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貓的江湖 - 落草

        小貓咪出生以後，母子都需要特別的照顧。雖然才是五月底，天氣卻是出奇的熱。

        為了避免大貓Jojo不耐煩而傷到小貓，我就注意不讓它接近小貓的窩。不知哪天開始的，Jojo不肯進家門了。一開始以為是天氣熱的緣故，它喜歡晚上也在外麵遊逛。但是連續幾天它隻是回家吃飯喝水，然後就不見了。也許是不喜歡小貓帶來的紛擾，或者是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Jojo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離家出走、落草為寇了，幸好它走得倒是不遠，占據了離家不到50米的馬路對麵空地上的小土崗。小崗地處公園綠帶邊緣地區，四五米高，被茂密的草和灌木遮蔽著，住著幾家野兔，還有一棵常有喜鵲歇腳的花楸樹。可以居高臨下地觀察自己家的花園和陽台，又能享受從西南麵的陶努斯山吹來的清風，真是個俠盜隱居和消夏的好地方。

        Jojo整天在小崗上的灌木叢裏閑臥或遊蕩，隻在清涼的早上和日落後才回到陽台上吃飯喝水。有時我要去小崗下麵去獻零食，招呼幾聲，草叢中就會姍姍然閃現一隻虎紋大貓，沉穩地接受我獻上的美食，有時吃完還會舔舔我的手，用頭蹭蹭我的腿，或倒在地上讓我摸摸肚皮。回家的話，它卻隻是聽聽，並不理會。德國的住家裏一般都沒有空調，碰上這樣例外的炎熱天氣，屋裏的溽熱到半夜都不能消去。貓咪在外麵過夜，倒是比在家裏還愜意。

        這樣它快活、我揪心的日子過了有三個星期的樣子。接下來的一個周日，我和朋友小妍約了去城裏吃晚飯。太陽已經落了，餐廳所在的五樓屋頂平台還是熱氣蒸騰著。依著欄杆，眼前是繁華的金融城市的大樓華燈，還有隱隱發光的美茵河。夜色降臨，天空中升起一輪檸檬黃的明月。漸漸的，奇怪的是，月亮仿佛越來越大，樓下的車流仍然繁忙，城市卻仿佛入定了一般，連空氣都好像凝固了 - 暴風雨的前兆。

        飯罷，我趕緊回家。出了地鐵站的那一瞬間，就起風了。加快腳步，穿過小區廣場。半路上大雨就潑下來了。待我走到離家不到三百米的中學門口的時候，眼見著大風挾著雨點和砂石，像一條黃龍一樣從學校和我家之間的公園綠帶從西向東滾滾而過。

         我的紫色長綢裙已經濕透，下擺緊裹著腿，臉上被雨點和砂石打得很痛，連嘴裏都是沙子，快喘不過氣來了。那時候公園綠帶尚未建好，是一片沒有植物和草的泥沙空地。加上小區許多房屋項目還在建設，各處都堆有建築材料和保暖隔離材料。我們的小區地處高處，這樣的大風暴一來，有些沒有固定好或比較輕的材料就會被吹得飛起。我看無法通過，隻好退回到學校的主樓回廊暫避。可是心裏好急，擔心山大王Jojo怎麽樣了。會不會已經嚇壞了。

        等了片刻，暴風雨愈加猛烈了。我狠了狠心，抓起裙擺，深吸幾口氣，閉上眼睛向家的方向衝去。。。

        園裏沒有Jojo。抓了一把雨傘，我向小山底下去找貓。傘在大風裏扭著，抓都抓不住。天邊閃電不停，雷聲滾滾。嚇得我隻好退回自己家園子裏，在陽台門外焦急等待。

       大約是聽到了我的呼叫，不多時，大雨裏衝回來一隻被澆透的落湯貓，向我大叫。我展開手裏預備好的大浴巾，一下子把它抱起來，用浴巾裹起，搶進門去。Jojo一邊抵抗、一邊委屈大喊，忍受著我為它擦幹皮毛。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小崗上的山大王就這樣被暴風雨給驅回家了。那一陣暑熱也隨著這場暴風雨而暫時消退了。隻是雨後的兩三天裏，我還覺得唇齒間有吐不盡的細沙土。

       Jojo貓在鬧騰了幾天之後，終於決定回家享福了。小土崗當然還是狩獵區，每天必要逛幾趟的，追追兔子，再惹喜鵲喧吵一回，並不當真的。我看Jojo這一趟，仿佛是逃離家庭的少年遊俠，仗劍天涯，殺富濟貧，建功立業。可是歲月到底要漸漸蹉跎了少年意氣，終有一天，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