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記

來廣州三年多，我幾乎沒有換過工作。因此很多不在廣州的同學和舊友，通電話時總帶點羨慕的口吻說：“沒有跳過槽啊？你真幸運，找工作一帆風順，一下就找了個好公司！” 我居然值得羨慕？？其實靜下心來再回首，當初南下，也不是奔一帆風順來的啊！而且，如何算一帆風順呢？我那時候的壓力，剛離開家開始陸續遭遇的恐懼，驚嚇，回想起來也是曆曆在目啊！ 多少次，想過要整理思緒，寫下來那些來廣州後的事情，以緬懷已經不再的悠悠歲月；卻總是越來越麻木不仁地說：唉，以後再說吧！今天，終於下定決心將那些往事寫下來。 因為回憶，觸動了心靈深處的記憶。小不點，康師傅，二姐……還有我最難忘的，阿濤。 阿濤，不知道你現在還好嗎？我和鄒姐都偶然會想起你的啊。 其實，我來廣州的經曆是比較平淡無奇的，遠遠比不上一些人的曲折驚險，也沒有我當初幻想的那麽浪漫多姿，充滿傳奇色彩。我隻是南下大軍中毫不起眼的平凡一員，下海潮中一朵微弱的小水花而已。 即將畢業前夕，我越來越感受到了南風的召喚和吸引力。那時候南下大潮早已席卷全國，廣東正是很多年輕人認為能夠實現他們夢想的天堂，一些先驅者的成功故事激發了大量的年輕人勇往直前，離開家鄉去闖蕩。 我那時候正是多夢時節，比較愛遐想，常常想：人生就象一次沒有目標的旅行，沿途是一次又一次的岔路口。比如說，高中畢業時麵臨的選擇，選擇隻能有一個；我們選擇了某一所大學，可是根本不知道冥冥中等待我們的是什麽！稍有偏差（選擇了另外的一所大學），就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就象走在一個岔路口，這時候該選哪條路？沒有標準答案！而我們選了一條路摸索著前進，沿途遇見一些人，經曆一些事，永遠無法知道假如選擇了另外的一條路，人生的結果會怎樣？然後很快，我們又走到了一個岔路口，又一次麵臨選擇（比如說選擇單位），這時候該選哪條路？沒有人可以告訴你，仍然沒有標準答案！就這樣，人在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中逐步走向人生盡頭。可能的人生結果有千千萬萬個，可是，我們永遠不知道我們的選擇之外的那些路，沿途是怎樣的風景，會遭遇怎樣的人和事，又是誰，能怎樣地主宰和改變我們的一生？！ 田震的歌裏麵唱道：“說過的話可以不算，愛過的人可以再換”，但是，人生之路隻能向前走，卻不可以回頭的，即使發現已經走錯。這條路沒有回頭機會的啊。 我幾番思量，終於也下決心要去南方，看看外麵的世界,尋找自己的方向。那個年齡總是有太多的憧憬，夢想，以及膽量。我倒沒有什麽雄心壯誌，隻是覺得留在家鄉的話，那是一帆風順，生活就是一目了然的：順理成章地工作，過幾年結婚，然後和我看到的許多人一樣，從此以後過著。。。。。。平淡的生活！ 這樣過一生？我一想到就覺得怕，一眼可以看到路的盡頭！不行不行！人生苦短，我無法忍受如此淡泊的生活！ 那樣的生活，十年和一年又有多大區別？我，我不要過那種日子，堅決不幹！ 但是，但是！假如去廣州，那麽我將會麵臨一個完全無法預料的人生！我不知道前方是怎樣的生活在等著我啊！一定充滿生機，充滿幻想！多刺激！ 我一想到這些就會興奮不已，同時必不可免地夾雜著一些不安，畢竟要獨自去為自己創造人生啦！雖然我十七歲就已經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但是這樣的冒險還是頭一回啊！何況，那時候很多人把廣東描述的和電視裏的亂世香港似的，連我老爸都憂心忡忡地擔憂，也不知道聽了什麽人聳人聽聞的傳言，他怕我去了就立即陷入某個黑工廠，鐵絲網包圍加狼狗的那種，和其他的鄉下來的打工妹一起給人家關在暗無天日的廠房裏被壓榨血汗，日夜趕工，過著慘無人道的日子；何況我又是女孩子，就更加令父母親操心啦。 我也擔心啊。可我。。。。。。我至於那麽慘嘛！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吧！再說了，怕來怕去，那難道就為了怕就不敢出去？就這樣過我一眼可以看到盡頭的生活？ 不！！我也許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但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麽！包括對待愛情！ 我相信，所有曾經獨自南下的兄弟姐妹們都有過那樣的心理鬥爭啊。 何況，象大多數人一樣，我在廣州還有個落腳點：我有個同學玉在一間電腦線路板廠裏做流水線的員工；（而且不是那種鐵絲網加狼狗的黑工廠！可以保證！）她說了，我可以住在她那裏。 這就夠了！ 我一向膽大，所以就決心獨自上路了！ 好不容易說服我父母親同意，然後就是盤纏問題了，我是個喜歡準備工作做足、盡量考慮周全的人；我不會允許自己落到彈盡糧絕的地步，象很多人一樣，在找到工作前就錢也花光，四處去借債，狼狽不堪。所以我帶上爸媽給的錢和自己打工掙的一千多元錢，打定主意：一定要在錢花光之前，找到工作！必須！必要時錢再低也幹哪！ 為了更有把握，聽說那邊都要求具備一定工作經驗，所以，從七月到十二月，我在家鄉當地先後找了兩份工作，特別是在那間實在不怎麽樣的廣告公司的幾個月，是我至今都最激昂最鍛煉的難忘的工作經曆------此是前話，此處不表。這樣，我覺得自己已符合 “有一定工作經驗”，並有點自信心啦！ 盡管已經是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但我已經心急如焚，實在沒有心思過年了。我想，假如在一天天焦急不安中盼望著快快過完年，那這過年有什麽意義呢？我根本沒有心情過年！我一刻也不想等了！再等純粹是浪費時間！ 就這樣，在我下定決心離開了廣告公司後，我迫不及待地坐上了開往廣州的火車。一顆怦怦亂跳的心，懷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向著我的目標，出發啦！ 那時候，怎麽會知道，前方會有怎樣的生活在等著我呢？更加沒有想到，在火車上，還沒有到廣州，先經曆了一次火車上的膽戰心驚。 畢竟是頭次出門，有點忐忑不安的，而最要命的是，我臨上火車前打電話沒有直接找到玉，隻好再三囑咐她同事一定轉告她我的到達日期和車次；但是畢竟沒有她的親口承諾會去接我，我又是晚上到達，所以，在火車上一直放心不下，總擔心會沒有被轉告。聽說廣州的火車站最亂，萬一她不來接我，那我可怎麽辦啊！我本來就是比較悲觀主義的，總往壞處想。 因為快過年了，南下的人少，所以車廂裏空空蕩蕩。我特意臨近兩個中年婦女坐下，感覺心踏實一點。胡思亂想著到廣州後的情況，前途未卜，心潮起伏。 不知不覺中，身邊坐了個年輕人過來搭訕，年齡看來和我差不多，現在之記得他留短短的寸頭。我之前有看到他是座位在車廂另一頭的。他看來和我差不多年紀，一看就象廣東人，何況還帶著廣東口音；又自我介紹是一家藥類公司的業務人員，在廣州市是和其他兩個同事租房子住的。可能他看到我是獨自一人吧，所以，和我聊天，問些去哪裏，做什麽之類的話。 雖說也記住了要防備陌生人，但看他樣子還滿老實的，又聊天知道年齡和我一樣大，（其實還是很開心遇到同齡人的；）何況我不至於見誰都一付高度警覺的樣子吧，再說了，怕他什麽？！所以我就告訴他此行目的。結果，他開始說什麽我的同學不會來接我啦，廣州很亂啦之類的話，總之意思是我慘了，去了就麻煩了！令我惱火萬分，嚴重影響我的心情；後來他幹脆把他的行李包拿過來，坐在我旁邊不走了，繼續問長問短的。 我可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既擔心他所說的沒人來接我，煩！而且又隱隱地有點害怕，雖然覺得他不能把我怎樣，但是他那樣一付跟定我了的架式，令我不知如何是好，惴惴不安。我不能不許人家坐我旁邊，可是。。。。。。他似乎沒安好心啊！甚至幹脆提議我不如去他那裏比較安全。真討厭！！我又不好趕他走！隻好裝睡，想對策。 煩！怎麽辦啊！ 我不知如何是好，天已經黑下來，隨著離廣州市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心慌意亂，越來越怕如他所說的，同學不來接我，那可慘啦！怎麽辦怎麽辦！！ 那時候，我的感覺不是害怕，而是——慌！！心慌意亂！ 這時候，體現出了我開始的英明選擇：身邊的兩個阿姨看到我對他很反感，愛理不理的，似乎也覺得有點不對勁，悄悄問我認不認識那個人；我感到有人可以依靠了，簡直有救命稻草的感覺，立馬告訴了她們我的擔憂。她們就很憤慨，認定那年輕人沒安好心，告訴我她們就是去火車站附近的某單位出差的，要住在那單位的招待所。並詳細告訴我那地址，說如果我同學不來，就去那裏住好啦。我有了一點安心的感覺，稍稍輕鬆了。 廣州終於即將到了！！廣播開始介紹廣州，而火車已經進入市區，我看著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心裏逐漸感到興奮起來；不過也還是沒有忘掉心裏的恐懼感。畢竟答案馬上要揭曉了！！！到站了，那人還在羅索，我已經顧不得裝扮禮貌，對之毫不理會，急急忙忙地大步走，緊緊跟在那兩個阿姨的後邊，打定主意：芳要是不來，就做好住招待所的準備，立馬去找那個招待所，還要裝扮出鎮定自若的模樣，以免被壞人盯上。。。。。。 四周一看，總算看不見那人了，鬆了口氣；而我也到了出站口，迫不及待四處地東張西望。 原來出站口有兩個通道，我遲疑地排在一隊中間，真的心緊張得快要跳出來了！成敗在此一刻啊！ 過了檢票口，我看------我看見了什麽？是玉！還有其他兩個我們的同學！！ 那一刻我算是明白了什麽叫欣喜若狂！我在心裏祈禱，感謝上帝！！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刻骨銘心！噢！！！安全啦！ 哎，害我白白擔心了一路，真是。。。。心裏一下子那叫輕鬆啊！我從來沒有這麽強烈地感覺過，需要她們給我的勇氣！！ 放下心來，我四處張望，居然看到了他；他正在東張西望。我知道，他在找我呢！那時候真是看了他就氣憤，故意嚇我！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想想看，他畢竟沒怎麽樣，隻是跟著我；所以，我永遠不知道他是不是個壞人！而且，我更加願意把他想成一個隻是想結交異性朋友而無惡意的人。誰希望世界上那麽多壞人啊。 玉的宿舍在開發區附近。上了公交車，我難以按捺心裏的激動，貪婪地看著車窗外的南國風光，開始提醒自己：這是廣州！可想而知，隻能欣賞到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仍然覺得目不暇接。印象最深的還是白雲賓館和南方人才交流中心，前者是在報紙雜誌上見到介紹和提及最多的，盡管夜色中隻能看到霓虹燈招牌和燈光。而後者，是我的希望啊！路過它時同學提醒我：那就將是我找工作的地方，我立碼隻能看著黑夜中的那幾個大字無限憧憬。 猶記得開始接觸的廣州很新鮮感，太多和以往不同的東西：洗澡叫衝涼，已經是初冬用熱水了也這麽叫；有趣的粵語不時灌進耳朵裏；到處人多，車多，樓多。總之，太多新鮮的東西了！ 可是我那時候哪裏有心情去欣賞這些；對於我來說，工作是第一等要事，沒有解決之前我沒有辦法放輕鬆。我迫不及待地向她們谘詢如何找工作；得到答案是：要麽看報紙的招聘廣告，要麽去人才交流中心，那裏周末都會有招聘會。剛巧，我到達是星期五，決定第二天立即去！ 然而，後來我才知道，我一點找工作的經驗也沒有，因此走了點彎路，玉她們是在家鄉時由學校推薦給這家公司的，所以也並不清楚找工作的具體情況。所以，我在後來有同學過來找工作時，因為明白自己遇到了哪些困難，都非常仔細地提醒他們該怎樣去找；我知道沒有經驗時不那麽容易啊。 連夜寫好簡曆，把自己的工作經驗稍稍誇大，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南方人才交流中心。這裏每星期都有招聘會的，對麵就是全國最大的購書中心（當時還不知道那裏也有招聘會）。 算聽明白了，原來是保險公司的啊，勸我去他們公司做業務人員。我還好多少了解一點業務的知識，所以問了一點具體情況後，決定不會去做：因為風險太大！它的回報可能是很高，可是要先做好幾個月打持久站的思想準備，因為很大運氣成分在裏麵啊！我可沒有把握，不去！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保險公司是一貫這麽拉人的，還以為自己在人群中如何出類拔萃呢，不由得沾沾自喜，信心倍增。買了五十元一張的門票進去（真貴啊），嗬，裏麵夠擁擠的。基本是年輕人，多數是衣冠楚楚的，一臉嚴肅；女的多是高昂著頭，一臉矜持，但又夾著一絲不安和焦慮。 我決定要找份業務工作，所以看了單位的介紹資料，選了家自己比較符合要求的公司，一問，還是台資呢！（寫的月薪要求是1500元，參考了玉的意見定的）然後在自己盡量鎮定自若地回答了對方幾個問題後，被告知星期一去某地麵試。 真沒想到！這麽順啊！！我驚喜交加地出來，手裏已經多了個地址。這可是我的希望啊！何況這是台資企業哎！玉她們基本都不知道那地方，於是我買了份地圖，對著地圖找唄！終於，找到了地址上說的那地方，好遠啊！查清楚了公交車路線，我鬆了一口氣，第二天也就輕鬆的過了一天，隻等周一麵試完就可以上班啦。 星期一，我準時到達了那家公司。不出所料，果然沒問什麽問題，基本就是可以錄用了。隻是，這公司也忒小了吧，才兩間小屋子；而且說到住，也是告訴我和另外一女孩住，還麽家用的都沒有。最最重要的是，談到待遇問題，我大吃一驚，原來，他們昨天的含糊不清的表示：“沒有問題”根本就是在欺騙！說我的底薪才600元！而且不包吃，拿提成為主。這雖說也是拉廣告的幹活，但是和以前在廣告公司的媒體截然不同：這是一種建議客戶在一種臂套———也就是廣州太陽太大，夏天有的女士騎自行車時套手臂上防曬的套子——做廣告的業務。我覺得沒接觸過不說，而那業務也不好做；600元不包括吃，而業務額很沒有把握，這種廣告有意義嗎？ 我都不能被說服，如何說服別人？ 至今我也沒在街上看見誰有戴一種廣告臂套，盡管戴臂套騎車的偶然也看見。 至此，我總結了幾個找工作的經驗：第一，別人在招聘會基本答應你的要求，未必是答應你的待遇要求；第二，一定要多問幾家，有得選擇，不能一棵樹上吊死；第三，保險公司的人找上你也不要自信心暴棚，自我陶醉：阿貓阿狗他們都會去找！ 這些道理雖然簡單，卻也沒人提醒過我啊！ 這時候，有個在東莞某台資做采購的同學，熱情邀請我去東莞找工作。他說，那邊開發區廠很多，每天都有招人的，很容易找。我想，反正要等到周末才有招聘會，那就去看看吧！抓住一切機會嘛！ 他在學校是一直追我的；可惜我對他不來電，因為我太清楚我不想要什麽樣的，比如他這樣的，嘻嘻。他屬於心腸不壞的那種，愛逞能。長得倒是眉目清秀，挺討有些女孩子喜歡。 但也僅此而已。 我都不明白他怎麽就對我有意思了，在校時一再暗示我，含含糊糊地又不明說，連個直截了當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弄得我尷尬不已，隻好也一直裝糊塗。這次躊躇再三，覺得也不算太欠他人情吧，何況他那麽熱情邀請，就決定去了。 坐汽車從廣州到了東莞的一個鎮，沿途感歎廣東的經濟建設厲害啊，連一個又一個的鎮都那麽漂亮、氣派！到下了車，在路邊坐上一輛摩托車（這邊叫摩的，哈哈新鮮吧）告訴司機地址，很快就到了他們廠門口。很氣派的廠啊 ，有幾千人吧，紀律嚴明，我隻有等到他們下班。於是在門外轉轉，等待下班時間快點到來。 下班後，他帶我到市區內一個地方住下，是他一個同事的房子，那人回家了；而他還要回廠裏宿舍住。我挺感激，不過我不會表達；還是最關心工作問題。他說，平時感覺周圍很多廠常常招人的，不過具體情況也不大清楚。。。。。。 我一聽，嗨，感情沒什麽把握啊！他反而勸我不急不急，我。。。能不急嗎！還有一個月過年了，要找不到，我這年也別過了！我可沒那麽樂天派！他答應我第二天幫我看看，就回廠休息了。 第二天，我在無聊中很快就到了下午；等他來回話呢，結果他來了說，一去了解，盡是些招普工的。什麽？招工人的啊？那我何必來這呢！！我昨天也看到了啊，很多廠門前圍著些打工仔。真是哭笑不得，這種熱心腸！我怎麽說啊？當然，這種幫忙的態度我還是表示感謝地！隻好打道回府，再去廣州人才市場。 這又給我上了一課：好心未必幫到忙；依靠心理要不然，還是要自己努力！ 回到廣州，心急如焚地又熬到周末，我多少有了點經驗，也沒有那麽怕了，並且，進去後凡是覺得可以試試的都鼓起勇氣去嚐試推銷自己。這樣，獲得了五六家的麵試機會，隻是有兩家要等通知。 星期一一大早，我就去了一家最近的，但是都要坐車一個多小時呢，到了那家廠他們正是午餐時間。我一打量，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是什麽樣的廠啊！來麵試我的那人，明顯也就是個工人提拔起來的，似乎還沒有我大，比我還矮一大截，一付很嚴肅很權威的樣子；幾個工人三三兩兩地在室外吃飯。我已經想要逃了，他又在介紹工作內容，似乎就是做很多報表，要會算術就差不多了。居然還好意思談到待遇，才多少-----多少？？600塊？可在招聘會上他們可是看了我的待遇要求說沒問題的啊！我還記得那負責招聘的女人滿臉堆笑的樣子呢！ 又上當了。還好，已經有過一次打擊，沒那麽失望了；但是心裏壓力更大了：希望破一個就少一個啊！我可是決定這一次一定要找到啊！於是我開始考慮可能性：在會上有一家比較誠懇地表示，去了就可以上班，試用期800，但是很累，生產線的什麽小組長。我可不想一來就那麽忙，那就沒時間跳槽啦！ 但是，要是其他的都那樣，那我也不能再等了；隻好去做小組長啦！ 看看還有時間，我決定趕到第二家去。 沒有預料到的是，在這裏又度過了一個驚恐不安的夜晚。 要去的這家公司情況不大清楚，在會上也隻是說待遇要求沒問題；做什麽生管，沒有聽說過的名詞。地址在東莞和惠州交界處，我必須回到廣州再坐火車去。 這樣一來，下了火車，才發現天色已晚；我一想，坐近半小時的摩托車，路上要是荒無人煙，那可太危險了！所以我決定在這個鎮上住一夜。 這是個比較出名的鎮，有很多工業區，以加工訂貨為主。我開始沒有考慮到找住處也是個麻煩的事情啊，隻是想：不能住太貴的，省點錢！問了幾個人，都介紹的是鎮上僅有的兩家大的星級酒店！我去了一問，天，要至少三百多！我哪裏可能舍得住那麽貴的！什麽處境嘛！不甘心，又找了個摩托佬，詳細說了我的要求：最好是找個公家單位的招待所，這樣既安全又便宜，也衛生啊。結果，還是帶我到了其中一間大酒店。我進去抱著一絲希望和那小姐談價錢，結果以她毫不妥協而失敗，我向外走時她還在熱情地叫我回去繼續商量。 天越來越晚了，我轉來轉去，還是沒有主意；完了完了！這時候心裏已經是越來越恐懼！畢竟，我孤身一人流落在這異鄉，沒有一個人可以安慰我；畢竟，這麽大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我不知道怎樣好啊！而且，我咬牙堅持：一定要落實好了才打電話給玉，現在告訴她也隻能令她焦慮不安，為我擔心。 我邊走邊勸自己冷靜思考，決定再找不到合適的住處，就去那家酒店住：畢竟安全第一嘛！看到路邊有家糖水店，我決定進去吃一碗綠豆海帶糖水：來了廣州發現糖水滿好吃的哦！進去裏邊，沒什麽人，我一邊慢慢吃，一邊和老板娘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忽然想起來，最後再試一次：“哎，這附近有沒有便宜點的旅館啊？” 奇跡出現了！她說：“有啊，前邊就有個**旅店，從巷子裏進去。。。。。。”我真是喜出望外，再次問清楚名字，怎麽走，告辭出來。走了幾步，有幾個摩托車停在路邊，我走過去，裝出一付很熟悉的樣子對其中一個說：“我要去**旅店，多少錢？” 他一付迷惑不解的樣子，我心裏緊張萬分，緊緊地盯著他，充滿期待，一邊說：“就是在##巷拐進去……”都是那個糖水店老板娘教我的，其實我哪裏知道哪是哪啊！我這也是最後一招了。 這時候，旁邊一個摩托佬忽然冒出了一句最最動人心弦的話：“**旅館我知道！就在前麵不遠！……” 那一刻，我真是欣喜若狂啊！馬上不由分說地叫他帶我去，不再理開始那位；誰叫他不知道呢！ 摩托車拐來拐去的，終於停在一條小巷的一個門前，回頭對我說：“看，是不是這裏啊？”我忙不迭的答應，付了錢，抬頭看看，走了進去。 現在再次回首往事，其實，那一夜的住店史都是我今生至今為止最難忘的一次。因為，在真正離開校園後，我隻是在第一間公司和經理出過一次差，無論食宿，什麽都不必操心；這樣的舉目無親，孤立無援，還是第一次；心中懷著對陌生環境，恐怖黑夜，和不可知的未來的恐懼，必須由我自己，一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女孩子獨自承擔啊！ 我再怕，也不可以慌亂，必須鎮定；我對自己說。何況，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在經過那麽漫長的尋覓，幾近絕望之後。 這是間小旅店，（也就是客棧吧，哈哈）一樓是服務台，我看了看價格表，單人間才50元，太好了！當然我可以想象得到它的條件了，但我哪裏還會去挑剔！畢竟，總算可以安頓下來了，又這麽便宜！ 登記完畢，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玉打個電話報平安，覺得長長舒了一口氣：剛才在街上遊蕩時，好幾次，我是多麽想打個電話給她！可是我努力壓抑住這種欲望，強忍住了；畢竟，告訴她，除了令她也焦急外，對我沒有一點的幫助！那又何必！而現在，我終於可以以多麽興奮的心情告訴她這一喜訊啊，順便再訴訴苦，叫她安慰安慰我。反正過去了嘛！ 打完電話，我就拿了單據上樓去房間。房間在三樓，二樓以上才是客房。雖然我知道這裏不怎麽樣，不過看到樓梯狹窄，牆壁油漆斑駁，汙跡處處，還是挺不自在。 更不自在的還在後麵。本來沒計劃來這一家應聘的，隻是臨時決定，所以隻帶了個手袋，穿了身套裙（為了麵試來廣州才買的），還留著批肩長發，連行李都沒有，實在不象個住店的。上到二樓，聽到有幾個男人吵吵嚷嚷，亂哄哄的；然後剛好有個人從一間房裏出來，三四十歲模樣，象個推銷員吧，瘦削，樣子就象一直在社會上混的。 雖然我隻瞟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但是還是感覺到他的灼灼逼人的目光在死死盯著我，令我頗不自在；然後聽見他說話了：“小姐，你是北方人吧？” 我唬得不輕。沒有想到他會找我說話，最主要是，何嚐見過一個男人用這樣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眼光放肆地盯著我，我哪裏敢理他！他又繼續搭訕：“你是北方人吧，一看就是！”我更是魂飛魄散，心驚膽戰地加快步伐向三樓走去，拐彎時看到他還在盯著我看。 上了三樓，找服務員開了房門，趕快進去把門鎖住，才鬆了口氣，還好，沒什麽人來繼續騷擾。我想，那個樣子猥瑣的男人多半把我當“雞”了；也幸好如此，他反而不會來糾纏，看我不理他就算了。畢竟，在這種地方，想找個雞還不是易如反掌啊。 然後，我開始打量自己今夜的容身之所：屋子自然很小，除了床還有個桌子和沙發，就差不多占滿房間了；桌子上還有個暖水壺和杯子，下邊有個臉盆。這些都很舊了，被子倒還疊得非常整齊，比較意外。 麻煩的是，屋子裏沒有衝涼房和衛生間，服務員交代說我可以出去洗澡，在三樓的公用衝涼房；而最大問題是，門沒有插銷，不能反鎖。我是沒有勇氣再離開這間屋子了，在天亮之前！所以，決定不去洗澡了，也不去衛生間！臉嘛，就用暖瓶的水倒在盆裏洗洗好了，隻有用枕巾擦下臉吧。至於會不會有傳染病，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然後，把椅子堵住門，想想還是不放心，又把暖水壺放到椅子邊：這樣，萬一有人打開門，就會碰翻壺，一定能吵醒我的！ 洗了臉，我準備歇息了。這被子我是不放心的，所以，我沒有脫衣服包括絲襪，這樣不會傳染皮膚病吧！合衣躺在床上，因為心神不安，總覺得還是不敢入睡。聽著外邊傳來的住客的大呼小叫的聲音，我想：一定要多堅持一會兒，等別人睡了再睡！安全起見！ 這樣躺著，開始還很清醒，不知不覺中慢慢睡去。 一夜睡得並不安寧，天蒙蒙亮我就醒過來了。總算一夜無事啊，謝天謝地！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再多呆，我恨不能立刻逃離！最快速度去結了帳，然後找了個摩托車帶我去那家工廠。那家廠的招聘人員在人才交流中心就詳細告訴了我怎麽走，何況一說名字司機們都很熟悉；所以在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鍾後，走出那個大鎮，路過幾處小的開發區和農田，就送我到了目的地，一家有兩棟樓的工廠前。 這廠房孤零零地建在一片農田之間，有一條不寬的路連接著它和外界。我到達時才八點多一點，那時候還不知道人家廠裏是八點半後才上班的。向保安說明來意，他很詫異地看看我，就打了一個電話，似乎在向誰請示；然後叫我進去辦公室稍等一下。於是我按照保安的指示，朝那棟辦公樓的一樓門口走去。 這時候我看到一個漂亮的女孩，獨自站在門旁，看了我一眼又掉轉過頭，繼續無意識地凝視前方。她大概不到二十歲吧，穿一身比較性感的黑色衣裙。我暗暗詫異她的穿著打扮似乎和這環境有些格格不入，但也無暇想那麽多；隻是她的樣子比較漂亮，又打扮很“出位”，難免令我印象深刻。 後來，我才從同事那兒聽說她是個“雞”，聽那些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們不以為然，見慣不怪地說。 進了玻璃大門，前台的女孩子叫我等一下，我百無聊賴地打量了下環境，比我已經去過的兩間廠看上去都要氣派些，有幾間單獨的辦公室，和一個比較大的辦公廳，有一個個的隔斷，隔成一個個的辦公位。等了一會，總算有幾位經理模樣的陸續走進來，其中一位還是在招聘會上叫我來的甄經理。 甄經理走過來，叫我去最靠門口的那間辦公室去麵試：那裏是老板的辦公室，姓田，決定我是否錄用的就是他。 打起精神，進去一看，田總是位五十歲左右的老板模樣的人，長得很“台灣人”，高高胖胖的樣子很和藹。我對於麵試並不怵，畢竟已經去麵試過幾次，也培養了點經驗嘛，何況我就是這樣的性格。所以，我可以做到落落大方地和他對答，氣氛很輕鬆。也許是見慣了對他畢恭畢敬的麵試者，看得出來，他對於我的毫不拘謹還是很欣賞的，也看得出他漸漸高興起來，於是，在比較輕鬆的問答中，我就知道麵試已經通過了。 然後，是我最關心的待遇問題：我的簡曆要求是1500，但是接連不斷的打擊已經令我變得很容易滿足：我已經做好準備打一份800元左右的工了，累點都成，也不怕在生產線上沒麵子了，要過年了啊！我哪裏還敢挑剔啊！所以，在那位田總拐彎抹角地說現在隻能給我1200元，以後再加時，我已經是出乎意料的驚喜了！所以毫無異義地立即表示接受。而後來我才知道，這裏的薪金都是單獨和老板或經理談定的，所以每人都不同並相互保密；而給我的，已經是試用期的女孩子中最高的了。 唯一搞不明白的是，要我做的職務叫生管，我也不懂是做什麽的，從來沒有聽說過。田總解釋說，產品目前隻做外銷，業務都是台灣訂單；但是以後會做內銷，正在籌劃這件事情，到那時時機成熟再調我去做銷售，並且就是跟著他學了。生管嘛，和生產與關的，先在這崗位學習學習，以後再去組銷售。而且，他還擔心的問我是否會踏踏實實地留下來，因為以前有的做幾個月就離開了，公司得不償失，又要繼續招人。 我當然不會離開啦！我理所當然地想！當時又怎麽能夠預料自己會食言，隻呆了三個月後，居然會以一種很激烈的方式離開這裏！ 這個美好前景真是令人振奮！我真是覺得太開心了！就是這樣了，我的第一份工作！終於，大功告成！ 而這時候已經是還有十幾天過年了！人就是這樣的，假如一開始就順順利利地找到這工作，我想我不會太珍惜的，畢竟我不了解它的來之不易啊。而現在，我南下幾天來的焦慮可以說一掃而空，心情出奇的輕鬆！！這麽多天啊，終於撥開烏雲見到明媚陽光啦！好了好了，我決定要忙完後立即打電話，首先告訴家裏人這個喜訊，然後告訴芳她們這些同學。 隻是，有一件事我還是迷惑不解，那就是，每個人都很疑惑我怎麽這麽早來，從廣州過來沒有那麽早的火車啊？他們的意識中壓根就沒有想過我可以是住了一宿。而每個人在聽到我的解釋後，聽我說在那裏住了一夜，就無一例外地現出一付非常吃驚的表情，睜大眼睛 ：“什麽？你在那裏住了一夜？”然後上下打量我，似乎我在那裏一定有什麽可怕的經曆一樣。所以，我就終於忍不住，在回答完甄經理後忍不住說出我的疑惑：“為什麽你們那麽奇怪啊？” 甄經理稍微一怔，說：“那裏多亂啊！！你一個人在那裏住？真膽子太大了！” 原來如此啊！原來，這裏的人都知道這裏多麽亂，認為一個單身女孩在那裏住一夜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而我卻在昨晚懵懵懂懂中平安無事地過了一夜。這麽一想，我不禁洋洋得意起來，哈哈，原來我做了件這麽膽大的事情啊！ 但是，話說回來，我當時又根本別無選擇，是逼上梁山啊。至於平安嘛，也是運氣好吧！因此，在那一夜過後，我才更加後怕地意識到，我當時的處境多麽危險！或許我現在會覺得在當時的選擇應該安全第一，花多幾百元去住大酒店才保險，但是，對於一個剛剛離家的心裏沒底的女孩來說，怎麽敢亂花錢啊，怎麽能夠保證作出最正確的選擇！ 畢竟，人在後來所總結的經驗，是無法用在以前的狀態下的。無法理解，無法接受！無論人，事，思想，有什麽不是在改變，每時每刻？ 我想，我再也不會有這樣可怕的夜晚了！因為，即使我將來因為什麽原因將再次不得不住這樣的招待所，但是，物是人非，再也不必是那時的心境了！而現在的信心，勇氣，正是在經過了無數次的磨練後才沉澱出來的！ 也因此，這個夜晚，令我畢生難忘；因為，它印證著一個初出家門的女孩，如何摸索著，自己鼓勵著自己，去接觸社會，逐漸走向成熟，走著自己的人生之路，走向前方。 這就是我來到廣州後找工作的一段經曆了，外人看來微不足道，但是對於我自己來說，卻是人生的一個裏程碑。隨後的日子，在這裏度過了三個月的生活，有新奇，有快樂，有惆悵，有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憧憬和思索。並且，經曆的事，人，我也許會逐漸淡忘，但是，有幾個人，和一些事情片斷，尤其是其中那些最鮮活和血淋淋的畫麵，卻已經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成為我酸甜苦辣的回憶，再也無法磨滅。 最慶幸的是在那裏認識了鄒姐，在那裏寂寞時唯一可以談心的，至今還保持聯係的朋友。雖然現在她遠在四川，好久才回來一次，但是，隻要我們還沒有失去聯係，就是最大的安慰啊！ 或許，什麽時候有時間我還會再繼續寫下來，給自己，作為不該忘記的人生經曆；給我的一些朋友，使他們更加了解我吧。假如他們願意看下去。 其實這也是我幾年以前在新浪寫的舊貼；來多倫多沒有時間，所以還是先用舊的裝點下新“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