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齋故事 之十一)
頭陀申請離開基地,要從部隊轉業時已經是五十出頭了。報告遞上去後,領導是堅決不同意放人。這是因為,自從那次被青蛋炸醒,頭陀開竅以後,大家發現,頭陀其實是很有些特異功能的,後來,基地墜空彈頭落地點找尋的工作,差不多都是在頭陀的指導協助下完成的。在那個技術儀器還不是很發達的年代,頭陀那對長長尖尖的大耳朵,一聽一個準,這為許多飛行項目的圓滿成功,發揮了難以替代的作用。不光是這些,頭陀還有一個能耐,那就是他會搓和一種草藥丸子,半老男人吃了這藥丸子以後,能鬧騰得一夜癲狂不止。當然啦,這事隻有兩三個基地頂層領導知道。
頭陀見報告不批,就瞅準了機會攔下了基地司令的吉普,拉下臉皮當麵訴求說,張司令,你看咱倆歲數也差不多大,你是兒女雙全,啥好事都沒耽誤,可我一直是光棍一條,這三十年來在基地就沒挪過窩,眼見著這後半輩子就要有著落了,您就不能放我一馬?聽了這話,張司令嘬了嘬牙花子,覺得今天頭陀說的話有點耐琢磨,就說,你的事我也得向上級請示一下才能決定,不過,你要真有好事出去交桃花運,我們也不能攔著。頭陀一聽,這事有門,趕忙又搓和了幾粒藥丸子連夜給司令送了過去。結果,頭陀的轉業申請被批準,臨行前,張司令親自為頭陀頒發了特殊貢獻勳章。
頭陀離開西北,哪也沒去,徑直搭火車來到了北京。活了五十多歲,頭陀以前從沒來到過這個地方,可他腦子裏有張地圖真真地引領著他,下了火車沒費多大功夫就坐上了無軌電車,找到了驢大人胡同。
這座前清大官人的宅子,經過了一個半世紀的風雲變幻時代變遷,房主不知道轉過多少道手了。原來七鳳住的那間西廂房背後剛好臨街,早早地就被人改造成了鋪麵房。眼前這家飯店的門臉裝修的雖說不上精美,倒也敦厚古樸,屋簷下掛著一條原木橫匾,上麵赫然幾個黑漆大字“七姑驢肉館”。頭陀站在台階上,突然有點手腳不聽使喚的感覺。就是這了!
這“七姑驢肉館”原本是京城一家老字號。據說是百多年前,驢大官人陽脫不止暴病而亡之後,七鳳的娘家二哥覺得呂家後人太欺負小妹了,他持仗著自己年輕時練過幾路拳腳,就跑到京城想找呂家後人給個說法。沒想到,這京城裏人家官門深似海,自己這勢單力孤的根本討不著便宜。二哥終歸咽不下這口氣,就找江湖上的朋友湊錢,在驢大官人宅子斜對麵開了一家“七姑驢肉館”,想借此名頭消遣呂家。沒成想,這家小吃店開業後不久就特紅火,這裏的原因一個是占了地利的好處,驢大人的豔聞軼事也是酒後最挑人起勁的說頭。不過歸根到底,還得說小店做出的東西地道,二哥的道上朋友從河間趕來嫩驢,現殺現做,那還能錯的了?
等到後來二哥兒子接手掌櫃這樁生意時,老呂家是徹底敗落了,七姑驢肉館趁機盤下了老宅臨街的那排房子,他們把原來七鳳住的那間房的後牆打通,裝潢了門臉,就把原來“七姑驢肉館”升級成了一家大店,鼓搗出來真正撐門麵的招牌吃食,卻不是號稱天上龍肉地下驢肉的大料正菜,而是一種被稱作是“香鹵驢錢”的下酒小菜。
這道小菜的原料不是驢肉不是驢筋也不是驢皮,而是被叫做驢剩的東西。顧名思義,就是驢身上好地方的肉用完了後剩下的部位,說白了其實就是驢屌。這東西雖說是下腳料,可加足香料燉足火候,鹵煮出來切片上盤,不管是賣相還是嚼勁都頗為講究。你想,那東西銀元大小,中間有個孔洞穿過,這麽一整條切好了端上來,形狀顏色都好,乍一看簡直就是油亮滑膩的一串古錢,但凡慕名而來的,見了都會口舌生津嘖嘖稱奇。這就是所謂的“七姑驢錢片片有眼”叫好之詞的來由。來過七姑驢肉館的半老男人都知道,這家做的這東西是京城一絕,不知道是原料出處好,還是這屋子遺有驢大學士的靈氣,反正是一盤驢錢吃下來,感覺一晚上都能很逮勁。
這驢肉館的生意,是在民國以後亂世動蕩時,就有些轉不開磨了,等到了日本人進關後,東家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幹脆關門了事。沒想到,世隔幾近又是一個甲子,不知這回是什麽人心血來潮,又把這個有著傳奇色彩的招牌找了出來,七姑驢肉重現京城。不知道那道香鹵驢錢,是不是還那麽筋道有嚼勁。
頭陀抬頭盯著那塊看上去老舊的原木牌匾,看了好一會,心中不禁感歎一聲,唉!說起來,這原本是我太舅爺在我祖爺爺家當上開啟的產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