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祥苑

回顧曆史,以史為戒
正文

歲月淌不盡的希望 II 西平縣的兒女

(2015-01-02 13:15:48) 下一個
   歲月淌不盡的希望 II

第二章 西平的兒女 
        在古老遼闊的豫平原上, 在京廣鐵路線上,有一個叫做西平的小縣. 1972 元月年我被分配到
        我生在重慶, 長在北京, 雖然也下鄉勞動過, 但從來也沒有想到我要在村安家。 們剛上大學的, 科學院力學所的崔季 平老 向我紹過要學的專業: " 物理力學". 說, 這門學科是學森教授在我國首次立的。他的目是要從物的微觀 結 構去了解材料的宏質, 這種方法可以用於找製造火箭, 飛機和航天船的新材料. 這是一正在蓬勃展的新學科, 科大的學生 是我國科學技的生力軍, 好好學吧, 將來有多工作等著你.在我的夢想裏我以後的去向不是研究所就是大學, 或是火箭, 導彈 基 地。 當我們歡送高年同學畢業, 對於那些能到新疆原子基地或西昌火箭基地的們總懷著幾分神秘和敬意, 隻有最秀 的人才能去從事那崇高而神聖的事業.  
        可是,祥在集公社中學當了司務長, 我又來到這舉目無的小. 到西平距離不太遠, 但沒有直達汽車, 他 要行到新蔡乘汽駐馬店再到西平, 當天都到不了. 縣裏管分配的人說: 科技大學的學生不去搞 尖端到城來作什麽? 縣建了個化肥廠,你就到化肥廠去吧?  
        1972年我被分到化肥廠,一年後我們結了婚,祥也調個廠了, 裏安了家化肥廠後麵有一個舊倉庫, 自己搬土, 用高粱秸牆, 糊上白紙, 又用高粱秸了個炕, 們還有一個桌子,兩個木箱子, 一箱子是書, 另一箱子是四季的衣服.個舊倉庫布置成了一個陋而溫暖的家.  
        在西平那幾年的日子裏, 們過著安靜而平凡的生活,我遇到了一群善良友好充滿愛心充滿人情味的西平人,們給了我溫暖, 愛和 友誼. 我也身體會到河南民的苦的生活. 在西平縣, 我到廠裏工人的家裏做客,最好的待客就是芝麻葉蒜麵條.,白麵 是很珍.西平是芝麻和小麥的主要, 但夏收收下的麥子大部分要交公糧, 自己隻能留下很少一點,一年的口糧主要靠秋季的 玉 米和, 白麵隻占15% 或更少, 我在北京從小吃大米白麵長這麽, 不知道, 小麥的民卻很得吃到白麵. 和廠
裏的 工人
的很好. 勤勤懇懇地工作, 象驚弓的小鳥, 小心慎地活著.從不在公開場政治, 也很少和. 但我是有知識, 有思想,頭腦的人,要我說話可以, 要我讀書, 不思考真是不到. 找到一切可以找到的書, 文學的,曆史的, 古代 的, 現代的, 中國的, 外國的. 在一起不完的話題, 可以從原子分子到孔子,孟子, 從史記談到相對論, 從蔡文姬談 到居裏夫人,從我的父母到我的孩子, 但有一件事他口不提.那就是雄的事,他知道我受的害太深,他希望時間能醫治我心靈的創傷.  
        我深深敬佩我的遠見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都是學經濟, 戰時在重大商學院, 馬寅初先生是他的老婚人. 都 有很深厚的中西文化的功底. 媽媽能寫一手蒼勁的柳體, 而爸爸寫一手娟秀的.候一到暑假,媽媽就叫我背唐和古文止。 他 希望我能當新聞記. 我很喜文學,但更喜科學.高中畢業時選擇了科學, 爸爸媽媽不相信我家能出科學家,直到高中 畢業 那一年,我不但考取了科大, 而且得了當年的北京市中學生數學競賽優勝獎, 發現有一個很不的科學家候
        爸爸是搞教育的, 文革中, 爸爸幾次痛心疾首地說:小學生, 中學生, 大學生都不上學, 這個國家將來得了嗎? 八年抗打仗那激烈, 學校在招生, 學生在上學, 八年抗中國出了李政道和振寧. 爸爸得一點也不錯, 不正是抗戰時期在西南大念出ABC 幹革命"'英雄', 中學英個個提心吊膽,他卻要自己找上門. 姐兒幾個沒少, 說. 們說著沒事就在家裏呆著, 幹什都行, 千萬去教英語. 他卻固說:" 看著吧, 過幾年你都要來找我, 學生都會感." 實證明他是.  

        這些年是爸爸媽媽用他愛撫慰著我的. 爸爸媽媽一直鼓勵我們堅持學業務學英語. 們買了英和大學教科書. 們說是無價之寶. 裝在自己子裏, 誰也拿不走不了. 雖然我認為自己毫無希望, 了工作的需要,這些年, 自學完大學化學係和化工係的主要, 也一直沒有.幾年後我都成了名副其的有理礎, 經驗的化工
        ,有了一個健康,聰, 的女兒 . 孩子的出生們帶來了新的生活.當出生的女兒第一次躺在我的裏吸允乳汁時, 我才真正體會到母的崇高與, 無私與奉獻. 有母的孩子是多幸福, 有孩子的女人是多幸福.我願把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 命獻我的孩子. 兩人的工隻有85, 還擔家裏的老人,但仍然想法保孩子營養, 奶粉, , 雞, 魚肝油,這些在下很難 見到的西, 都想盡一切買給孩子. 如果四人幫一直不,春天遲遲不來,會在西平的小屋裏平靜地渡 的一生. 我再也不做夢當科學家了,再也不夢想當居裏夫人了. 能和心的人相廝相守,有了祥, 我很知足了. 但一想到我的孩子, 不 起她. 當孩子睡,我會坐在她的身邊, 地看上幾個小時, 看著女兒細細 彎彎的眉毛, 烏密的頭發, 園園的臉龐, 紅潤 的小嘴, 從打她一出生我就看, 看不夠, 愛夠, 每一個作母,都會象我這樣愛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永是最美的,
最好的. 每一個作母, 也會在設計孩子的未來. 我能她什? 我能教她學唐詩,古文, 語,科學, 但我既沒有錢, 又沒有權, 既使有機會推薦上大學, 會因我的'曆問題' 刷下來。
       化肥廠的外是莊稼地,沒有的地方去, 我常孩子到裏來玩.我呆呆地看著那一望無的青沙帳, 回想著往事.說實在的, 這時, 我才真正明白了,中國有那多右派份子, 我才真正明白了,文化革命中會出這麽多的反革命, 我才真正明白 了 ,有知識, 有思想, 有良知, 敢於的人就是和我一個下場. 為了年青時說的幾句真話, 我不但要付出我的一生, 還要付出我的子女的未 來,記得我高中畢業時班上有幾個學習成績很好的同學沒有考上大學,當時聽說是因為家庭有問題,我覺得很可惜,現在同樣的命運就會落在我的孩子的身上,我好幾次作,我的問題, 我的女兒被趕出了學校的大門。 當我看到在野地裏玩泥巴的 女 兒, 心裏湧出一股無可奈何的愁悵, 難道我的孩子也要在片莊稼地裏渡的人生, 難道他再也沒有機會做科學家的夢?沒 有機會到外麵的世界?我好不甘心呀!  
        我的兒子是 1976 10 月出生的, 那一個月在中國的史上是多重要. 這一個月我. 我才意些年 來我並沒有 甘心, 沒有. 滿月以後, 1976 11月我科大黨委寫信要求平反, 但幾個月, 如石沉大海, 沒有任何音信. 往化工部某研究所 調動也沒有任何消息. 我想和我檔案的問題, 於是決定回科大去一趟. 次回科大, 不是想當反江青的英雄, 也不想追究十年前 的, 更不想找帳. 我要回我少年代的理想, 園我的科學家的夢. 我想回科大繼續上學. 前幾個月我聽到消息,1977 年國家要恢高考並要招收研究生. 我和祥已著手複習課程準備報. 這次回科大也是想打聽一下招收研究生的事並借幾本回去.
 
        我先找到我的同班同學何天敬. 鞍山分手一晃,七年去了.如今大家都已經過而立之年.何天敬先我找係裏管政工的幹事, 一路上我們談些年的經曆. 說 1973 年他在修班完了大學的, 後來教了些並且搞了些理方麵的研究.我真的很羨慕你. 我又他化物專業要招幾個研究生, 了我一份科學院研究生招生目錄, 還我幾本書.  
        係裏管政工的幹事說: 劉達書記 1973 年被解放重新上任後所作的第一件是就是把科大畢業生的檔案調回學校, 把文革中工宣整的材料全部撤銷. 說別人的撤消了我的沒撤銷, 有兩個位要調, 但檔案一調過去就退回來了, 我要求學校把我的檔案調 回重 新作結論. 陳幹事說, 你的情況比煩, 是北京市公安局抓的人的案,得由他正式來平反. 在沒有中央文件, 誰也不敢作主. 我又去找了學校管政工的負責, 我表示同情,但因中央沒有文件,也不能做。 
       那天下午, 我去找化學物理教研室主任辛厚文老師, 問問他招收研究生的事. 辛厚文老師親切而情地接待了我. 大家都認 為 時就沒有錯, 現在更沒有錯. 四人幫剛垮, 許多事情要重新認識, 重新, 需要時間, 不要急, 耐心等待. 說, 學校 要調一部份業務骨幹回校充教學和科研, 都很想回校繼續習. 辛老師坦率地說: 們 64 級同學隻學了兩年基礎課, 沒有 接觸 專業。  們這次主要想調 61 級以前的畢業生做業務骨幹. 文化大革命十年耽掉一整代人,不然的是研究員, 副教授了. 在你們還需要補課. 如果願意繼續習, 可以準備報考研究生. 他又充一句: 是在分數麵前人人平等,
我不管什 不 雄師. 辛厚文老是我最尊敬的老之一,在當沒有人敢明確表態, 一個係領導, 他能毫無忌地向我講這, 我十分感動. 我 又在學校和安徽省委找了一些人, 都很耐心地聽我的故事,對我表示同情, 但沒有一個人能幫我解決問題. 
       回到西平的小屋裏,我和祥到科大之行的所聞, 們關這間小屋裏太久了,外界的事象新的空氣湧進這寧靜的小屋, , 一個史的機遇已來臨, 這個機遇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誰能抓住個機遇, 誰就抓住了明天,後天, 抓住了未來。平反不是 要 的一張紙,要自己給自己平反。 時光不會倒流, 失去的青春不再回來. 但我要把握住今天.已不是十七八的高中生, 也不是二十 出 的大學生, 而立之年, 天 工作八 小時, 那一年,女兒歲, 兒子歲. 要準重重, 但我們 絕不能放棄載難逢的機遇. 一個人考有一個希望, 兩個人考就有兩個希望. 為了改自己的地位, 為了孩子的未來,沒有任何退路,隻有破 釜 沉舟, 背水一戰. 
        從那,始了大運, ,長時間訓練. 許多年以後, 當我回忘的日子, 自己都不相信人怎會迸這麽高的能量, 經過這十年的, 我的子居然好使. 我有點相信特異功能, 我想是我十年所蓄下來的能量一旦放出來所生的激光效應. 我也相信上帝,他大概世道太不公平, 要幫我一把.  
        1977 6月到 1978 4 , 做了幾千道題, 記了幾千英語單詞. 光草稿就有十好幾斤重,在八個月時 間裏完成了三年的
工 作量
. 沒有老師, 隻有靠本和兩個人的大腦, 當答案和本上的不一致時, 查資料翻, 互相討論, 爭得麵, 誰也不服誰. 夜裏祥把我叫醒告我某道他想出解了, 說擰開電, 兩人又研究,, ,直到得出滿 意的答案才繼續覺. 
兩口子是中了邪了, 還功走火入魔了? 放著舒舒坦坦的日子不過, 自己跟自己不去? 朋友們: 兩個大學生在廠裏好好幹, 將來一個技長, 一個中心實驗室主任, 還有什不知足的? 人言道人三十不學藝, 都兩個孩子了,總不能把孩子扔下去上學?  
        們說的全對, 但我心裏就一個不,不甘心. 理想的子在少年代就在我的靈魂深紮了根,,盡管狂暴雨,冰天雪地遏製了它 的 正常成長, 但在這遲到的春天, 頑強

       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使多少有理想有報負有才的青年失去了受教育的機會,失去了寶的青春年華. 1977, 當恢高考和招收研究 生的消息,才從十年的迷茫和混亂中清醒, 幾千萬老五屆大學生, 老三屆中學生以及上山下青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學生重新, 重新走教室.那一年的高考真是不比, 看到 父子同場,夫妻同上, 抱著孩子的父親, 剛生了孩子的母親, 都來參加高考, 多少人想要抓住個機會回自己青春的夢. 對於那些出身苦又沒有後的青年, 高考 幾是他 唯一的機會.那一年有一千萬人考大學, 近百萬人考研究生, 參加這場競爭的學子,論錄取與否,都是, 強, 敢於 向命運挑戰. 77 級, 78 級本科生和 78 級研究生正是從一代人裏拔出來的,無疑是一代人最秀的代表。 
       那次考考了兩天半, 考完以後, 全身象散了架一樣. 這一個月來, 心裏充滿了焦急, 等待和盼望. 考完以後,
自我估計, 發揮正常,該拿的分都拿到了. 第一次招生, 大家心裏都沒有底, 摸不著深淺

      六月份我都拿到了複試通知書. 複試也很好, 按照初複試, 如果按分數, 應該沒有問題, 那一年有好幾個"分子" 都已在取名, 這時不知哪裏來一股風說 "分子"應嶄緩錄,但研究生導師, 係裏和學校招生辦, 是 王 其武,馬興, 路幾位老定不移地表示, 在分數麵前人人平等. 科大的老師們給了我一個平等爭的機會, 使我能 重 回科大上學。

1978 8 祥和我都接到了正式取通知書, 文化大革命以後的第一批研究生, 沒有, 沒有後門, 完全靠自己的 勤和智慧來改自己的地位和命運. 得抱著孩子在床上打滾, 兩個孩子從沒們這麽興過, 看著我, 也跟著我咯咯地笑. 時還不理解, 這是我人生的重要折點, 這步對孩子的一生會有多重大的影響。 
       化肥廠沸,西平震驚了,那一年, " 研究生" 還是是一個的很神秘的新名詞, 鄉親們說考上高中是秀才,考上大學是,考上研究生就 "狀元" . 鄉親們化肥廠的舊倉庫裏一下出了兩個"狀元", 而且"夫妻狀元" 得挺新鮮, 特地跑到舊倉庫, 看看這 "夫妻狀元" 是什麽樣. 鄉親們說鯉魚龍門, 凰登枝, 而我心裏明白,隻是"回到 "十幾年前我呆的地方。  
        1978年的深秋, 西平去中國科大上學,廠裏的領導多朋友都到火送行. 當火車駛離西平站時, 我心裏湧 起一股深深的依戀. 西平是我人生 途的第一站,裏生活了七年, 這裏有我的青春, 有我,裏生兒育女 ,共同 築起了, 貧困而溫暖的家.西平是一個避,西平著我階級鬥爭的大大浪, 給了我關懷. 我 忘不了, 當我生孩子時, 秀梅, 繼芬冒著寒用架子把我娘兒從醫院拉回家, 當我的奶水不夠時, 廠裏的女工用她的乳汁哺育了 姍姍和海海,75 年西平洪水時, 萬良把家裏有的一點白麵拿來給姍姍熬糊糊吃,逢年過節時, 工人們請到他家裏作客, 吃芝麻葉蒜麵條和豆腐腦...... 的兩個孩子都是在西平出生的,今生今世, 走到天涯海角,表上永會寫著他是中國河南省西平.
 
       難是人生的寶貴財富。十幾年的煉獄, 十幾年的血輿火的煎熬, 生與死的抉擇, 使我成熟了。我感上天予了我個機會 讓我繼續追尋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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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如雪 回複 悄悄話 那個年代的老師還是有風骨的。
zhou_laoshi 回複 悄悄話 因有更多相似經曆,讀此部分,感觸也更多。
77年科大之行,雖未達原目的,但得到將來招生消息,(再加上科大老師的“桀驁”),才使你們走出來。不知是應為你們慶幸,還是應詛咒那個社會。在那個社會裏,不知你做了什麽事,闖上了什麽人,才能把本來平平常常就可以得到的東西,變成了可遇不可求。
看我們同齡的學友,十幾年刻苦攻讀,在科學道路上,本來都可以成就一番事業,但現在卻大多數在基層,過著不如意的生活。我班(6441)馬世燦謝世後,我們聽到他生前的生活狀況是:經常用自行車推幾十裏山路,把煤球運回家;那雙用來推車的,本來應該是操縱核電儀器的手啊!
我在考研時,指定的參考書是一個電子廠的教材。當時我和導師無任何關係,無法得到幫助。一個兩年前一麵之交的工程師(後來知道是北大無線電係右派畢業學生)幫助我,找到了教材,並聯係上導師。沒有這個偶然的機遇,也沒有了我後來的路。
多數人正常的路,要靠偶然的機遇少數人才能走;這個社會,是病了。
幾年前,我們這裏一些78、79屆,舉行紀念會,一些人在會上感謝鄧和政府給了他們這個機會。我對他們說,這本是你們的權利,為什麽要感謝?你們要做的,不是感謝,而是清算那些以前剝奪你們和其他同齡人受教育權的那些東西。
(本想注冊周景生的新名,但已被占用,隻好仍用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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