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風吟
記錄生活
麥鍾橋原是一座簡單的石橋，離我們最初的家隻有一裏地。京密引水渠的水到此分出一隻碧綠的細流，彎彎曲曲向東南而去。兩岸灌木野草叢生，石橋處有幾塊不知何年留下來的方形大石塊，想來可能是舊時的橋基，正可供人近水。碧流娟娟，清澈見底，魚蝦蚌類，河中盡有。青青的菜地沿著河的兩岸鋪展。這裏雖然僻靜，但是到了夏天卻是附近孩子們流連玩耍的快樂之鄉。
河底的鵝卵石間生著一些大大小小的蚌類。鄰居中有養雞的人家有時會拾取來飼雞。有一年的夏天，我也隨了鄰居家的小夥伴去拾蚌。站在齊腰深的水裏，才覺得小橋附近的水流居然十分湍急。偶得一隻手掌大小的蚌，打開來居然得到一顆紅豆大的粉色珍珠，心愛的不得了，可是對如何保存卻無法可想。後來到底丟了。現在想起來心中仍是痛惜不已。
現在的運河和橋都修整過了。河底是水泥砌就，河水變成了渾濁的黃綠色，沒有了小魚和蚌，也沒有了那些透明的青蝦。
說起那些青蝦，是小橋碧水給大人們帶來的野趣。小河水急，麥鍾橋的上遊幾裏外有一座三岔水閘，大魚是沒有的，因為水清的緣故，河裏有很多青蝦。有一個夏天，父親被鄰人的釣樂所感染，也將一塊舊了不用的窗紗四邊彎折起來，四角穿上線，四根線匯總係在竹竿頭上，一個簡單的釣蝦網就做成了。我們在天擦黑的時候來到河邊，把一些香油拌過的麵餌放入網中，再將網沉入水底。等上一會兒，提起網來，總能捉到幾隻貪吃的青蝦。坐在河邊，星星亮了起來，水聲潺潺，蛐蛐和著蛙鳴低唱。這樣的夜晚是如此溫和，又帶著使人心安的清涼。
有一天，收網回家的路上，暈黃的手電光圈裏突然現出了一條紅黑條相間的蛇，橫在一米來寬的小路上，頭尾卻隱在路邊的草叢中。一時間父女二人十分驚懼。但回家別無它路，穿過草叢和菜地顯然不是辦法。猶豫半天，發現那蛇毫無動靜，於是小心翼翼地跨了過去。結果是有驚無險。
再後來上的中學就在河東邊幾裏外。從麥鍾橋頭的大槐樹下向東望去，可遠遠看見青翠的菜地盡頭學校的紅磚圍牆。每個周末回家，翻越圍牆，再穿過菜地是最近的路。可是圍牆內地麵高，牆外地勢低，這跳牆的行為可是有些危險。後來上了初中二年級，就開始走正門繞遠道回家了。學校是住宿製的，第一和二年都是周六中午放學回家，周日晚上七點還得趕回學校上晚自習。夏天的傍晚天色還是明亮的，而冬日的五，六點鍾天可就黑了。
初冬時節，菜地裏的大白菜已經有膝蓋那麽高了，還沒收砍。菜地中間通往學校的那條小路更顯得荒僻。記得一個周日的晚上，從家裏出來時天色已經漸暗了。母親不放心，要送送我。過了麥鍾橋，我讓母親回去，自己轉身獨自向學校走去。路旁的菜地很是奇怪，一會飄過一陣冷氣，一會兒又飄過來一陣熱氣，交替且十分明顯。我一邊走，一邊心裏不由得有些害怕。回頭張望來處，遠遠看見母親仍然站在橋頭的那棵大槐樹下，這時暮色四合，我看不清母親的臉，但心就安定了，轉了身大步向前走，臉頰拂著初冬的冷風，後背卻是暖暖的。
青青的歲月隨著青青的河水流遠了。
如今父母的家又離河邊更近了一些。麥鍾橋有了漢白玉的橋欄。小河整修後已是一派禦河風光。白色的河欄內是一片寬闊的水麵，水波不興。畫舫緩緩滑行，河畔植了人工草地。清早有很多晨練的人們伴著音樂起舞。夏天的傍晚，河對岸的露天泳池彩旗飄飄，彩燈閃爍，嬉水聲高。
這是這個夏天我看到的景象。離家前的那個傍晚，站在廚房的洗碗池邊，透過紗窗，抬頭就可看見漢白玉的麥鍾橋。在這個夏天的傍晚，我還看見了我的小橋流水，老樹紅牆，彎彎的小路上，父親推著那輛舊的燕牌自行車，馱著我簡單的行李去學校；還有母親在橋頭久久佇立的身影。。。我想著這些的時候，窗外暮色漸濃。
那些青青的歲月遠去了，而明日，明日我又將天涯。
客廳裏早亮起了燈，我聽見母親喚我的聲音。這一刻我的心變得十分安定。擦淨了洗碗池邊的水漬，我走出廚房，輕輕地關上門。
我走進了明亮之中，迎接我的是親人溫和平常笑臉。
2001年7月2日
