒有 youtube, 到處是攝像頭。 我有朋友在中國大學裏做老師, 每個教室內裝著5個攝像頭。”
他很不解:“為什麽?”
我說:“防止老師們亂說啊。要是說了讓政府讓習主席不高興的話, 會被舉報,這些攝像就是證據。”
我在國內去了三個大學校園, 眼見為實。
我說:“你那位朋友作為遊客去中國, 絕對是好主意。現在中國的酒店餐廳非常便宜,也適合購物。不過他肯定不會去中國鄉下,也不會去中國醫院吧。您知道大部分中國農民退休金才20多歐元嗎?我去醫院裏看朋友,護士當著眾人的麵讓家屬刷碼付錢。您去法國的醫院看病,從入院到出院, 從來就沒有醫護人員找您收錢, 對不對?如果您沒有錢付費,也能繼續在醫院住著接受治療,沒有誰逼您交錢吧?”
他說是的。
我繼續:“所以說嗎,外國遊客喜歡中國是正常的,去花錢的,天天吃吃喝喝多開心。不需要知道這些讓人煩心的事兒。”
司機問我:“那麽,您對那個國家最不滿意的事情是什麽?”
我問他:“前一陣巴黎的出租車罷工, 您參與了嗎?”
他一下子來了精神:“當然!我們正準備要不要再來一場....”
我哈哈大笑:“您要是在中國, 就可以去吃幾天牢飯啦!中國政府是不會允許出租車司機們這樣組織罷工的。”
他好像並不覺得這個好笑:“你們那個主席, 那個維尼熊, 怕什麽呢?”
我驚奇他連這個維尼熊都知道。他說:“這個維尼熊,把他的前任從會場裏架出去,太不應該了。我在電視上看到了。這個對中國的形象太不好了。”
我說:“中國老百姓從來沒有投過票,按照法國教科書的說法,中國政府就是獨裁,它沒有合法性,自然就擔心了。法國人再討厭馬克龍,也知道他是被選票選上來的,不喜歡也得忍受5年,而不會去想著武裝暴動去推翻他,對不對 ?”
他點頭: “我的國家突尼斯,以前是獨裁,人們也不敢說話。十幾年前趕走了那個獨裁總阿裏,現在人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和法國一樣。”
我倆聊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我要下車了。
司機一邊從後備箱幫我把行李拿出來,一邊歎氣說:“唉,我有中國朋友,我喜歡他們。他們勤勞又能幹,照顧家人朋友。怎麽會忍受那樣一個政府呢?他們值得擁有更好的。“
他最後說的這句話, “他們(中國人)值得擁有更好的” (ils méritent mieux que ça),我不止一次從法國朋友口中聽到。
他的話讓我想起在網上時不時看到的爭論:有什麽樣的政府就有什麽樣的人民?有什麽樣的人民就有什麽樣的政府?
謝謝留言! 是的, 我在國內的時候,也喜歡和出租車司機的聊天, 每次的聊天都能寫篇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