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一年間
(2010-03-16 23: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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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海嘯的第一個浪頭剛打過來,我老人家就光榮失業了。
我們部門是被連窩端掉的。公司采用的是全球化策略,每項業務都冠之global的名號。所謂成也global,敗也global,美國那邊剛打個噴嚏,全球分公司都跟著感冒。雖然澳洲業務是連續N年增長,08年還創了一個十年新高,但是在全球一體化的指導思想下,到處減員增效, 部門業務被外發 到海外,我們全體人員另謀高就。
開始真沒把這兒當成回事兒。結果找了幾個月工作,除了得到中介的熱情反應外,並無什麽真正的工作機會出來。後來看報紙,說工作機會太少,連獵頭公司都有倒閉的了。
我決定消停一陣子。不再上網浪費時間發簡曆,正式開始為澳大利亞失業率做貢獻。
所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沒有那份雄心,隻好達則掙錢養家,窮則做好媽媽。時間一空餘下來,先把女兒的各項活動給列出來,學中文,學鋼琴,練跳舞,入樂隊……隻有她想不到,沒有我做不到。每天下午從放學開始我就像上了弦的發條,載著女兒一通狂跑,四處趕場一般。同學的邀請沒有我們不到的,家裏的party 也是巧立名目要搞的;學習是要抓的,鋼琴是要練的,中文是要默寫的,演出是要參加的。一年下來,鋼琴好歹過了級,中文學的就像猴子手裏掰下的玉米,學習也沒有太大起色,倒是跳舞我全當讓她玩兒,反而給我考個HD回來。各位看官,說我心裏一點兒失敗感沒有,那是假滴。
掙錢的工作沒有了,不掙錢的工作還是不缺的。看到報紙上招聘義工幫助孤寡老人打理花園,我一激動就報名去了,決心以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原以為我一個下崗會計去做義工已經很是高風亮節了,第一次活動遇到的就是一個在職律師,堅持周末時間作奉獻已經七八年了,讓我佩服不已。在洋雷鋒精神的感召下,我也發揚了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把自己搞得一身泥一身水的回家去。老公見了詫異不止:咱自家花園也沒見你這麽下功夫啊?
不下崗不知道,閑人真不少。以前認識的都是朝九晚五的主兒,也就是中午一起吃個飯,周五晚上聚個餐什麽的。現在閑置 的消息放出,原來身邊也不缺全職或半職的師奶級人物。男人晚上去酒吧,女人上午去吃茶。一杯咖啡或一套茶餐,談的還是老公孩子,一些瑣碎的煩惱和失意。女人的交流很有趣,你發你的牢騷,我說我的難題,各自疏散各自胸中抑鬱不滿之氣,最後皆大歡喜,回家照樣過日子。男人對婚姻不滿,可能會找小蜜,女人對生活抱怨,卻先去找閨密。小蜜是破壞性的,要打破一個舊世界,建設一個新世界。閨密卻是修補型的,幫著摩挲摩挲,疏導疏導,一頓飯後,生活還要繼續。
但是壓力總是在那裏的。經濟上的,精神上的。原來唾手可得的工作現在忽然變得炙手可熱。偶爾出現的一個工作機會,競爭忽然激烈了許多。屢敗屢戰,還是屢戰屢敗,真正差別的是最後的結果。
習慣了自立自強,平分秋色,忽然成了一個依賴的角色,真不知道這樣的戲份怎麽做。老公還好,沒有說過什麽。但是看到壓力都在他身上,自己卻有力使不出,這種感覺,比個人的失敗更難過。
是的,失了業,就意味著你是一個失敗者,別人好像就有了權力對你的生活方式乃至思維方式進行品評。就連平時我拿手的一些事情,也忽然被指手畫腳,好像我變成一個全方位的低能者。成者為王敗者寇,人性有時候真的是很勢利的,和有心無心的沒有關係。
更糟糕的是,缺了這點底氣,外人的評價一下子變得對我很重要,我前所未有的在意老公的臉色,在意他人的肯定。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也不喜歡,但是又控製不住。我猜想老公大概也會很累。
失業一年,我終於明白工作對於我的意義。無論它顯赫還是平凡,它是兩條腿走路的其中一條腿,有了工作和家庭兩個支點,其實更容易平衡,更穩當,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
以前我自詡是個沒什麽事業心的人,工作隻求盡心盡責不出錯。現在看來,人生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隨波逐流也許省心,但會在某個時刻失去對生活的控製力。
所幸還有朋友。任我怨天尤人,她們咬緊牙關,隻管鼓勵,決不打擊半句。有時候還能點醒兩句,旁觀者清,幫我找出問題所在。
家,真的重要,關鍵時刻她還是你的避風港。雖然這港灣裏也不會完全風平浪靜,但至少還有個退路,有個歸宿。喘息一下,找個機會,還能出發。
也感謝我的老公。他很能幹,也很不容易。
還有我的孩子。她們讓我保持忙碌,保持天真,於是大多數時候我還能保持對快樂的感受力。原來白領的工作可以失業,老婆的職位也很難說,但是做了父母,就是一輩子的鐵飯碗。隻要做的用心,孩子的笑臉就是無價的薪酬。這大概也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
2009年3 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