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淌不盡的希望 II
第二章 西平縣的兒女
在古老遼闊的豫東平原上, 在京廣鐵路線上,有一個叫做西平的小縣. 1972 元月年我被分配到這裏.
我生在重慶, 長在北京, 雖然也下鄉勞動過, 但從來也沒有想到我要在農村安家。 我們剛上大學的時候, 科學院力學所的崔季 平老 師 曾經向我們介紹過我們要學的專業: " 物理力學". 他說, 這門學科是錢學森教授在我國首次創立的。他的目標是要從物質的微觀 結 構去了解材料的宏觀性質, 這種方法可以用於尋找製造火箭, 飛機和航天飛船的新材料. 這是一門正在蓬勃發展的新學科, 科大的學生 是我國科學技術的生力軍, 好好學吧, 將來有許多工作等著你們呢.在我的夢想裏我們以後的去向不是研究所就是大學, 或是火箭, 導彈 基 地。 當我們歡送高年級同學畢業的時候, 對於那些能到新疆原子彈基地或西昌火箭基地的師哥師姐們總懷著幾分神秘和敬意, 隻有最優 秀 的人才能去從事那崇高而神聖的事業.
可是現在,祥在楊集公社中學當了司務長, 我又來到這舉目無親的小縣城. 從臨泉縣到西平縣直線距離不太遠, 但沒有直達汽車, 他 要步行到新蔡縣乘汽車到駐馬店再轉火車到西平, 當天都到不了. 縣裏管分配的人說: 你這科技大學的學生不去搞 尖端到這小縣 城來作什麽? 縣裏剛建了個化肥廠,你就到化肥廠去吧?
1972年我被分到縣化肥廠,一年後我們結了婚,祥也調到這個廠了, 我們在這裏安了家. 化肥廠後麵有一個舊倉庫, 我們自己搬土鋪地, 用高粱秸圍了牆, 糊上白紙, 又用高粱秸鋪了個炕, 我們還有一個桌子,兩個木箱子, 一箱子是書, 另一箱子是四季的衣服.我們把這個舊倉庫布置成了一個簡陋而溫暖的家.
在西平那幾年的日子裏, 我們過著安靜而平凡的生活,我遇到了一群善良友好充滿愛心充滿人情味的西平人,他們給了我們溫暖, 愛和 友誼. 我也親身體會到河南農民的貧苦的生活. 在西平縣, 我到廠裏工人的家裏做客,最好的待客飯就是芝麻葉蒜麵條.在農村,白麵 是很珍貴的.西平縣是芝麻和小麥的主要產地, 但夏收收下的麥子大部分要交公糧, 自己隻能留下很少一點,他們一年的口糧主要靠秋季的 玉 米和紅薯, 白麵隻占15% 或更少, 我在北京從小吃大米白麵長這麽大, 卻還不知道, 生產小麥的農民卻很難得吃到白麵. 我們和廠
裏的 工人處的很好. 我們勤勤懇懇地工作, 象驚弓的小鳥, 小心謹慎地活著.從不在公開場合談政治觀點, 也很少和別人談我們的過去. 但我們 是有知識, 有思想,有頭腦的人,要我們不說話可以, 要我們不讀書, 不思考真是辦不到. 我們找到一切可以找到的書, 文學的,曆史的, 古代 的, 現代的, 中國的, 外國的. 我們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我們可以從原子分子談到孔子,孟子, 從史記談到相對論, 從蔡文姬談 到居裏夫人,從我們的父母談到我們的孩子, 但有一件事他絕口不提.那就是雄師的事,他知道我受的傷害太深,他希望時間能醫治我心靈的創傷.
我深深敬佩我的俱有遠見卓識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都是學經濟的, 抗戰時在重大商學院, 馬寅初先生是他們的老師和證婚人. 他們都 有很深厚的中西文化的功底. 媽媽能寫一手蒼勁的柳體, 而爸爸寫一手娟秀的趙體.小時候一到暑假,媽媽就叫我們 背唐詩和古文觀止。 他 們希望我能當新聞記者. 我很喜歡文學,但更喜歡科學.高中畢業時我選擇了科學, 爸爸媽媽不相信我們家能出科學家,直到高中 畢業 那一年,我不但考取了科大, 而且獲得了當年的北京市中學生數學競賽優勝獎, 他們才發現我們家還有一個很不錯的科學家候選人.
爸爸是搞教育的, 文革中, 爸爸幾次痛心疾首地說:小學生, 中學生, 大學生都不上學, 這個國家將來還得了嗎? 八年抗戰打仗那麽激烈, 學校還在招生, 學生還在上學, 八年抗戰中國還出了李政道和揚振寧. 爸爸說得一點也不錯, 李楊不正是抗戰時期在西南聯大念出ABC 一樣幹革命"的'英雄', 中學英語老師個個提心吊膽,他卻要自己找上門. 我們姐兒幾個沒少勸他, 說他. 我們說你閑著沒事就在家裏呆著, 幹什麽都行, 千萬別去教英語. 他卻固執地說:" 你們看著吧, 過幾年你們都要來找我, 學生們都會感謝我."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這些年是爸爸媽媽用他們的愛撫慰著我的傷口. 爸爸媽媽一直鼓勵我們堅持學業務學英語. 並給我們買了英語和大學教科書. 他們說知識永遠是無價之寶. 裝在自己腦子裏, 誰也拿不走誰也偷不了. 雖然我認為自己毫無希望, 但為了工作的需要,這些年, 我們已經自學完大學化學係和化工係的主要課程, 英語也一直沒有間斷.幾年後我們都成了名副其實的有理論基礎, 有實踐經驗的化工專家.
在這裏,我們有了一個健康,聰明, 可愛的女兒 . 孩子的出生給我們帶來了新的生活.當出生的女兒第一次躺在我的懷裏吸允乳汁時, 我才真正體會到母愛的崇高與偉大, 無私與奉獻. 有母親的孩子是多麽幸福, 有孩子的女人是多麽幸福.我願把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 命獻給我的孩子. 那時我們兩人的工資隻有85元, 還要負擔家裏的老人,但仍然想辦法保證孩子們的營養, 奶粉, 糖, 雞蛋, 魚肝油,這些在鄉 下很難 見到的東西, 我們都想盡一切辦法買給孩子. 如果四人幫一直不垮台,春天遲遲不來,我們會在西平的小屋裏平靜地渡 過我們 的一生. 我再也不做夢當科學家了,再也不夢想當居裏夫人了. 能和心愛的人相廝相守,有了祥, 我很知足了. 但一想到我的孩子, 我覺得 對不 起她. 當孩子睡覺的時候,我會坐在她的身邊, 一動不動地看上幾個小時, 看著女兒細細 彎彎的眉毛, 烏黑濃密的頭發, 園園的臉龐, 紅潤 的小嘴, 從打她一出生我就看, 看不夠, 愛不夠, 每一個作母親的,都會象我這樣愛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永遠是最美的,
最好的. 每一個作母親的, 也會在設計孩子的未來. 我能給她什麽呢? 我能教她學唐詩,古文, 英語,科學, 但我既沒有錢, 又沒有權, 既使有機會推薦上大學, 也許會因為我的'曆史問題' 而給刷下來。.
化肥廠的門外是莊稼地,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去, 我常帶孩子到這裏來玩.我呆呆地看著那一望無際的青沙帳, 回想著往事.說實在的, 到 這時候, 我才真正明白了,中國為什麽有那麽多右派份子, 我才真正明白了,文化革命中為什麽會出這麽多的反革命, 我才真正明白 了 ,有知識, 有思想, 有良知, 敢於講真話的人就是和我一個下場. 為了年青時說的幾句真話, 我不但要付出我的一生, 還要付出我的子女的未 來,記得我高中畢業時班上有幾個學習成績很好的同學沒有考上大學,當時聽說是因為家庭有問題,我覺得很可惜,現在同樣的命運就會落在我的孩子的身上,我好幾次作惡夢,夢見因為我的曆史問題, 我的女兒被趕出了學校的大門。 當我看到在野地裏玩泥巴的 女 兒, 心裏湧出一股無可奈何的愁悵, 難道我的孩子也要在這片莊稼地裏渡過他們 的人生, 難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做科學家的夢?沒 有機會見到外麵的世界?我好不甘心呀!
我的兒子是 1976 年 10 月出生的, 那一個月在中國的曆史上是多麽重要. 這一個月我邊看邊聽邊想. 我才意識到這些年 來我並沒有 甘心, 沒有認命. 滿月以後, 1976 年 11月我給科大黨委寫信要求平反, 但幾個月過去, 如石沉大海, 沒有任何音信. 我們往化工部某研究所 調動也沒有任何消息. 我想和我檔案的問題有關係, 於是決定回科大去一趟. 我這次回科大, 不是想當反江青的英雄, 也不想追究十年前 的誰是誰非, 更不想找誰算帳. 我要尋回我少年時代的理想, 園我的科學家的夢. 我想回科大繼續上學. 前幾個月我們已經聽到消息,1977 年國家要恢複高考並要招收研究生. 我和祥已經著手複習課程準備報考. 這次回科大也是想打聽一下招收研究生的事並借幾本書回去.
我先找到我的同班同學何天敬. 從馬鞍山分手一晃,七年過去了.如今大家都已經過而立之年.何天敬先帶我找係裏管政工的陳幹事, 一路上我們談起這些年的經曆. 他說 1973 年他在進修班補完了大學的課程, 後來教了些課並且搞了些理論方麵的研究.我說 我真的很羨慕你. 我又問他化物專業要招幾個研究生, 他給了我一份科學院研究生招生目錄, 還答應借給我幾本書.
係裏管政工的幹事說: 劉達書記 在 1973 年被解放重新上任後所作的第一件是就是把科大畢業生的檔案調回學校, 把文革中工宣隊 整的材料全部撤銷. 我說別人的撤消了我的沒撤銷, 曾經有兩個單位要調我, 但檔案一調過去就退回來了, 我要求學校把我的檔案調 回重 新作結論. 陳幹事說, 你的情況比較麻煩, 因為是北京市公安局抓的人辦的案,得由他們正式來給平反. 但現在沒有中央文件, 誰也不敢作主. 我又去找了學校管政工的負責人, 他們都對我表示同情,但因為中央沒有文件,他們什麽也不能做。
那天下午, 我去找化學物理教研室主任辛厚文老師, 想問問他招收研究生的事. 辛厚文老師親切而熱情地接待了我. 他說大家都認 為 你們當時就沒有錯, 現在更沒有錯. 四人幫剛垮台, 許多事情要重新認識, 重新評價, 但這需要時間, 不要急, 耐心等待. 我說, 我們聽說 學校 要調一部份業務骨幹回校充實教學和科研隊伍, 我們都很想回校繼續學習. 辛老師坦率地說: 你們 64 級同學隻學了兩年基礎課, 沒有 接觸 專業。 我們這次主要想調 61 級以前的畢業生做業務骨幹. 文化大革命這十年耽誤掉一整代人,不然的話你們也該是研究員, 副教授了. 但 現在你們還需要補課. 你們如果願意繼續學習, 可以準備報考研究生. 他又補充一句: 我們是在分數麵前人人平等,
我不管什 麽雄師 不 雄師. 辛厚文老師是我最尊敬的老師之一,在當時沒有人敢對雄師明確表態, 作為一個係領導, 他能毫無顧忌地向我講這些, 我十分感動. 我 又在學校和安徽省委找了一些人, 人們都很耐心地聽我的故事,對我表示同情, 但沒有一個人能幫我解決問題.
回到西平的小土屋裏,我和祥談到科大之行的所見所聞, 我們關在這間小屋裏太久了,外界的事象新鮮的空氣湧進這寧靜的小屋, 我們 意 識到, 一個曆史的機遇已來臨, 這個機遇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誰能抓住這個機遇, 誰就抓住了明天,後天, 抓住了未來。平反不是 要 的一張紙,要自己給自己平反。 時光不會倒流, 失去的青春不再回來. 但我們要把握住今天.我們已不是十七八歲的高中生, 也不是二十 出 頭的大學生, 我們已過而立之年, 要每天 工作八 小時, 那一年,女兒剛四歲, 兒子剛一歲. 要準備考試困難重重, 但我們 絕不能放棄這 千載難逢的機遇. 一個人考有一個希望, 兩個人考就有兩個希望. 為了改變自己的地位, 為了孩子的未來,我們沒有任何退路,隻有破 釜 沉舟, 背水一戰.
從那時起,我們就開始了大運動量, 高強度,長時間的訓練. 許多年以後, 當我回憶起這段難忘的日子, 自己都不相信人怎麽 會迸發出 這麽高的能量, 經過這十年的風雨, 我的腦子居然還那麽好使. 我有點相信特異功能, 我想這大約是我們 十年所積 蓄下來的能量一旦釋 放出來所產生的激光效應. 我也相信上帝,他大概覺得這世道對我們太不公平, 要幫我們一把.
從 1977 年 6月到 1978 年4 月, 我們做了幾千道題, 記了幾千英語單詞. 光草稿紙就有十好幾斤重,在八個月時 間裏完成了三年的
工 作量. 我們沒有老師, 隻有靠書本和兩個人的大腦, 當答案和書本上的不一致時, 我們就查資料翻書本, 互相討論, 有時爭得麵紅赤, 誰也不服誰. 有時夜裏祥把我叫醒告訴我某道題他想出解了, 說著擰開電燈, 兩人又研究開了,他給我補充, 我給他補充,直到得出滿 意的答案才繼續睡覺.
這兩口子是中了邪了, 還是練功走火入魔了? 放著舒舒坦坦的日子不過, 幹嗎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朋友們都勸我們: 你們兩個大學生在廠裏好好幹, 將來一個技術科長, 一個中心實驗室主任, 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人言道人過三十不學藝, 再說都兩個孩子了,總不能把孩子扔下去上學?
他們說的全對, 但我心裏就一個不認命,不甘心. 理想的種子在少年時代就在我的靈魂深處紮了根,,盡管狂風暴雨,冰天雪地遏製了它 的 正常成長, 但在這遲到的春天, 它還要頑強地發芽長葉開花結果.
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使多少有理想有報負有才華的青年失去了受教育的機會,失去了寶貴的青春年華. 1977年, 當恢複高考和招收研究 生的消息傳來,人們才從十年的迷茫和混亂中清醒過來, 幾千萬老五屆大學生, 老三屆中學生以及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學生重新撿起書本, 老師重新走進教室.那一年的高考真是不比尋常, 人們看到 父子同進考場,夫妻同上課堂動人場麵, 抱著孩子的父親, 剛生了孩子的母親, 都來參加高考, 多少人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尋回自己青春的夢. 對於那些出身貧苦又沒有後門的青年, 高考 幾是他 們 唯一的機會.那一年有一千萬人報考大學, 近百萬人報考研究生, 參加這場競爭的學子,無論錄取與否,他們都是勝者, 強者, 因為他們 敢於 向命運挑戰. 77 級, 78 級本科生和 78 級研究生正是從這一代人裏選拔出來的,他們無疑是這一代人最優秀的代表。
那次考試考了兩天半, 考完以後, 我們全身象散了架一樣. 這一個月來, 我們心裏充滿了焦急, 等待和盼望. 考完以後,
自我估計, 我們都 發揮正常,該拿的分都拿到了. 但這第一次招生, 大家心裏都沒有底, 摸不著深淺.
六月份我們都拿到了複試通知書. 我們的複試成績也很好, 按照初試和複試成績的總和, 如果按分數錄取, 我們都應該沒有問題, 那一年有好幾個"雄師分子" 都已在錄取名單裏, 這時不知哪裏傳來一股風說 "雄師分子"應嶄緩錄取,但研究生導師, 係裏和學校招生辦, 特別是 王 其武,馬興孝, 伏義路幾位老師都堅定不移地表示, 在分數麵前人人平等. 感謝科大的老師們給了我們一個平等競爭的機會, 使我們能 重 回科大上學。
1978 年8月 祥和我都接到了正式錄取通知書, 我們同時被錄取為文化大革命以後的第一批研究生, 我們沒有關係, 沒有後門, 完全靠自己的 勤奮和智慧來改變自己的地位和命運. 我們高興得抱著孩子在床上打滾, 兩個孩子從沒見我們這麽高興過, 他們看著我們笑, 也跟著我們咯咯地笑. 他們當時還不理解, 這一步是我們人生的重要轉折點, 這一步對孩子們的一生會有多麽重大的影響。
化肥廠沸騰了,西平縣震驚了,那一年, " 研究生" 還是是一個剛出現的很神秘的新名詞, 鄉親們說考上高中是秀才,考上大學是舉人,那麽考上研究生就該是 "狀元" 了. 鄉親們聽說化肥廠的舊倉庫裏一下出了兩個"狀元", 而且還是"夫妻狀元" 都覺得挺新鮮, 特地跑到舊倉庫來, 看看這 "夫妻狀元" 是什麽樣的. 鄉親們說我們是鯉魚跳龍門, 是鳳凰登枝, 而我們心裏明白,我們隻是"回到 "十幾年前我們 就該呆的地方。
1978年的深秋, 我們離開西平縣去中國科大上學,廠裏的領導和許多朋友都到火車站為我們送行. 當火車駛離西平站時, 我心裏湧 起一股深深的依戀. 西平是我們人生 途的第一站,我們在這裏生活了七年, 這裏有我們的青春, 有我們的愛情,我們在這裏生兒育女 ,共同 築起了這個簡陋, 貧困而溫暖的家.西平是一個避風港,西平縣的親人們保護著我們避開了階級鬥爭的大風大浪, 給了我們友誼和關懷. 我 忘不了, 當我生孩子時, 秀梅, 繼芬冒著嚴寒用架子車把我們娘兒倆從醫院拉回家, 當我的奶水不夠時, 廠裏的女工用她們的乳汁哺育了 姍姍和海海,75 年西平發洪水時, 萬良把家裏僅有的一點白麵拿來給姍姍熬糊糊吃,逢年過節時, 工人們請我們到他們家裏作客, 吃芝麻葉蒜麵條和豆腐腦...... 我們的兩個孩子都是在西平縣出生的,今生今世, 無論走到天涯海角,他們的 曆表上永遠會寫著他們是中國河南省西平縣人.
苦難是人生的寶貴財富。十幾年的煉獄, 十幾年的血輿火的煎熬, 生與死的抉擇, 使我成熟了。我感謝上天給予了我這個機會 讓我繼續追尋我的夢。
77年科大之行,雖未達原目的,但得到將來招生消息,(再加上科大老師的“桀驁”),才使你們走出來。不知是應為你們慶幸,還是應詛咒那個社會。在那個社會裏,不知你做了什麽事,闖上了什麽人,才能把本來平平常常就可以得到的東西,變成了可遇不可求。
看我們同齡的學友,十幾年刻苦攻讀,在科學道路上,本來都可以成就一番事業,但現在卻大多數在基層,過著不如意的生活。我班(6441)馬世燦謝世後,我們聽到他生前的生活狀況是:經常用自行車推幾十裏山路,把煤球運回家;那雙用來推車的,本來應該是操縱核電儀器的手啊!
我在考研時,指定的參考書是一個電子廠的教材。當時我和導師無任何關係,無法得到幫助。一個兩年前一麵之交的工程師(後來知道是北大無線電係右派畢業學生)幫助我,找到了教材,並聯係上導師。沒有這個偶然的機遇,也沒有了我後來的路。
多數人正常的路,要靠偶然的機遇少數人才能走;這個社會,是病了。
幾年前,我們這裏一些78、79屆,舉行紀念會,一些人在會上感謝鄧和政府給了他們這個機會。我對他們說,這本是你們的權利,為什麽要感謝?你們要做的,不是感謝,而是清算那些以前剝奪你們和其他同齡人受教育權的那些東西。
(本想注冊周景生的新名,但已被占用,隻好仍用舊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