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公主號豪華郵輪在加勒比海蔚藍色的海麵上航行,鋒利的船頭黎開平靜的海麵,巨大的船體在藍緞般的海麵上快速滑過,就像是一條無所畏懼的巨鯨。日近黃昏,夕陽在海天一色的水平麵上徘徊,夕輝燦爛,水天一色,隻有晚霞,把西方的天空燒得通紅。
高一虎等待茶色的玻璃門在眼前自動打開,悠閑地向郵輪的後甲板踱去。猛地從郵輪大廳走出來,外麵的色彩驟然改變,後甲板上籠罩的霞光輝煌起來了,使得身後金光閃閃的郵輪大廳變得黯然失色。高一虎眯起眼睛,欣賞著海麵上的晚霞,那裏,幾條燃燒的雲彩箭一樣插入半空。甲板上紅光一片,那些躺在帆布椅子上的遊客都被籠罩在晚霞暖洋洋的氛圍之中。
高一虎一眼就看到那個住在三等艙的法國小夥子。高一虎住頭等艙,本來與住三等艙的乘客打交道的機會不多。是這個小夥子隨身攜帶的那把西班牙吉它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時,金發小夥子仰在躺椅上觀賞晚霞,散發著油光的吉它一動不動地躺在腳旁。高一虎踱到一個距離他不太遠的地方,找到把躺椅坐下。不一會兒功夫,就聽到了熟悉的吉它調弦聲。在這個每年一度的豪華郵輪世界環遊度假中,高一虎在地中海一個城市碼頭登上甲板後第一眼,就看到這位來自法國的陌生吉它手。
周圍一片靜謐,耳旁是船身滑過海麵時發出的嘩嘩聲,晚霞用暖洋洋的氣氛包圍著高一虎,他覺得,此刻自己就像是躺在一瓶溫暖的紅酒裏麵。
耳邊,飄來吉它彈出的一個巴音。高一虎知道這是法國吉它手調好琴弦,又要開始每天一次的甲板演奏了。高一虎眯上眼睛,打算細細品味今晚的曲目。就在這時,忽然啪的一聲,似乎琴弦崩斷了。高一虎心裏一驚,眼前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出現當年飛向他的那塊半截的磚頭。他記得半塊磚頭象一隻撲啦著翅膀的灰鴿子向他腦袋飛來。高一虎不去看磚頭,而是緊盯著自己家的大院,此時,熟悉的大院裏聚集著一夥危險的人群,磚頭就是從他們中間飛出來的。
每次聽到吉它琴弦斷裂的聲音,高一虎的腦海總會浮現出這個難忘的場景,思緒一下子就扯回到幾十年前。
磚頭飛來,不偏不倚,砸中高一虎的額頭, 高一虎登時有點兒暈頭轉向, 一下子找不到北了。
他隻看到站在這群人最前麵的頑主土炮, 正在用一種近乎抽泣的沙聲憤怒嘶吼, “我要砸死你們這群王八蛋, 是你們讓吉它乖冒充大院子弟, 是你們害死了我的親妹妹!”
高一虎一時發懵, 不明白眼前這個矮銼的頑主在吼叫什麽? 半昏半醒之中,他隻明白一點, 自己不能躲閃,甚至不能擦一下額頭上湧出的鮮血。土炮這是在對整個大院發動襲擊。眼前的大院裏, 空無一人,弟兄們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難道大家抵擋不住,都躲起來了嗎? 此時,自己不能躲,如果躲開這塊磚頭,大院的威望立即掃地,他以後還能在這條胡同裏走道嗎?高一虎硬生生挨了這一磚頭,仍然瞪圓了眼睛, 任憑鮮血順著腮幫子淌下來,幾股分流還奔向眼框,象是奔騰的瀑布。
,鮮血已經糊住了高一虎的眼睛,使他眼前的世界變成一片彤紅。十幾個握緊刀子和木棍的胡同頑主象是動畫片裏的妖魔鬼怪,在暗紅的血霧中動作緩慢地移動。
傍晚的大院,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祥和。雖然夕陽在東樓樓頂赭紅色的屋瓦上輝煌地燃燒,象點燃了一隻火炬,大院象往常一樣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在這樣熟悉的環境裏突遭打擊,使得高一虎頭腦發懵,但他很快從這種危機中醒悟過來。他驚訝地注視著老李頭不顧一切的舉動,根本沒有意識到老李頭這是在幫助他。此時,高一虎突然醒悟到他手中沒有任何武器,麵對一群手執棍棒的家夥,他必須找到一件合手的家夥兒。就在這時,他瞥到了垃圾車上躺著的幾隻木製垃圾箱。這種垃圾箱由厚木板釘成,有行李箱大小,中間橫腰是兩道杠子粗的把手。大院裏的住戶平時下樓把垃圾丟在這個箱子裏,再由大院工友用車拉到胡同的垃圾站。高一虎想也沒想就抓住一隻垃圾箱的把手,象個舉重運動員一樣使出渾身的勁兒往起掄,這個平時需要兩個人才抬得動的垃圾箱竟然被他一下子高舉過頂。這種景象簡直不可思議,整個部機關宿舍大院的麵子和他高一虎的威望,全都凝結在他高高揚起的雙臂上了。登時,滿箱的散垃圾撲頭蓋臉傾泄而下,把高一虎的頭頂和肩膀都覆蓋了。菜幫菜葉掛在耳朵上,粉渣爐灰在眼前飛揚,頭發被染成灰白色,遠遠望去,高一虎就象是一座掛滿垃圾的大理石雕像。
一直聚在大院中央叫囂的土炮一夥萬萬沒有料到剛剛挨了一磚頭的家夥會不顧死活往上衝,高一虎雖然滿頭鮮血,但他手中高舉著一個碩大無朋的垃圾箱,灰塵四泄,粉霧彌漫,象是煙塵飛舞中的勇士,令人格外恐怖。登時,所有人都驚呆了,捏刀子的手也不由自主顫抖起來。立在他們麵前的高一虎嘴裏絲絲作響,氣勢威猛,但又象個滑稽怪誕的小醜,隻是他狂怒的眼神和近乎瘋顛的神態鎮攝人心。遲疑半晌,土炮一夥裏一個最愣的小子怪叫一聲,奮不顧身地衝向前去。高一虎等他靠近,忽然胳膊用力,把整個垃圾箱向他扔了過去。“砰”的一聲巨響,木製的垃圾箱裂成幾段,濺碎的木屑飛起一人多高,把那個小子嚇得後退了一步。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南樓門洞裏吱裏哇啦高聲喊叫著衝出兩個愣頭愣腦的家夥,其中一個矮挫粗壯手握一隻訓練用的木槍,另一個瘦高精幹掄著一根壘球棒。兩個人猛衝過來,到高一虎身邊才停下來,哼哈二將般佇立不動,蓄勢待發。高一虎心頭登時放寬了,這是歐陽北上和董樂農愣哥兒倆衝出來了。有這哥倆相助,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有絲毫畏懼了。
在與土炮一夥真正接戰的刹那, 高一虎腦海裏始終滾動著一個念頭: 一直躲藏在陰溝裏的土炮怎麽如此膽大包天? 難道, 他的妹妹真發生意外了?
還沒顧上多想, 歐陽北上和董樂農早發出一聲怪叫, 衝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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