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與女子期於梁(橋)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莊子·雜篇·盜蹠》
尾生在陰間已經很久很久了,還是沒有投生返世。剛來報到時,尾生憤怒地質問閻王為什麽將他這樣好人的生命提前結束,為什麽留著無數爛人的生命在世上作樂。閻王也不惱怒,笑著告訴他:“你心腸太好,在你前世裏,實在沒有能夠同你般配的好女子,活在世上也是浪費。不如在陰間裏慢慢等待同你般配的女子的出現。一旦你找到她並與她相親相愛,我便讓你們一同返世,而且成為夫妻。”尾生聽後轉怒為喜,隨即在陰間開始了尋找。
他每天匆匆忙忙地尋找著,沒有片刻偷閑。遇到女魂無數,然而凡是他看上眼的沒有一個真心愛他。就這樣幾年過去了,沒有結果。幾十年過去了,沒有結果。幾百年過去了,沒有結果。一千年過去了,還是沒有結果。在此期間,尾生問過閻王無數次:“她什麽時候出現啊?”每次閻王總是說不要著急。這次尾生尾生實在是急了,他問閻王:“我從戰國時期一直等到唐朝,我還要等多久?不如讓我一個人返世吧。”閻王向他擠擠眼睛說:“很快她就來了。”
果然不久後尾生遇到了一個叫玉簫的女魂。兩魂一見鍾情。從此形影不離。玉簫問:“你是如何來陰間的?”尾生答道:“我與一女子相約橋下,女子沒有來,洪水卻來了。我不肯失信離去,死死抱著橋下的柱子,最後被水淹死。”玉簫驚喜地叫道:“原來你就是抱柱信中的尾生!久仰久仰。”
尾生問:“哪你是如何來陰間的?”玉簫說:“我服侍過一位姓韋的雲遊少年,他氣度非凡,才華出眾。我對他愛慕萬分,他對我恩愛無邊。有一次他父親來信要他回家省親,臨行前我們相互約定七年為期,他來娶我。可惜七年期過,他沒有來,也沒有信函。我為他爽約絕食而亡。”尾生感歎道:“原來如此,可惜可惜。”
兩魂恩愛關係一定便去閻王那裏通報,閻王大喜,當場發給二人返世通行證。玉簫對尾生說:“我們趕快回去收拾打扮一下吧,幹幹淨淨地回去會長得漂亮的。你的通行證放在我這裏,你快去快來。”尾生答應一聲就去了。
不一會兒,尾生就收拾好回來了。即刻兩個靈魂奔向通往人世的關口。眼見著把守關口的小鬼們在查驗返世靈魂的通行證,突然玉簫對尾生說:“壞了,通行證忘在我那裏啦,我在這裏排隊,你趕快回去取吧。”尾生馬上跑了回去。
在玉簫住處,他左找右找也沒有找到通行證。於是他風風火火地趕回關口來問玉簫通行證到底放在哪裏。可是玉簫已經不在那裏了。他前前後後審視了排隊回世的靈魂許多遍,依然沒有發現她。最終他問一個小鬼是否看到過玉簫。那個小鬼告訴他玉簫已經通過關口回人世去了。尾生聽罷頓時昏厥。好一陣後,他才醒來。他反複地自問這究竟是為什麽。
從此他到處打聽玉簫在人世的消息。終於他得知她嫁給了封疆大吏,英雄式的人物韋皋。長歎一聲,他完全想明白了,自己不過是一介書生,沒有財富,也沒有才略,比不了韋皋。呆在陰間比返回人間還好受些。
至今尾生沒有再返回人世過。
注釋:
——封疆大吏夫人奇異的生死情緣
著名邊將韋皋(745年~805年),是京兆萬年人。年輕的他在沒有發跡時,由於多次蹭蹬,隻得在江夏一個姓薑的使君家當起了家庭教師,給其愛子荊寶教授經書。那時候,荊寶已經讀過兩種經書,所以對人情世故他也略微知道一些。他名義上雖然叫韋皋哥哥,但對韋皋那畢恭畢敬的程度一點兒也不亞於像對待他父親那樣。
荊寶的婢女叫玉簫,當時才10歲,荊寶要她也像自己一樣稱韋皋為韋兄。玉簫當然就聽從他的吩咐了,而且她照顧韋也挺周到。韋對她自然很滿意,時常問她一些情況,還教給她一些書本知識;雙方相處得極為融洽。
兩年後,薑使君入關去做官,他覺得拖家帶口去顯得礙手礙腳,於是便隻身前往。這樣,韋覺得再居住下去也不大妥當,遂搬到附近的頭陀寺裏暫住。而荊寶由於想念老師,經常派玉簫去看望“韋兄”,並時不時地給韋送去一些生活用品。這時候,漸已長大的玉簫也懂得了一些兒女私情,一來二去,兩人在心裏就都牽掛著對方了。
此時跟韋住得不遠的陳廉使恰巧收到了韋皋叔父的來信,說起他侄兒在寶地已經很久了,深切盼望他能夠回家一趟探望家中尊長。這樣,陳廉使怕耽擱韋皋歸省家中雙親的行程,就立馬安排停當舟船及路上必備之物,讓他當即動身,也不必向自己麵辭。在江邊等候韋皋上船的艄公都已在那裏待命,並一再催促他快些走。此時,韋皋就是想要跟玉簫等人說些離別的情話也不可能了,於是他隻得雙眼含淚地草擬了一封信留別。
正要解纜啟程的當兒,忽然知道韋兄就要離開的荊寶和玉簫,便飛快地從外頭跑過來。三人相見,既高興又很悲傷。荊寶開始還想讓玉簫跟韋兄一同走,但韋兄覺得離家日久,突然攜帶女人回去於禮不合,於是他便堅辭了荊寶這番好意,並跟他們約定:“少則五年,最多七年,我就要來娶走玉簫!”說罷,韋贈送一枚玉指環給玉簫作為定情物,同時還給她留下了一首詩,然後就命艄公啟錠揚帆,獨個兒踏上了回家省親的道路。
然而,五年很快就過去了,不說韋皋並沒來娶走玉簫,就是關於他的音訊也一點兒沒有。夜深人靜時,玉簫便總在江夏著名的景點鸚鵡洲默默祈禱著韋皋能夠平安無事。時光飛快地流逝,轉眼已是第八個年頭了,韋皋仍還是沒有一點兒音訊,玉簫鬱鬱寡歡極了。就在這年春天,望眼欲穿的玉簫終於歎了口氣說:“韋家郎君當時對我說好是七年的,但現在已是第八個年頭了呀。看來他是不會再來了!”說完這話,她便絕食而亡。薑使君家覺得玉簫真是有情有義,居然講求節烈到了這個地步,不覺深為動容,遂把韋皋贈給她的那枚玉指環戴在她中指,然後黯然地把她給掩埋了。
後來韋皋的官運頗為亨通。張鎰任鳳翔節度使時,他成為張的營天判官;德宗出狩奉天時,他便開始出任隴州刺史。接著,他又被拜為節度使;以後他便升遷為大將軍。德宗貞元元年(785年),他又出任劍南節度使和西川節度使。在他以仆射的官銜鎮守四川時,抵達當地才三天,他就開始審理監獄裏的囚徒,並把大約300來人的錯案給平反了。其中關押在堂下的一個人偷偷地掃視一下大堂上,低聲說:“這坐在大堂上的官人可不就是韋兄嗎!”於是他禁不住大聲喊道:“仆射!①仆射!您還記得薑家的荊寶嗎?”韋皋一聽,心中不覺感到頗為驚訝,接口便答:“那當然是深深記得的嘛!”那人就說:“可在下就是薑荊寶呀!”韋公遂詢問他何以犯下罪被拘禁的。荊寶說:“在您辭別後,我不久就考上了明經(一種在當時比進士稍微容易考些的功名,因此它被人看好的程度也略微低些),被有司選任為青城縣令。由於家人錯拿了官府中牌印等物,我遭到了彈劾,所以落到這地步。”
韋皋就說:“家人犯罪,怎麽能把他的主人也捉拿來問罪呢?這事好辦,我要為你申冤。”說完,韋就使人照顧好荊寶;接著便把這事給申報上去。此後不久,荊寶就官複原職了。而韋心中則想讓他擔任眉州的地方長官,並希望他能作為自己的賓僚一起做事。那時皇帝任命書雖已下達,但韋並未立即告訴他。此時事務繁多,幾個月後,韋才問詢起玉簫之事:“她現在哪兒呢?”荊寶不覺淚流滿麵地說:“您停船跟我們分別時,曾說好以七年為期。而您去後卻不再有任何消息,玉簫她因思念過度,就絕食而亡了。”說罷,他兀是嗚咽不已。韋皋聽了荊寶這番話,不覺悲從中來。而荊寶就吟起了玉簫留下的《玉環詩》道:
黃雀銜來已數春,別時留解贈佳人。
長江不見魚書至,為遣相思夢入秦。
韋皋仔細品味著這首詩,不覺更是一陣傷感。於是他就派人到佛殿裏大事塑造佛像,希望玉簫的在天之靈能早日得到安慰,並用來報答她的一片深情厚意。但韋又感到從此以後他們便不再有相會之日了,心中更是痛恨當時為求取功名,而置玉人於不顧,那真是太失算了;這樣一想,他心中的負疚感也就更深了。
當時有一個祖姓道士,據說能夠使已經死去的人跟活在世上的人相互對話,韋知道這消息後,特地齋戒沐浴了七天。到了第七天的深夜,他居然真的感動了玉簫來臨。她笑著感謝:“多虧仆射繕寫經卷,塑造佛像,我十來天後便可投胎轉生了。10年後,我再來做您的侍妾,來報答您的大恩大德!”等到離開時,玉簫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微笑著說:“您當時由於薄情,讓我這原本好好的人兒竟跟您生死相隔!”
韋皋後來由於戰功卓著,一直在四川當了20多年的軍政長官,並且還當上了中書令這大官。一年在他過生日時,部屬們都送來了各種奇珍異寶,隻有東川節度使卻送給他一名歌妓。她才16歲光景,而且還是一個處女!令人驚奇的是,她的名字也叫玉簫!更使他稱奇不已的,這玉簫的中指上有一塊息肉突出,這跟韋皋當年留別時的玉簫一模一樣!韋皋心說,她分明就是一個全新的舊好玉簫嘛!
見此奇事,韋皋不由大聲歎息道:“我現在才終於算是明白了生死情分,它就像人們平時往來一樣的真實不虛啊!玉簫那回魂夢中跟我相見時所說的話,當真便應驗了。而眼前的玉簫難道不就是當年的玉簫再生麽!?”於是,夫婦倆恩愛有加。
在四川鎮守了21年的韋皋,後來一直做到了南康郡王;可以說,他已達到了當時人臣建功立業的極致。
按:①射,音“義”。
--引自《中華詩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