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的時候,有兩個實習生,大家都叫他們俄國人,他們也自稱俄國人。熟悉了,才知道他們是烏克蘭人。20多年前,他們並不是唯一的不在乎被稱為俄國人,甚至自稱俄國人的烏克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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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烏克蘭人告訴我: 美國有兩個最大的烏克蘭人社區。一個在紐約市, 一個在加州的沙加緬度(Sacramento)。
沙加緬度城內有一個診所, 招牌是沙加緬度醫療中心。 老板是愛爾蘭人。 3-4個醫生是俄國人、中國人、印度人和印尼人等等, 每隔半年一年就換上新麵孔。 工作人員和病人基本上是烏克蘭人, 還有一些俄國人。 別人都叫他們俄國人,他們也自稱是俄國人。病人偶爾有少數本地人及中國人。 診所有一輛小麵包車, 免費運送那些沒有車的俄國人/烏克蘭人。 有病人就有錢賺。那裏的醫生開處方沒有第二次(refill)。藥吃完了得再來看門診,隻為了那一個月的藥。
我當時在一個醫院作心髒超聲波(Echocardiogram)。 當這個診所湊夠十多二十個病人, 需要作心髒超聲波時, 我就找一個周末, 到那裏幹半天或一天, 掙點外水。 病人都是預先約好。 有一次下午三點左右到那裏辦其它事, 老板問我想不想順便作幾個。 我說可以。 半小時不到, 就給我拉來4個病人。
作心髒超聲波不需要很專注, 邊作邊和病人聊天。 幹活的空隙, 等病人的時候, 在診所裏轉來轉去, 和其他人聊天。
很多烏克蘭人通過申請宗教避難, 來到美國。 我問一個病人, 她受到什麽宗教迫害, 為什麽受到宗教迫害。 她說: 烏克蘭主要是東正教, 而她的家庭是天主教, 所以受迫害。 她告訴我: 當她剛開始申請時, 她妹妹不想申請。 過了兩年後悔了, 又去申請。 美國領事館的經辦人問了她幾個聖經上的問題。 她答不出。 對方說: 你連聖經都不知道, 怎麽能申請宗教避難? 拒絕了她的申請。
還有一個病人, 五十多歲, 在烏克蘭挖了幾十年煤,說不定就在今天俄國佬占領的頓涅茨克挖煤。他落下塵肺肺心病。我給他作心髒超聲波時, 他來美隻有一個多月。 心髒超聲波算是心髒專科方麵的檢查, 他看病的效率真高。估計來美前就把美國的Medicare, Medicaid 研究得清清楚楚, 並作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當地報紙 Sacramento Bee一篇文章抱怨說: 香港和台灣的報紙, 把美國的醫療福利係統報道得比美國的報紙更詳細。也許文章的作者到其他國家走一趟, 怨氣更大。 美國佬占別人的便宜, 別人也來揩油。
烏克蘭人穿著大都比較正式。 女的包頭巾(與列寧在1918的差不多), 西服上衣, 過膝裙子, 漂亮的皮鞋或長桶靴。 男的穿呢大衣, 西裝, 毛背心或西裝背心, 襯衣, 背心。 檢查時, 看他們一層一層的脫, 覺得好笑。 比較而言,老美穿著都很隨便, T衫牛崽褲。 偶爾來的中國老鄉, 一般都是附近餐館的打工族,穿著也隨便。不過是另一種隨便。 都是國內的廉價服裝, 如青年服等。 想起來有意思, 穿著的變遷, 否定之否定, 螺旋般上升或下降?
烏克蘭女性的名字, 很多叫娜塔莉亞(Natalia)、 維卡(Vika)、 伊琳娜(Irina)等等, 男的很多叫伊萬( Ivan)。 聽起來有似曾相識之感。 有一個Medical Assistant 的名字叫柳德米拉(Ludmila)。 小時候看過一本蘇聯內戰的連環畫。有個情節是一個小夥子拉著手風琴, 唱著歌戲耍一個女特務: 你是我的情人柳德米拉。 幾次看到那個Medical Assistant, 我就想: 此Ludmila還是彼柳德米拉?
診所管理具體事務的是一對烏克蘭人, Sergey 和 Tanya. Sergey有時想來看我作心髒超聲波, 或介紹別人來看。 我說: 隻要病人同意, 沒有問題。 Sergey說: 如果是俄國人, 他用不著征求意見。 如果是美國佬, 他要去征求同意。
Sergey說中餐太貴。 這大概是唯一的一次, 我聽到有人抱怨中餐貴。 他有次請我吃他們作的色拉。 飯盒裏一半都是切開的煮雞蛋, 此外是炸魚、土豆和一點蔬菜。 Sergey把一半倒進我的飯盒裏, 也不問我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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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加州DAVIS, 帶著女兒轉農夫市場。 人來人往, 在兩排蔬菜水果攤間穿過。 菜棚外是草坪沙坑。 給女兒買了一捧棉花糖, 懶洋洋的左看右看。 時時停下, 與攤主聊幾句。 想起宋詩: 暖風熏得遊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附近傳來小提琴聲, 喀秋莎。 見鬼了, 這地方還有人拉這種玩意兒。 逛過去, 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在演奏。 小夥子技術一般, 琴聲機椷, 感情平板, 一點不投入。 一曲完畢, 小夥子又拉小路、山碴樹、莫斯科郊外的夜晚。 他停頓時, 我問他是哪裏人, 回答說是烏克蘭人。 我問:俄國人? 正說著, 一個同胞插進來, 給了他一塊錢, 說: 這些歌在中國很流行。 小夥子說: 我知道。也給了他一美元後, 我帶著女兒到旁邊的跳跳氣墊玩, 一邊走一邊想: 這俄國佬當然知道蘇聯歌曲在中國很流行, 不然他就不會到DAVIS來了。
再到沙加緬度醫療中心時, 想起在Davis 拉喀秋莎的小夥子。我給Sergey及其他人哼了幾首蘇聯歌曲的調子, 問他們知不知道, 都說不知道。 又問他們知不知道有個烏克蘭人叫奧斯特洛夫斯基(Ostrovsky), 寫過一本書: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他們也說不知道。 我說中國曾經到烏克蘭去招演員, 拍根據這本書編的電影, 也不知道? NO。
以後又到農夫市場去了幾次, 烏克蘭小夥子還在那裏演奏喀秋莎什麽的。 我已經失去了光顧他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