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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人宴和王八湯──我在美國掙的第一“大筆錢”

(2017-04-20 09:39:27) 下一個

百人宴和王八湯──我在美國掙的第一“大筆錢”

1979年國內法律係統剛招研究生，我以總分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了吉林大學法律係讀研。1980年我放棄了在國內已經讀了一半的研究生學習，身無分文，孓然一人，飄洋過海到美國自費留學。

1981年5月我隻身一人在密執安州的一個叫西納•海茨的天主教會小學院（800-900名學生）渡過了我在美國的第一個學期。學期剛結束，學院的教務長埃本叫我到他的辦公室，說是學校一個學年結束了，他想在學校的餐廳裏舉辦一個宴會，讓全校的教師和他們的家屬都參加。他聽說我會做中國菜，問我能否願意幫助他，給教師們做一個中餐宴會的驚喜。

原來在美國的1981年2月5日第一個春節是在一個學校的教授家裏過的，每人做一道菜。我做的菜是拔絲香蕉，加上點兒花生。拔出的絲兒有2米長，我給我的菜起名為拔絲長壽香蕉兒，使一些美國人驚歎（小地方嘛，全市人口還不到20000人）！這就是教務長想起我的由來。

教務長告訴我，宴會將有教授和他們的配偶參加共有100名。他隻能按每人1.5美元的預算（水酒在外），然後給我25美元的勞務費。1981年的1.5美元能買些什麽呢？連去麥當勞吃頓快餐都不夠（那時，大約需要3.5美元）？？我知道一個像樣的宴會，每個人頭隻算成本需要15-20美元。但是要是連材料費都不夠，那怎樣做呢，我自己是一無所有？我不在乎勞務費，倒是有的是時間。因為那裏是找不到工作的，連黑工也找不到。而我從來沒有做過超過20人的家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是老爺們難為無錢之炊……我真不知道答應還是不答應？？

看著我猶豫的表情，教務長說，我可以用學校餐廳的任何材料。可我隻有一個人，答應了，就得做出個樣子，不然就不能答應，決不能失信。我說，讓我看一看餐廳又些什麽材料可以用。而且，我知道我必需有一兩個幫手、夥計……

……我去了學校的餐廳，那是一個可供幾百名學生同時用餐的餐廳設施齊全，我在那裏發現了麵粉、大米、元蔥、胡蘿卜、鮮蘑菇、大頭菜、青椒、雪豆、牛肉絞餡兒、許多雞蛋、少量的火腿、油、和許多佐料……哇！真不少！！加上教務長出的150美元，也許差不多了……

……學校裏有一個叫毛毛的一年級本科生，正好在餐廳做洗碗工作，放假了，也沒有什麽大事兒，在那個小地方也絕對找不到工作，他願意幫忙，特別重要的是，他會使用餐廳的廚房設施；還有他讀音樂本科一年級的哥哥寶寶，也願意在宴會時幫助上菜；再就是一個公費讀研究生的溫達學生，也願意忙幫。他們都是剛來美國讀書的學生，沒有報酬他們也甘心情願幫忙，隻要每天能在餐廳裏吃兩頓免費飯。幫手也有了，這檔子事也許能成，不過要費許多力氣……

我回到教務長的辦公室告訴他我答應了，他立刻將175美元交給了我。時間定在星期五晚上7點，我隻有三天的時間。

接下來的就是製定一個菜單。我想起到美國以後跟著朋友在芝加哥吃了兩頓中餐，聽說了幾道美國人願意選擇的中餐菜。首先想的是做什麽菜，他們喜歡吃，既省錢，又實惠：1、首先是開胃菜，非炸春卷莫數；2、然後是一定要有一個湯，就做餛飩湯；3、可以炒雞蛋、胡蘿卜、元蔥、做一道炒大米飯，又便宜又實惠；4、一定要有甜酸肉（餐廳裏沒有豬肉，要去買），和菠蘿（餐廳裏有罐頭的）一塊，就叫它菠蘿肉；5、要有一道魚菜（這個很貴，餐廳裏沒有，要去買），就做紅燒魚，加點青椒點綴；6、用牛肉餡炸丸子，然後做一道燒餾丸子，用胡蘿卜和芥蘭點綴；7、做一道蔬菜大頭菜炒蘑菇的素菜；8、再加上我的拿手拔絲長壽香蕉兒，一共八道菜，足夠了。

星期三，我蹬上自行車（撿的！還是童車！見圖）去了離學校有2公裏的一家超市。天哪！那些魚好貴，尋思了半天，隻有一種魚每磅4美元，狠了狠心買了10條魚（bass，無頭，美國人不要吃魚頭）。又買了5磅豬裏脊，10磅香蕉，還有一瓶香油，好幾瓶醬油和其他一些餐廳裏沒有的材料。一下就花了120多美元。我省下了30來美元沒有花，萬一缺點兒什麽，我好有點兒過河錢。哇，我怎麽扛回去呢？我將超市的紙口袋，裝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口袋裏，搭在童車座位上，弄了半天才綁牢，正準備推著童車回學校餐廳，一個年長的好心人問我，是否需要幫忙，我說我行，自己能推回去。不想，剛推出幾步，破車就倒了，一瓶醬油也就付之東流了，急得我滿頭大汗。好心人問我去那兒？我說去西納•海茨學校。他說上我的車吧，他送我去。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開的是小貨車，我把好幾個袋子和自行車放在他的車上。幾分鍾的路上，我告訴他我要給學校的教授們做一個100人的宴會。他問，就你一個人，我說是啊，我還有幾個幫手。他聽了後直搖頭兒，說他知道這檔子活兒，不好幹。不一會兒，我們就回到了餐廳門口。真得謝謝這位素未平生的好心人，不然我就得推著童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到餐廳。我將魚、菜等清理洗好，放進冰箱，又切好了星期五需用的各種蔬菜。

星期四晚上，溫達、毛毛和我，先包春卷。我們用餐廳的和麵機，幾分鍾就和了10磅麵，讓後用壓麵機壓成薄片，切好了，就成了春卷和餛飩皮。炒了5磅牛肉餡，至少5磅大頭菜，5磅元蔥，兩打雞蛋，做成春卷和餛飩餡。我們一氣包了大約150個春卷和150個餛飩，凍上。

星期五，剛吃過午飯不久，毛毛和我就來到餐廳做起準備工作。我第一次用美國學校餐廳的炸鍋，有三個，很大，是不鏽鋼做的，一個一次可以10個炸春卷，還有好幾個不鏽鋼笊籬。我先將魚炸好，牛肉丸子炸好，用蛋清和澱粉調成糊狀，裹上香蕉，炸好，等候掛糖漿。做好了大米飯，炒好了雞蛋，火腿，元蔥，和雪豆，做炒飯的材料。做完了所有菜的半成品。

剛過5點，寶寶和溫達也來了。他們開始擺台，十張桌子，每張桌子放上10個人用的春卷盤、甜食盤、正餐大盤、湯碗（留在廚房，裝好湯後用推車送上）、刀、叉、勺子、餐巾等。

6點鍾，教務長拿了許多種酒，放在一個桌子上，又拿了許多酒杯和飲料杯。6點半左右，教授和他們的配偶陸續來了。

7點鍾宴會準時開始，我在廚房掌勺，毛毛做我的幫手。我們早已將餛飩湯做好，春卷炸好。春卷的伴汁，是用薑和蒜末翻炒，加上醬油、糖、香油，勾芡製成，味道極美。寶寶和溫達負責上菜，他們用一個推車，一個桌子一個桌子上菜，效率很高。我在廚房做好一道菜，上一道菜。

大約8點鍾，該上我的甜食拔絲長壽香蕉兒。先讓寶寶和溫達給每個桌子放了三碗涼水，並讓寶寶和溫達解釋怎樣吃（因為拔絲的甜食很燙，一定要過一下涼水）。我在廚房燒糖漿，並將10個大盤子預熱（這樣能保持溫度，可以較長時間內拔出很長的絲）。廚具都很大，用起來也很方便快當。當裝完最後一盤拔絲長壽香蕉兒，按照我師傅告訴我的：大師傅必須將這道菜親手送到桌上。我擦了擦汗，將這道菜送上，並在200隻眼睛的注視下，拔出長達至少2米的長絲。我笑著對教授們說，他們吃了這道菜一定長壽。哇！全場的教授和他們的配偶起立為我們長時間鼓掌。那一瞬間，我真的很感動，一切勞頓都煙消雲散了。教務長告訴大家這頓宴會每個人僅有1.5美元。（他的原話是：“Look! What-a-wonderful-banquet-Beaver-has-made-for-us!-Just-a-magic-with-a-$1.5-each-person！翻譯過來是，看，水獺──我的外號──像變魔術一樣，給我們做的一個如此豐盛的宴會，每個人僅用了1.5美元）。哇！全場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我和我的夥計們也向大家表示感謝。

宴會之後，我和夥計們正忙著收拾，一位教授拿著一個大盤子，裏麵裝滿了鈔票，說是教授們的小費，給我送來了。我說交給溫達。溫達告訴我說有100多美元，我把材料費剩下30來美元，和教務長給的25美元的勞務費，統統交給溫達，讓她給我們四個人平均分配。那天晚上，我們一道吃了許多殘羹剩飯，填飽了肚皮，大家高高興興拿著幾十美元回家睡覺。這是我們幾個在美國掙的第一“大筆錢”。而我就是用這一“大筆錢”，買了一張去芝加哥的灰狗巴士票，去接我的內子，迎接我們家的團圓。

一周以後，教務長問我能不能在暑期教一門做中國菜的課，我和學校6─4分成。那個暑期我有十來個美國學生來上我的課。我還在學校裏找到了一份最低工資的掃廁所清潔工的活兒（合法的），雖然小學院的校長知道以後，並不想讓我做這個美國人不願意幹的髒活兒。

內子來到了小鎮的第一個晚上，在昏暗中，我發現了一個東西慢慢悠悠地穿過小路。仔細一看，啊！一隻大王八。我一生中見到的第一隻，直徑約30公分，吉兆！！拿一個塑料袋，用腳踢了一下王八屁股，它就自己鑽進了塑料口袋。回到宿舍，找了一個大桶，先養起來。我因為每天全天在學校做清潔工的工作，還要修課，這個重擔就落在內子身上。我們也不知道王八吃什麽，放了些大米、胡蘿卜、元白菜。後來發現王八吃得很少，很願意吃胡蘿卜。我告訴我的幫手們和幾個朋友，我要請他們吃他們從來沒有吃過的野味，讓他們有一個驚喜。周末，我的幫手們和幾個朋友來到我教做菜的教室，知道了他們將在他們一生中頭一次有機會吃王八，是大補中的大補，興奮不已。我呢，那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料理王八。那王八一共隻有兩滴血，調了一點做菜用的料酒（在教室裏發現的），讓瘦瘦的毛毛喝了，補補他的身子。那天，我做了一道王八湯，一道紅燒王八肉，味道很美。那道菜太多，一頓沒有吃了，讓大家分頭拿回去下頓接著吃。王八蓋子給一個學藝術的研究生拿去。她用王八蓋子做了一個模子，燒製了一件美麗的王八蓋子瓷器。內子是我們當中唯一沒有吃王八的人，她不忍心吃她自己喂養了一個星期的生靈！！我們還包了許多餃子，大吃了一頓。沒有酒，他們都知道我買不起。我非常感謝他們給我百人宴會的幫助，又慶祝我們家的團圓。（那可憐的王八，在我的苦難曆程中尋求生路時，成了我做東的銀兩了。現在想起來，真應該放那王八一條生路）。

我們在那個小學校一直呆到暑期結束。1981年秋天，我和內子去了德州的拉姆爾大學繼續讀管理碩士，在那裏學校的校長給了我們倆人每人一份GA的工作。到了德州，我的部分工作還是在學校裏教做中國菜，並有機會在當地電視台表演。這期間，我們常常到朋友家做中餐宴會，有時還承辦完全沒有贏利的家庭宴會。就這樣我們結識了許多很好的朋友。我們在德州一直呆到1984年獲得MBA學位。

我在美國生活了35年，雖然有朋友要出資開餐館，讓我負責，但我卻從來沒有在美國餐館幹過一天，這也許是個不小的遺憾。

趙江南（chao，chiang-nan）2015年於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