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齋故事 之五)
錢二丫是那種睡著了都能聽見隔壁屋子蚊子飛的人,她的神經敏感靈犀,而且好像打小就是白天有點犯迷糊夜晚來精神那種。在女人中,二丫的長相算是中等偏上的,不過她很豐滿身材迷人,在街上走路總能招有男人過來搭咕。可二丫對男女方麵的事好像是不大上心,也可能是還沒開竅。 都二十好幾了,二丫隻對神奇靈異的事情特別感興趣,而且事事都想親身體驗親身嚐試。那時候,她看見公園有人圍成一圈,半眯著眼在練一種吸氣吐納的功法,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前去打聽了一下,拜到了師傅,加入了進去跟著練了起來。
師傅長得麵慈目善,像極了動畫片《大鬧天宮》裏麵的玉皇大帝的模樣。尤其讓人感到不同尋常的是,有一條柳葉狀的白斑,從師傅的眉心向上一直延展到發際之後。照師傅的說法,二丫天生就是練功的坯子,她骨骼發育與常人不同,杏腦門自小長到大,壓根就沒合上過。這樣,一旦閉關之後打通了脈絡,能從丹田提氣衝貫湧泉時,運氣好點的話就能把天眼給撞開。要是真有那樣的造化,二丫就基本可以說是超凡脫俗了。
遵循師傅的教誨,二丫的功力果然提升的非常迅速,沒幾個月的功夫,她就自覺提氣的時候,有一條晶瑩通透的熱流上竄到頭頂了。隻是到了頭頂,這熱流卻找不到出處,隻能在腦袋裏來回亂轉。這麽轉的久了,二丫就會感到精疲力盡,但腦子裏還是留有迷霧欲開的感覺,迷霧的深處,若隱若現的是一團散射的白光。就這麽著,又是堅持了幾個月,情況變化不大。師傅見了,嘬了嘬牙花子,低聲對二丫說,你先停歇幾天,咱們測個日子,沐浴焚香後,我幫你雙修一下。
到了約定好的日子,師傅壓根兒就沒出現。二丫覺得挺奇怪,第二天一早就來到以前練功的公園,見到大家群龍無首地議論著什麽,走近一打聽才知道師傅那天打坐修行的時候,突然雙眼一睜,對身旁的弟子說了聲,有人要來拿我了,我得走了,你回頭告訴錢二丫,我和她在西邊後會有期。他剛拍屁股出門沒一會,幾個穿著製服的人就把門踹開衝了進來。
警察拿人撲了個空,也不甘心,事後就把幾個和師傅親近的弟子包括二丫帶到局裏問話,並告誡他們說,師傅涉嫌騙色騙財被人告了,如果他們隱瞞線索不予合作,會被嚴肅處理。二丫覺得很委屈,她是完全蒙在鼓裏,真不知道師傅突然消失背後的事情。即便是有人透露出點什麽,二丫也不會相信。她從自己的練功的體會上知道,師傅絕對是道行深不可測的高人。
沒有了師傅的幫襯輔導,二丫的功力就滯在那裏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功德圓滿與前功盡棄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但是她每次把丹田之氣提到腦門的時候,就覺得把持不住。那熱流東到處亂竄撞得她腦袋生疼,可當她收了氣,腦袋裏空空蕩蕩,反而讓她感到更沒有著落,腦子那團散射的光也忽明忽暗的,到了晚上晃得她根本睡不著覺,一閉上眼睛就能聽到隱隱的有個聲音在耳邊向她呼喚,你快來吧!你快來吧!就這麽著折騰了半個多月,家人覺得不對勁了。她父母私下一嘀咕,覺得二丫沒準是大姑娘鬧花癡了,這種事耽誤不得,必須給她趕快找個男人結婚,這樣可以陰陽調和把滯結的鬱悶之氣疏通化解。
剛好那年二丫大姨媽的小叔子妻妹的兒子從美國回來探親,那小子在美國讀理論物理的博士,是個書呆子,一直沒有女朋友。雙方家裏的長輩們暗地裏溝通了一下,就撮合這對都有點二乎的男女見了一麵。見麵後,二丫還是懵懵懂懂的,但那個博士卻靈魂出竅,一下子看上了說臉有臉說胸有胸的二丫。於是事不宜遲,在雙方家長緊鑼密鼓地張羅下,博士二丫很快就辦好了各種手續。沒到半年,博士再次返京,與二丫舉辦了婚禮。密周剛過,二丫辭別父母,糊糊塗塗跟隨夫君來到了美國。從未離過家門的二丫,新來乍到盡管人生地不熟,但感覺這裏陽光明媚空氣新鮮,書呆子夫君對自己也是溫存體貼,慢慢的練功的事就淡漠了,身體很快就規律了起來。沒過幾年,兩人膝下添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這一家四口住在美西一個小鎮,天高地遠與世無爭,博士憑著本事在矽穀淘金,二丫在家相夫教子養花種菜,小日子過得其樂融融。
二丫自結婚以後,荒廢了功法,頭倒是不恍惚了,但晚上睡覺還是輕。有天晚上,剛躺下不久的二丫聽到後麵院子裏有哢哢的聲響,她怕是有野兔子跑來吃她才栽下不久的黃瓜苗,就趕緊下樓打開通往後院露台的玻璃門一看,那裏站立著的一隻像貓大小通體黝黑的動物,並不是野兔。這黑色小動物看著二丫開門,凝視了一會後抬起一隻前爪搖了搖,然後慢慢轉身走了。這時二丫才看到,這動物背後有一道潔白的色帶從頭至尾貫穿下來。緊接著,一股奇異美妙的迷香撲麵而來,二丫一下子神情有點恍惚,險些癱坐在地上。
“哎呀,怎麽這麽大的臭鼬味阿?太難聞了,你快把門關上吧!”博士在樓上大聲喊叫著。二丫愣了一小會兒,轉身把門拉上了。回到床上,二丫翻來覆去輾轉了好久還是睡不著。快到天亮時,好不容易合上了一會兒眼,就聽見耳朵裏有聲音在低低地呼喚,你快來吧!你快來吧,我在雪山下的那個地方等你。早上起來,二丫沒吃沒喝坐在房裏冥想了一天,晚上博士回來時,她說,你在家照看一下孩子,我得回國一趟去辦一件與咱們兩以後有很大關係的事情。然後不由分說,自己打點了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出門了。
二丫這一路風塵仆仆,下了飛機又坐火車,下了火車又坐汽車。按照耳朵裏那低低的呼喚聲音的指點,最後終於來到了香格裏拉,走進了一個藏族風情的民居小院。那個院落的正房門半敞著,裏麵一閃一閃地透散著溫蘊的光芒。二丫慢慢地推門走了進去,屋子中間的鑄鐵火爐燒得正旺,上邊的水壺噗噗地冒著熱汽,一個懷裏抱了一隻腦門上有一條白紋黑貓的男人,正坐在爐邊的方木扶手椅上喝茶。這人身著一件青黑色長袍,皮膚像是上過一層薄釉,光潔飽滿泛著清冷的光;他的頭發長長的,烏黑發亮,細密地梳向背後,隻是在前腦門正中發際線邊緣的地方有一條柳葉大小的區域,從那飄下來一縷銀白色的長發。你是師傅?!
二丫回到家的時候,第一波的黃瓜已經下架了。那天晚上,當二丫推門而入的時候,正在喝湯的博士驚得差點嗆著自己。隻見以前總顯疲憊的二丫現在是神采奕奕,身上像是在泛出一層淡淡的光輝,原來那個不斷跳動的杏腦門處變得潔白通透,並好像總是有節拍地變換著一明一暗的光澤。二丫看著半張著嘴的博士,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引力波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