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詩章: 危機
(1993年8-9月)
英說:
約翰看到我愁眉不展,
愛憐地陪著我走進公園。
我們在一張長凳上坐下,
他柔和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你要一遍又一遍地對你自己高喊,
要徹底拋棄對激流島的思念。
那裏的一切都是痛苦,
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留戀。”
要說不留戀還真說不過去,
畢竟有那麽多的月下花前。
要說沒有屈辱也不是真話,
還是有過那麽多尷尬的場麵。
激流島也不是真正的孤島,
他們也不真是與世界絕緣。
“快貓”成天地忙忙碌碌,
把一批批客人送到岸邊。
他雖然不太願意接待客人,
可她的熱情是人人稱讚。
她能夠做出一手好菜,
有機會烹調,她感到心歡。
我顯然是一個多餘的人,
自己都認為自己令人討嫌。
因此上有客人來訪的時候,
我隻恨在島上無洞可鑽。
有些時候他們與客人暢談,
我隻能在海岸沙灘上遛彎。
無憂的大海失去了吸引力,
無塵的沙灘讓人無比心煩。
我千百次看著手表上的時針,
恨不得用手轉它幾圈。
我憤怒地踏著自己的影子,
質問它為什麽總是那麽短。
有些時候我也與客人相處,
“小妾”的身份實在使我難堪。
我必須時時刻刻處處小心,
將尷尬掩埋在談笑之間。
我要事先想好許許多多的話題,
在閑談中牢牢地掌握話語權。
我要設計各種各樣的技巧,
把涉及我的話題引向山高水遠。
那些個日子裏我一直瞞著父母,
隻說我在國外做個小編。
隔三岔五與老人去個電話,
告訴他們我在國外平平安安。
說做個小編完全是在說謊,
但說平平安安並不是欺騙。
隻不過電話線上掛滿了難言的苦澀,
送話器裏飽含著無名的辛酸。
約翰,你未必能懂得,
歡樂和痛苦是一個硬幣的兩麵。
歡樂通常要用痛苦進行補償,
歡樂和痛苦都會在思念中出現。
島上的事情我忘不了啊,
無論是破樓、落葉還是碎磚。
那裏留有我魂魄的印記,
那裏曾有過我童話般的夢幻。
約翰,我對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你也不需要認真分辨。
感情這東西難以捉摸,
為什麽一定要畫出個方圓?
說心裏話,我與你結婚我有目的,
婚姻並不一定要與愛情關聯。
這目的暫時是我的隱私,
不到一定的時候不會與你公開談。
城說:
我對你談死已談了很多次,
可沒有聽到你一句勸我的話。
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去死?
然後你和別人去成一個家?
你剛才打了那麽久的電話,
有說有笑還比比劃劃。
你必須對我說出實話,
你是不是心裏真的有了他?
他大魚是個什麽樣的人?
穿名牌戴名表還抽著雪茄。
他還動不動打他的媳婦,
簡直就是一個不齒的人渣。
你是我的光芒我的聖潔,
我死也不能允許你下嫁。
你趁早和他分手了事,
要不然我就放棄死的計劃。
死對我並不是空虛,
死是我最後的家。
死是一種真的實在,
死是對人生最美的回答。
在愛的時候去死,
死便顯得偉大。
被自己心愛著的人殺死,
死便一點也不可怕。
最應該死的時候,
是在那年的初夏。
我要是不離開北京,
和她一起去死,
我便死得完整,
死得有光華。
我想她也會同意的,
我和她彼此太像啦!
可是我和你一起出了國,
便有了《英兒》中的坑坑窪窪。
死在綠蔭穀也很不錯,
愛在那時得到升華。
我和她融成了一個人,
在愛的癲狂中忽上忽下。
倘若那時有個炸雷把我們劈死,
我便死得完整,
死得有光華。
可是我們又活著回到了紫紅樓,
讓那封該死的邀請信拆散了我們的家。
我相信她離開是你的鼓動,
你騙我來德國,像個陰謀家!
你一直都在譴責她的虛偽,
你自己的虛偽更需要鞭撻。
你一邊悄悄地鼓動她離開,
一邊又將背叛的罪名嫁禍於她。
你一邊一步步地逼著我發瘋,
一邊又不讓瘋人院來把我關押。
她走了,
天已坍下了半邊。
你又要跟別人去,
天便要全塌垮。
這時候讓我去死,
我感到不完整,
我心裏恨啊,
恨得直咬牙。
我要活,
哪怕渾身都是傷口。
我要活,
要活到愛意重新在心中萌發。
燁說:
我要正式地告訴你,
我太累了,太累了,
我需要要歇一歇。
我容忍了你這麽多年的放肆,
你已經越過了我容忍的邊界。
你的心早已徹底地離開了我,
粘合到了她的心上,
要不然你怎麽現在還對她依依不舍?
你的心都被她撕碎了,
你還對她表示感謝。
你寫書不是對我的懺悔,
而是在我冰冷的心上
又壓上了一層厚厚的雪。
我現在對你已徹底地失望,
你不要認為這隻是對你的威脅。
我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我是女人我需要愛,
我得不到你的愛我可另作選擇。
你無權幹預我的自由,
我交朋友你無權對我指責。
你已經得到過兩個妻子,
那個時候你怕過什麽?
我現在想要兩個丈夫,你也不用膽怯。
我隻想讓你嚐一嚐這樣的味道,
告訴我是酸、是辣、還是苦澀?
你要去自殺我不會阻攔,
你要繼續活著你就得妥協。
你現在容不了我與大魚通電話,
請想想你和她在島上的那些日月。
我還不能肯定我能否愛上大魚,
他愛我已經是真真確確。
我還有時間和他繼續談談,
我還需對他進一步了解。
現在關鍵的問題就是小木耳,
你逼著木耳離開家你已不配做他爹。
隻要大魚承諾接受我的兒子,
我便與你做一個了結。
毛利人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
要我在你和木耳之間做一個選擇。
我知道魚和熊掌隻能擇其一,
但還是沒有拋棄你,我意在兼得。
如今我是真的顧不上你了,
如何過日子,你要趁早學學。
柴米油鹽要裝在心裏,
知寒知暖要麵向真實的世界。
你要繼續寫書就要學會打字,
你要繼續活著就要學會開車。
你應該慢慢地學會獨立,
過度的依賴隻會加快自己的毀滅。
你也不至於特別的孤立,
你在島上還有一個姐姐。
她雖然無法把握你的未來,
但你有困難她還是會願意為你解決。
今後你就不要再指望我了,
懇求你下決心翻過一頁。
請你認真地為過去的內容做好腳注,
以便重新開始新的章節。
畫外音:
這對夫妻的關係,
並不是牢不可破。
未被第三者拆散,
卻在第四者手上受挫。
一個叫大魚的男人,
介入了他們的生活。
先是對他們的經曆好奇,
進而參與進來譴責那第三者。
說到憤怒時還幫出主意,
說要設個計,把那個第三者抓獲。
譴責的話越說越多,
慢慢地自己就成了第四者。
表麵上與夫妻都是朋友,
暗地裏卻與那女的打得熱火。
電話裏用英語談情說愛,
欺負那男的是英語的門外客。
曾經是詩人丈夫的保護神,
曾經是社會女界的楷模,
如今也公開地背叛了愛情,
接納了第四者闖進生活。
這一擊對呆子非同小可,
頓時隻覺得失魂落魄。
眼前再次呈現一片黑暗,
黑色的眼睛又回歸了黑色。
光明呀,你究竟在哪裏?
為什麽總讓他尋不著?
老天呀,你開開眼!
兩個妻子都離他而去,
都是為了什麽?
那呆子的性命完全掌握在她手裏,
她如果想救他,他便能繼續活。
可是她已經完全厭倦了他,
恨不得馬上把他送去天國。
她曾經是他的恩,
但已經為他製造了災禍。
她曾經像聖母那樣保護著他,
但此時已將他視為邪魔。
她曾經是他的光芒,
在他那黑色的眼睛前閃爍。
她現在要剝奪掉他的一切,
連生命和心都不放過。
他恨呀,恨得無法表達。
他恨呀,恨得全身哆嗦。
他恨不能用那把斧子,
把這一切劈爛劈破。
一次可怕的歇斯底裏,
發生在他們住的旅館中。
他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差一點就造成了她的休克。
警察都已經叫來了,
證人的證詞也無可辯駁。
可是她又念了夫妻之情,
使他在危機中獲得了解脫。
嗚呼哉!
萊茵河水兮,波連波,
萊茵河畔兮,響悲歌。
眾叛親離兮,造惡果,
家破國亡兮,誰之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